前年,大概是賈府多年以來,最熱鬧的一年。
從去年珉四爺走了開始,府裡就沒有那麼熱鬧了。
今年珉四爺回來了,本來以爲會重新熱鬧起來。
在珉四爺在家那幾天,也確實熱鬧。
光是四爺在皇宮前面求見皇上那一幕,叫人想起了,至今都感到興奮。
好壞先不說,僅僅是四爺的那股子勇氣,就足夠叫人熱血沸騰的了。
寶玉幾個人在家的時候,也時常會出一些熱鬧的場面,可是,那似乎都是些老生常談,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有臘梅花在的時候,跟寶玉幾個人成天瘋瘋癲癲的,還似乎有些值得議論的。
可是,如今寶玉幾個人也走了,臘梅花也不見了。連這點兒熱鬧都沒有了。
越是無聊,越是要找些樂趣。但是,目前的樂趣,似乎也就是剩下在一起聊聊天了。
這幾日老太太沒什麼事兒,鴛鴦就有時間,到處走走,散散心。
此前,跟她最親密的是平兒,如今平兒不在,就只好來找襲人了。
因爲寶玉走了,襲人閒的無聊,就開始打綹子。倒不是爲了賺多少錢,主要是爲了打發時光。
“寶二爺走了,可有信兒回來?”
寶玉是不是有消息回來,老太太自然是第一個知道的。作爲老太太的貼身大秘,鴛鴦自然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襲人若是想知道,恐怕就是最後一波了。
寶玉在家的時候,她還有些地位,寶玉若是不在家,她也就只是個稍微有些體面的而丫鬟罷了。
在其他主子們的眼裡,她的地位就急劇地下降了。沒有誰會想得到,又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
這一點,作爲見慣了府裡風雲的鴛鴦來說,其實是很清楚的。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沒話找話而已。
“哪裡有什麼信兒,這一走就三個來月了,也不知到了沒有。再說了,就算有什麼信兒,寶二爺不在家,又有誰來告訴我們?”
襲人不免就有些怨氣。
“也該到了吧,前年的時候,珉四爺他們不到兩個月就到了。”
“他們豈是能跟珉四爺比的?珉四爺雖然性子烈了些,但是個能做事的,想做什麼,都是能做成的。寶二爺人雖然好,在做事上,卻是不能跟珉四爺比的。”
“唉,如今珉四爺也走了,不知道如今在哪裡?倒是有些怪想平兒的。”
鴛鴦不僅有些感慨了。
“鴛鴦姐姐,依着我說,平兒是不用你惦念的。她自己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如今又跟了珉四爺,正是攀上了高枝兒,都成了半個主子了,哪裡還需要我們這些奴才惦記着?”
“倒也是啊,就連晴雯都要叫珉四爺收進房裡了。也算是熬出頭了。”
“何止平兒和晴雯,風花、雪月、喜鵲、畫眉,在咱們眼裡,原來算個什麼?如今一個個的都贖身了,還有了自己的生意,一天賺着大錢。倒是我們,說是有體面的,細想一下,哪裡能比得上人家?”
襲人有這個想法,倒是叫鴛鴦有些奇怪。不過,細想一下,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
這人啊,就怕比。不必,還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錯,一比,就比出高低出來了。
晴雯原來在府裡的地位,還是不如他們兩個的。如今,就連喜鵲和畫眉那樣的,都似乎比他們要強上許多。心裡自然會有些不平。
“襲人,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去年寧兒回來,給老祖宗請安,我愣是沒認出來。完全就變了個人似的,哪裡還有原來那個樣子?若是放在以前,走在路上,都不認識他是誰呢,如今咱們見了,都要仰望人家呢。”
“這不就是了?大夥兒明面上不說,背後都在議論呢。說是隻要跟了珉四爺,就會有出息。想了想,可不就是那麼一會事兒?”
“那你這回怎麼不跟着寶二爺去?”
“一是不讓去,二是去了又能怎樣?”
“跟着寶二爺,他掙了軍功,你也跟着發達了。”
“他掙軍功?鴛鴦,倒不是我背後說自己的主子,有一點兒,我倒是很認同珉四爺的。”
“認同他什麼?”
“就是寶二爺掙軍功的事情。珉四爺不讓他們去,我覺得是對的,那軍功是那麼容易掙的?我倒是問過平兒姐姐,珉四爺的兵,練兵很苦的,吃的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所以才能掙了軍功。”
“你看寶二爺他們幾個,哪裡正經練兵了?若是真的上了陣,倒是令人擔憂的。”
“既然他們去了,想必就是有道理的吧?老太太、夫人,大老爺、二老爺,都希望去呢。”
“我聽說他們還跟珉四爺爲此拌嘴了,可有此事?”
“倒也算不上拌嘴,就是珉四爺不願意叫寶二爺他們幾個去,怕他們送了命。這不後來纔到了王家的府兵團去了嘛。其實珉四爺也是好心。”
“我聽賴大他們說,是珉四爺怕寶二爺要跟他搶軍功,纔不讓去的,我也奇怪呢,珉四爺似乎不是這樣的人啊?原來如此。這就是誤會珉四爺了。”
“軍國大事咱們雖然不懂,但是,珉四爺連皇上開戰都反對,想必不會那麼小心眼兒,怕他們幾個立功的。”
“唉,珉四爺也真是的,倒是沒想到,竟然因爲這事兒把功名和官兒都丟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倒也未必可惜呢。珉四爺不當官兒了,到時候忙着府裡的生意,下人們倒是能多掙些錢,沒準兒誰跟了他,到時候又贖身了。”
“這倒也是,珉四爺總是爲着下人們着想的。在主子裡面,也就這麼一個了。”
兩人正說着,黛玉進來了。見兩人正在說話,沒說什麼就走了。
襲人急忙追了上去,拉住了紫鵑。
“林姑娘來這裡,可是有什麼事情?”
“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無聊,到處走走。寶二爺還沒有消息?”
“我這裡是沒有的,若是想知道,也還得到別處去打聽。”
“我們正要往別處去呢。”
“去哪裡?”
“到東府去,聽說蓉大奶奶似乎有喜了,太醫來了,老太太他們都過去了。”
“此話當真?”
“都是這麼傳的,我也正在打聽着。你這邊兒要是有寶二爺的消息,就去告訴一聲,我家姑娘也着急呢。”
“連鴛鴦都不知道呢,可見是沒什麼消息。若是我知道了,自然去告訴你們。唉,都三個月了,也急死人了。”
“我家姑娘算計過了,即便是到了卜奎,要想回信兒,也得些時日,沒有那麼快的。好了,我走了。”
襲人回來,鴛鴦也要走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到東府裡看看。蓉大奶奶有喜了,這可是一件大事。”
鴛鴦和襲人到了寧國府,就見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裡了。
不一會兒,張太醫出來了。後面跟着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尤氏、王熙鳳。個個臉上喜氣洋洋的。
“老太太就請放寬心,就是喜脈,已經定了。到時後,免不了要來跟老太太討杯喜酒喝。”
“若真是如此,莫說一杯,便是千杯萬杯,我也是給你的。若是你誑我,可別怪我把你家房子給拆了。”
衆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送走了張太醫,就一起向老太太上房走去。
剛進屋,就見王子騰的弟弟王子勝來了。
“見過老祖宗,老祖宗大喜。”
“哦?我又有什麼喜事了?”
“剛剛我侄兒王信來信兒了,說是他們已經到了北溫都拉,在那裡跟韃靼人交戰了,首戰高捷。韃靼人八千鐵騎投降,朝廷大軍一到,韃靼人望風披靡。寶玉幾個人,也都很好,叫家裡不用惦念,等將來掙了軍功,凱旋而歸時,再給老太太磕頭請安。”
“你們看看,我就說寶玉是有出息的嗎?這一去就打了勝仗,升官兒了沒有?”
“這纔剛去,哪裡就會那麼快?總要仗打完了,才能論功行賞。老太太就請放寬心,等着好消息吧。”
王子勝走了,衆人仍沉浸在歡樂之中。
“恭喜老太太了,如今寶玉也掙了軍功,真是可喜可賀。”
邢夫人雖然這麼說着,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爲然。
這纔剛剛開打,以後還說不定怎麼樣呢。
“不僅要恭喜咱家,也要恭喜薛姨媽。如今可好了,蟠哥兒也出息了,薛姨媽也該高興了。薛姨媽,今兒個就別走了,一會兒就在我這裡擺飯。你們也都留下來。”
老太太意猶未盡,想了一下。
“我就覺得有件事兒沒說呢。鳳哥兒,去請個戲班子來。今兒個蓉哥兒媳婦兒有喜了,寶玉他們又打了勝仗,雙喜臨門,好好樂上一樂。”
“我們這下可都是沾了老祖宗的光了。只是我叔叔這麼報信兒,卻是不妥。”
王熙鳳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又有何不妥了?難道來給報喜,還有錯嗎?”
尤氏不解,替衆人問道。
“是啊,你個鳳辣子,你給我說說,有何不妥?”
賈母也是不解王熙鳳其義。
“自然是不妥了。若是我來報信兒,我就分作四天來報。第一天來報寶玉的,第二天來報環三弟的,第三天來報蓉哥兒的,第四天來報蟠兄弟的。”
“你這個潑猴,一塊報了不就行了,哪裡需要那麼麻煩?”
“那可是不一樣的。若是分做了四天,我們就可以吃四天酒,看四天戲。如今一塊兒報了,就只能吃一天酒,看一天戲,豈不是又叫老祖宗給佔了便宜?省了錢?”
這一下,王熙鳳又把衆人逗樂了。
“你這個破落戶,偏偏就你這麼多心眼兒。既是你這麼說了,那就連吃四天酒,連唱四天戲。大夥兒樂個夠,也省得你說我摳門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