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泉出生於一個小山村,村裡四面環山、環境優美,那裡是一個不走出來也能生活一輩子的地方。從小學習成績優秀,大學畢業後,響應中國夢號召,參加大學生支援西部計劃,在南疆支教一年;後來響應強軍夢號召應徵入伍,服役於平海市平海區公安消防中隊;2018年退伍。
當兵期間,那次滅火救援行動讓安泉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2017年10月5日21時許,平海市最大一家食品加工廠保穗食品廠發生火災,其用於冷藏的液氨泄露。
沖天的火光、瀰漫的刺激性氣味,各種類型消防車停靠在廠區院中,接到撤離命令後,所有參戰消防官兵迅速撤出戰鬥,在安全區集結。
“經過剛纔的偵查,已確定着火部位和液氨泄露位置,我命令:由陳炳組織攻堅組並帶隊進入火場進行關閥堵漏;其餘人員在此待命,等待總攻命令。”
支隊現場指揮長郭平和參謀長下達命令後,陳炳組織由他和謝世傑、安泉、那學四人組成攻堅組在滅火組的掩護下進入火場。
“安泉,你熟悉廠區內部情況,由你帶路,到達液氨儲罐區後擔任現場安全員。”陳炳進行任務分工,安泉領受任務。
黑暗,濃煙和火光帶來的黑暗,顆粒物打散了照明燈的光線,使人只能透過不斷滑落汗珠的空呼面罩看到眼前飄揚的煙塵;
火光,猛烈燃燒的火光,黑暗中使它顯得無比猙獰,煉獄,這是地獄之火;
異響,來自火魔的嘶吼,每一聲響動都讓人恐懼,絕望的恐懼;
障礙,艱難跨越的障礙,橫倒坍塌的牆體,斷裂變形的鋼架,損毀錯位的地板,燒燬散落的物品,還有來自無法預料的事物……
這一切他們都顧及不到,他們被禁錮在各自完全密閉的防化服內,他們的耳中只有自己呼吸的聲音和微弱的隊友呼叫的聲音;他們的眼中只有眼前那點散弱的光;他們的腳下只是早已習慣了的坎坷;他們的手中分別握一根導向繩和一把堵漏工具;他們的腦海裡唯有前進、前進、前進……
他們必須穿越火場才能到達儲罐區。
安泉引領攻堅組到達液氨儲罐區後,找到適當位置履行現場安全員職責,其餘三人迅速對儲罐閥門依次進行關閉,並對漏點進行封堵。
體力、冷靜,他們三人只要這兩樣;責任、責任,安泉只要這一樣。
高溫的烘烤使零部件變形,最後一個未關上的閥門在跟那學做全力對抗。
陳炳和老謝已撤離到安泉所在的位置。
“陳炳、陳炳,彙報現場情況。”指揮長郭平和看着超過預估的時間,通過對講機詢問關閥堵漏情況。
“收到、收到,正準備撤離。”陳炳回覆。
陳炳用手語示意安泉去看下那學爲什麼還沒出來。
安泉來到那學的位置。那學看到安泉,最後擰了一圈閥門,確定擰不動後,跟着安泉向外撤離。
來時的路線,已非來時的境況。
燃燒,歇斯底里的猛烈;垮塌,世界末日的陷落——這是一段絕境般的出路。
“報告指揮長,攻堅組正在撤離,撤離區域火勢猛烈,請求掩護。”嚴峻的火場形勢,使攻堅組不得不呼叫掩護。
“那學……退後。”
安泉聽見異響,本想上前拉過那學,但頭頂變形嚴重的鋼結構已墜下。
安泉本能的盡全力大喊那學退後——物體墜落產生巨響,在佩戴着空氣呼吸器、穿着全封閉的防化服的情況下的喊叫聲跟蒼蠅蚊子的嗡嗡聲無異,不可能有人聽得見。
安泉躲開了墜落物,坐倒在地上。
他想穿透一切看看那學,卻看到燃燒着的墜落物墜地,飛濺起的帶火的不明物體衝自己而來。
那學未能及時躲開,被墜落物體砸中,最後搶救無效,不幸犧牲了。安泉也被飛濺的構築物砸中,由於砸中頭部,空呼面罩破裂,吸入大量濃煙,造成重度昏迷,被緊急送往醫院。
安泉跟那學是同批兵,最好的鐵哥。安泉醒過來就問那學的情況,大家一直隱瞞不敢告訴事情,直到他出院的時候才告訴他實情。安泉回到中隊,一切照舊,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每天泡在訓練館加訓、嚎嗓子,我以爲他在發泄,但他說只是練練。大家以爲他沒事兒,可我知道他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裡。
他覺得那學的犧牲是他的過失,如果那天作爲安全員的他走在最後,可能就不是這樣的結局。他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每次喊着我最後一個走。我們都清楚,這樣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作爲消防員,這樣的事情誰都會無怨無悔。可每個在現場看到戰友倒下的人都無法釋懷,我也不例外。
傷愈後的安泉每次都搶着出警,每次都堅持最後一個撤離現場,可他永遠感覺後面還有一個人。那學倒下的時候他沒有看見,但他喊那學的那個聲音一直留在了他的腦海中、事故現場、還有夢裡。
那次之後,年底我就退伍了,沒有返鄉,而是在這裡支了這個攤兒——我不想把那些帶回家——現在的我已經從一名消防兵退化成爲一個社會青年了,我差不多可以回去守着老婆娃了。
2018年,消防部隊改革轉隸,消防兵即將成爲歷史,安泉就隨着歷史一起退出了消防隊伍。過了很長時間我才知道,他也沒有離開這座城市,他在以前就過的一個快遞經理那裡謀了一份送快遞的工作,他想利用這份工作可以走街串巷的性質,工作之餘對街道、小區、社會單位等一切能到的地方進行消防宣傳、消防六熟悉和消防安全檢查,自覺做起消防志願者,爲的是以己之力再不讓一個戰友倒在事故現場,他的做法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退伍後參與社會救助或消除消防安全隱患一百件次,這是他和那學一起許下的承諾,那學犧牲了,他要把那學的一百件也做了,每做一件他都記着。他還把六熟悉中發現的問題和隱患總結給消防隊,這也使得很多單位封殺他、投訴他,甚至受到過毆打、恐嚇、威脅,有時候不得不化妝去暗查。
受到他幫助過的也很感激他,送錦旗、送蔬菜水果、給他介紹對象、電視臺報道事蹟都有,時間久了,大家有需要救助的都找他。還有的熱心消防公益的羣衆找他,想成立一個消防志願者協會,讓他當會長,被他拒絕了。由於他對市區的路況都熟,消防隊出任務時,有時候也讓他提供路線。他的臥室有一個沙盤,每天更新交通道路和消防水源情況。
我們是一樣的人,但我不如他。我心疼他,也佩服他,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幫他走出來,再不走出來,他這一生就永遠活在內疚裡了。
補充一句,他從來沒有答應過人家給他介紹的女孩兒,從退伍到現在你是他主動認識還這麼曖昧的唯一一個女生。
很少喝酒的謝世傑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一瓶酒,自己悶着,對安瀾講述的他,像安泉對他說這些事的時候那樣憂愁。安瀾離開後,他還在喝着,一口一口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