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惡兆
舞會正在進行之中,篝火旁的少女顯得有些鬱悶。
不知怎麼,看着狂熱地搖頭晃腦的少年少女,她竟然生出了昨天魔力慶典時孤獨觀看他人嬉戲時的格格不入。
手中的杯子裡面裝着一杯飲料,喝下去,就能沉醉在夢裡,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希柯爾翻來覆去地擺弄着酒杯,卻沒有以往那樣迫切想要喝下去的想法。
酒館變了,她也變了,這幾年來,她對於變化的感覺,從來沒有像最近幾天這樣強烈過,而她也沒有過多排斥的感覺,一直自欺欺人拒絕承認的一些現實,也很自然地接受了。
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而過去的永遠地過去了,比如說媽媽已經死了,就不可能再復活過來了。
或許她還在女神的神國裡觀察着自己的女兒吧。
希柯爾仰望一下天空,微微地笑了一下。
而這一切,都是從那個人的出現開始的。
希柯爾拽了拽頸間的圍巾。
那就不要在自欺欺人,好好地開始新生活吧。
“希柯爾,這杯聖藥,你怎麼不喝下去?”旁邊一個人竄了出來。
“哦……我的胃口不太好,抱歉,我想……”希柯爾站了起來,想要出言告辭,她發現,她很迫切地想要返回到酒館裡去,這裡已經沒有了吸引力。
或許以後用不着再來這個地方逃避痛苦了。
“想什麼呢?儀式快開始了。”那人不由分說,拉着希柯爾就向人堆裡走去。
——
潘尼一擡頭,看到露天的遺蹟上面居然看不到絲毫星光,嘆了口氣:“看來這裡的主人很不歡迎我們。”
“這是熵光迷宮,老闆。”馬爾克觀察了一陣,搖了搖頭:“用陰影法術力構造的迷霧與門戶,萬一選擇錯了通道,就會碰上怪物與陷阱。”
陰影法術力……
潘尼閉了一會眼睛,好像進入了半沉睡的狀態,又睜開,擡腳踏入其中一條通道:“走這裡?”
“你怎麼知道?”馬爾克很驚奇:“這裡亂走很危險。”
“這是最安全的一條。”潘尼如此說道,馬爾克將信將疑,握緊了兵器提心吊膽地走了過去,果然安然無恙地通過,到了一堵高牆之前,牆後瑣屑地吵鬧聲已經漸漸清晰,雖然驚訝於潘尼能夠尋到正確的道路,但是馬爾克仍然猶疑:
“這是死路。”
“靜寂門戶。”潘尼低語一聲,在牆上輕輕一推,一扇半人高的暗門悄無聲息地張開一個小縫,篝火的光亮從中透了進來,潘尼剛要進去,就被拉住了,見盜賊遞過來一件斗篷,他恍然地將之披上,悄悄通過大門,然後就看到了一副讓他目瞪口呆的畫面。
一大羣年輕人在篝火中間奔跳嘶吼,影子如同惡魔一般搖曳,經過八年學徒生涯,熟知魔藥學的潘尼聞到的味道,讓他想起來前世那些地下野店深夜時的場景。
“真他媽的恍如隔世啊。”潘尼暗暗吐槽道,在人羣中搜尋希柯爾的身影,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去見一個兩眼迷濛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打招呼:
“嗨,真面生,是誰的朋友?”
“我是戈米帶來的……”潘尼壓低了聲音,打個手勢,馬爾克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上面。
“哦,是德胡米的那個小子,今晚他就要正式入會了,真是值得羨慕啊。”這個人的感嘆打消了馬爾克的殺意,潘尼卻做恍然大悟狀:
“戈米居然這麼厲害,他竟然沒和我說過。”
“哈,不用着急,等到主人考驗了你的忠誠,你一定也會獲得那心想事成的能力。”
“心想事成?或許吧。”潘尼打個哈哈。
“來,體驗一下主人的力量吧。”那個人遞給潘尼一杯冒着熱氣的液體,自己則將另一隻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立刻如同吃了某種藥丸一般搖頭晃腦起來。
潘尼試着啜了一口,很快連着一口濃痰隱蔽地吐了出來。
“老闆,情況有點不妙……”馬爾克悄悄靠近:“這種手段,倒像是惡魔或魔鬼在招攬信徒。”
“再等等看。”潘尼在人叢中搜尋一圈,沒有找到少女,哪裡敢輕舉妄動,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灰袍帶着半邊面具的人走到篝火前,潘尼仔細眯起眼睛,纔看到火光陰影處的一個簡陋石臺:
“兄弟們,姐妹們,今天,我們又有兩個新兄妹要加入主人僕人的行列,大家爲這一刻歡呼吧!”
一羣人被迷幻劑迷得東倒西歪的人們歡呼起來,潘尼和馬爾克隱蔽在暗處,相互看了幾眼,馬爾克說:
“老闆,我在外面的迷宮做了標記,我一發信號,兄弟們就能衝進來,我在暗處偷襲,一下就能結果這個老傢伙!”
“不用急,先看看他們搞什麼鬼。”潘尼皺着眉頭,盯着篝火中心,一羣狂熱的青年,簇擁着赤裸上身的戈米走了出來。
“好的。”馬爾克點了點頭。
“虔誠的戈米,你可願意爲了主人獻出你的身心?”
“願意,我當然願意。”戈米兩眼冒着綠光,舉起拳頭,半瘋狂地嘶吼着,躺在了篝火旁的石臺上,那個灰袍人手一拋,一個什麼東西就掉落進了篝火裡,一陣音調詭異的吟詠,一聲尖嘯,火中‘嗶啪’一響,一個細長如爪子一般的陰影探入戈米的胸膛,一道紅光閃過,戈米身軀一彈,一個紅點在火堆中化爲灰燼。
灰燼消盡,火堆‘嘭’地衝天而起,變成一張扭曲的臉,同時火焰轉爲蒼白,在一羣狂熱的人的狂呼之中,徐徐熄滅。
“老闆?”馬爾克驚了一下,幸虧久經生死考驗,幾呼吸的功夫就面色如常,扭頭卻看到潘尼的表情灰敗,連忙碰了碰,卻連碰好幾下都沒有反應。
火焰變化的一剎那,潘尼的感知滲入了不可思議的巨大恐怖感,令他一瞬間思維變得空白,主意識陷入靜滯。
這是他有生以來,感知域第一次收到這樣的預兆。
“呀!——”
一聲尖叫,從篝火的另一邊暴發,蒼白的火光映照下,希柯爾的面龐同樣蒼白。
“信徒,何必如此恐懼,將身心奉獻給主人,就能實現你心底的願望了,不用害怕,失去軀殼,將會在主人的庇佑下獲得不朽。”
“希柯爾,你怕什麼,來吧,你不想要席琳阿姨活過來嗎?在主人庇佑下的世界裡。”石臺上那具殘破的屍體站了起來,左胸前的血洞被一片光芒覆蓋,只是剛剛流出的血跡仍在,顯得極爲可怖。
“抱抱抱歉……戈米……我我很清楚,”面對失去心臟仍然能站立說話的戈米,希柯爾拽了拽脖子上的圍巾,語氣因爲恐懼而磕磕絆絆,但還是鼓起勇氣:“但但但是……媽媽已經死了,我我我不應該沉迷在過去的夢境裡,要追求新的生活……”
“這是什麼歪理邪說!世界是不真實的,應該讓它變得符合我們的願望,主人會賜予我們這樣的力量。”戈米麪色扭曲猙獰地揮舞着拳頭,胸口因爲激動,往外噴了一股鮮血:“來吧,忘了你剛剛說過的話。”
“很抱歉……我我要走了……”希柯爾很快明白了這個‘人’的本質已經不是人了,說完飛快轉身想要逃走。
“抓住她!主人需要她的奉獻!”戈米舉起雙手,抽風似地亂抖,一羣瘋狂的人嚎叫着撲向希柯爾,少女驚呼一聲,一隻鞋掉落到了地上,一個磕絆,剛站起來,衣裙就被幾隻爪子拽住,忽然一聲馬嘶,一匹奔馬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羣之中,幾個人當場被撞飛,馬上的人姿勢笨拙地將希柯爾從地上撈了起來。同時人羣外圍一聲猛虎般的吶喊,幾個大漢揮舞着大斧衝進人羣砍瓜切菜一般地斬殺着攔路的所有生物。
“入侵者!幹掉他們!”那個灰袍面具人剛一開口,就被一把匕首貫穿了喉嚨,幾隻弩箭飛過來插入軀體,帶着幾個血洞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半克莨菪草,一根樹妖頭髮,兩滴兇暴狼血液,魅魔的翼膜,配製那種高強致幻藥劑並不困難,你如果想用,我時刻都可以爲你弄,何必非要到這種骯髒的地方?”潘尼把希柯爾抱在懷裡:“多危險?”
“對不起……”眼眶裡充滿淚花少女緊緊揪着潘尼的衣襟,大口地呼吸着,雖然驚魂未定,但語氣已經不再慌張。
“呦!小老闆,一切都搞定了,表現個人英勇的時候,別忘了給我們這些打工的一點甜頭……”
一羣烏合之衆哪裡是如狼似虎的傭兵們的敵手?很快屍橫遍野,傭兵們放鬆了下來,一面擦拭着兵刃上的血跡,搜尋着戰利品,一面笑呵呵地打趣。
“那是當然。”潘尼笑說,忽然面色一變:“小心,快點撤離這裡?”
衆傭兵一愣,忽然看到周圍的熵光迷宮漸漸變得虛無,而廣場上屍體的血液,緩緩流向正中心的篝火,火焰漸漸變白,這回,是一個長着犄角的人形,搖晃的光影中,飄蕩出陰森的聲音:
“客人們,不要急着離開,有關破壞了我的祭典的事情……我必須和你們好好地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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