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紅沼澤

紅袍法師

很顯然,這些來自東部山脈之外的野人並不認識這個東西,這個身披鐵甲的傢伙高達三十英尺,同樣形狀的生物裡面,似乎連泰坦的體型都不能與之相比。

披着鋼鐵的巨人在轟鳴中展現着它恐怖的力量。

早在片刻之前,目視着如此一個鋼鐵傢伙在一道並不耀眼的閃光下出現,所有的奴隸和軍人的心理活動瞬間進入停滯。

似乎這種東西比起幾百個騎兵更能讓人感到震撼。

因爲衝進低地的騎兵們已經表現出了他們的震動,騎馬的圖坎人還沒有做出反應,他們胯下的坐騎已經全部瘋狂嘶叫着四散奔逃起來。

即便久經沙場,但是遇上了這種超出認知之外的恐怖存在,這些戰馬仍然遵循了本能的反應。

就在片刻之後,兩隻載着人的同類被壓成了肉餅,告訴這些戰馬,它們的選擇是十分有道理的。

兩聲帶着圖坎音的慘叫劃破空氣,越傳越遠。

凝成冰點的氣息好像漸漸活了過來,低地的士兵精神一振,目視着巨大的披甲戰士揮舞着巨掌,將一個個騎兵連人帶馬打成飛散的殘屍,他們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臉龐也開始發紅。

“巨神兵!這是巨神兵!”幾百步之外,並沒有因爲危機解除而高興,他看着一片片殘肢血塊從低地飛出,濺落草地,大羣騎兵慘叫着向外奔逃,那巨大的金屬人形怪物揮舞着手臂將逃之不及的騎兵紛紛拆成零件,心臟越縮越緊,心底發出如同哀嚎一般的聲音。

無窮的震驚從他的心靈深入投射到瞳孔,當對上另一雙同樣充滿驚懼,然而滿是怒火的眼睛,他打個激靈,渾身上下都吐出了冷汗。

黑袍學徒嘴裡充滿了他震驚中無暇品味的苦澀,他怎麼會預料到,這一個四級的法師居然有這種東西,雖然他聽說過巨神兵是潘尼?西恩向評議會呈報的學術成果,但是他卻想不出來,這種明顯屬於家族尖端技術,理應嚴格保密,只有少數高階法師有權接觸的東西,居然就這樣出現在了目標這個傀儡的身上。

他心中的念頭頓時混亂成了一團。

很多時候,紅袍法師將親人視作更容易利用的工具,畢竟,共同的利益立場下,至少忠誠度不需要太多的懷疑。

像他這樣的法師學徒,雖然難以正式升職,但也需要功勳和巴結家人來提高自己的地位,獲得更多好處。

因此,當他知道了安特倫茲執政官的刺殺計劃時,立即踊躍地參與,本來以爲這件事情並不困難,但是到了現在,發展卻遠遠超越了他的意料。

“怎麼會這樣,他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已!”他目瞪口呆着牽動馬繮,卻見馬已經變得有些癡呆了,很顯然,在相隔三百步的地方,巨神兵的身姿同樣具有威懾力。

逃跑,他要逃跑。

他狠狠地拉拽着繮繩,所有的念頭最終精簡成‘逃跑’這一個詞彙。

保全自己的生命,這纔是當前第一重要的事務。

但不僅是受了驚嚇的馬不配合他完成這件事情,就連心靈被震撼與憤怒的圖坎人首領也把那雙火焰般的圓形眼珠轉向了他的臉。

黑袍學徒呼吸一下子停頓,他看到了庫爾坦眼眶上凸出的青筋。

“告訴我。”黑袍學徒的脖子一緊,一張臉被圖坎人拽到了那雙遍佈着火焰般血絲的眼睛之前,他的耳朵在如同雷鳴的咆哮中發出刺耳的耳鳴聲:“告訴我,那是什麼見鬼的怪物?爲什麼我不知道他有這種東西?”

黑袍學徒張了張嘴,好像咽喉被卡住了,半個詞兒都吐不出來。

轟隆隆隆!

一陣讓耳膜受到更深層打擊的巨響從低地中爆發出來。

一大片土石被巨神兵的爪子掀了起來,巨大的石塊擊打在奔逃的人馬軀體上,在陣陣肉體破碎的聲音中,除了一部分逃走的騎兵,餘下的犧牲者都化作低地前沿一片血肉沼澤。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視着這一片紅色的血池,那裡的幾根野草尖端還滴着緋紅的露珠,奴隸和軍人們的心裡除了震撼還是震撼,甚至忘掉了腦袋中的尖銳耳鳴音。

嘔!……刺鼻的腥氣讓數個奴隸嘔吐出來,安斯爾這才晃晃腦袋,耳鳴稍稍消退了一些。

巨神兵。

他注視着那臺渾身浴血的大鐵塊。

忽然想起來來時聽到的傳聞,這個傳聞已經傳遍了塞爾,雖然,下層的人對之所知不多,但是,一個模糊的描繪還是有的。

他仔細地看着那月照下閃着微光的機殼,仍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看到眼前法師沉着的背影,他終於知道,那股沉穩是從何而來。

有這個東西在手,法師確實不需要顧忌太多。

他吐了口氣。

緊緊提着的心臟放下了一大半。

法師目視着血肉遍佈的紅色沼澤,胃腸稍稍有些不適。

雖然心裡有所準備,但是這個從自己筆下誕生出的鋼鐵怪物造成的圖景仍讓他有點難以接受的感覺。

他忽然預料到,以後可能會有更多的生命如同這樣被巨神兵碾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就是他自己。

這讓他的頭腦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這種感覺不合時宜,潘尼晃了晃頭,將它從自己腦海中驅散。

以他現在的身份,沒有資格考慮這種東西,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沒有巨神兵,絕境東域裡死在塞爾人奧術力量之下的人,數量同樣可以填平艾爾塔泊北面的湖泊。

它只是件工具。

法師說服了自己,他目光跨越過三百步,看到了那一片正處在慌亂中的圖坎人。

他剛剛下令想要追擊,忽然後背感到一陣危險,他身子本能的一側,一點從身邊掠過的寒光讓他出了半身的冷汗。

那是精金!

他察覺到了這根細針劃破身際法師護甲時發出的聲音。

這種金屬製造的武器可以輕易劃破大多數法術防護,而想用這麼小一根細針殺人,上面不可能沒有毒素。

他在冥界的大門前晃了一個圈子。

身後的奴隸羣中有敵人!

他靈敏地一回頭。

刺客安多姆就隱藏在奴隸羣中,他扯爛了上衣,並在潛入的過程中磨破了褲子,一張臉和身體上鋪滿了爛泥,藉此將他混淆在了慌亂震撼中的奴隸羣裡,並藉此用吹箭管發動襲擊。

一次攻擊失手,他立即靈敏地伏下身軀,因爲自由的手腳已經暴露了他的異常,就在這一個呼吸之間,他靈活地穿梭過密集的奴隸羣,不過回過神來紛紛散開的奴隸,已經暴露了他的身影。

潘尼下達了一個指令,巨神兵巨大的步幅讓他在幾步之間追上飛逃的刺客,巨大的爪子高高擡起,又如同山崩落下的巨石般落在了地上。

出於生存的本能,刺客身軀一歪,但是仍然不能擺脫死亡的重壓,腰後骨骼的碎裂聲傳入了他的大腦,他的頭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痛苦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

……“快,把長老找來!”

一甩手將法師學徒摔在地面上,見先鋒的騎兵仍有一半多逃脫了姓命,而巨神兵的動作似乎並不快,這讓庫爾坦心中生出一片希望。

讓一把大好錢財從眼前溜走,他仍然有所不甘。

巨人他也見識過,身爲神經百戰的圖坎部族之長,他的神經非常堅韌。

對塞爾這個國度並不缺乏瞭解,藉着紅袍法師的內鬥取利,他也不是第一次,但是這種機會其實也不多,他也就分外的珍惜。

因爲每一次,他都能從這種渾水摸魚之中獲取巨大的好處。

眼前這一條大魚,怎能隨意讓他跑了?

他想起了部族中的薩滿。

每一個圖坎人部族中,都會有這類人存在。

這種天生擁有特殊靈魂的人擁有溝通靈魂的力量,並藉此從靈魂中獲得非凡的力量。

如同德魯伊從自然中汲取力量施展神術一般,薩滿一樣能夠利用各種靈體施展法術,這種法術的作用原理近似於神術,雖與奧術大相徑庭,但一樣可以進行對抗。

這個薩滿雖然按照荒野的規矩被部族奉爲長老,但其實並不太老,如同普通圖坎遊牧民一般腰上掛着弓箭與彎刀,除了眼睛裡面隱藏的靈光,和普通遊牧民並無二致。

“庫爾坦,我建議我們立刻撤離。”他看着遠處的巨神兵,表情嚴肅:“靈魂告訴我,那個東西會帶來毀滅與死亡。”

他的雙眼深處潛伏着恐懼,這種恐懼很快傳遍了整羣圖坎人。

薩滿在圖坎人中代言着神靈的意志,他們的話語往往比一族之長更有力度。

“逃跑?”

圖坎人的首領仍然心有不甘,但他看到巨神兵跨着大步踏出低地的時候,理智幫助他拒絕了猶豫,他看了看反應仍然有些遲緩,顯然仍未從震撼中脫離出來的戰馬,他拉轉碼頭,急促地下令:“分散撤退!”

圖坎騎士來不及更多的猶豫,這確實是唯一的好辦法。

騎兵分散着逃開了,馬蹄聲拖泥帶水,僅僅是聽起來,就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但是法師並不準備放過他們。

追。

簡短的指令進入巨神兵核心,陣陣急促的轟鳴聲從巨神兵身後的氣孔中噴發出來,圖坎人驚恐地發現巨神兵的速度一瞬間加快了許多。

火元素迸發的氣流從巨神兵後殼上的氣孔噴發出去,讓它的步伐變得更加輕快,幾步之間,就與衆圖坎人的距離拉近了一大塊。

他比馬快!

庫爾坦的瞳孔瞬間一縮。

他連忙摘下身後象徵着部族長的大麾,扶低了身體,隱藏住相對整齊的衣飾,同時讓馬身看起來更低一些。

華麗的大麾與衣服很多時候可以讓圖坎人更容易辨別出自己的首領,同時在戰鬥中感覺到首領的存在,因而更加勇敢。

但是一旦潰敗,這身衣飾就會成爲致命的標誌,提醒敵人他與衆不同的身份。

不過法師早已經通過非凡的感應能力注意到了這個傢伙,經驗與直覺都告訴潘尼,這個人是這羣圖坎馬匪的首領。

既然知道了敵人的頭目,他當然不會心慈手軟。

他一面催促巨神兵追趕,一面朝身上加持了種種法術,駕馭起升騰的氣流,飛上空中,一路追蹤了過去。

雖然盡力的奔逃,但是僅僅過了幾分鐘,圖坎人的首領就在地面上看到了那巨大怪物奔跑的倒影。

月光就在背後!

他猛地一扯馬頭,大馬避開了鐵拳的重擊,大量飛濺的沙土石子濺到了臉頰上,刮出一大片血痕。

轟!

一個火球就在身旁爆炸了,他的身軀高高地升騰起來,翻滾了幾下跟頭,落在了幾步外的一塊大石頭之前。

他看到了那個鋼鐵巨人再次擡起的鐵拳。

痠軟的腰腿告訴他死亡降臨不可避免,他的喉嚨裡發出絕望野獸一般的怒吼,舉起了手中的鋼刀。

半空中的潘尼收起了魔杖,升騰氣流帶起的長風讓他視野有些模糊,微微睜大了眼睛,將視網膜上的圖像與感知域對照一下,想到了一個異時空的詞語來形容圖坎酋長愚蠢而悲壯的舉動。

螳臂擋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