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法師 II.北地風暴 392 急症
392??急症
這座小巧的平臺用幾根結實的鐵索吊在樹冠下,一端用三根堅固的金屬桿深深地插進粗壯到十幾人都無法合圍的樹幹裡,從這裡居高臨下很需要一些膽氣,能夠站在這裡的人,不用說地位也和這座平臺一樣高高在上。
“就這樣讓它停靠在這裡?”
招待過潘尼的女巫蘭德梅爾旁邊是一個面相嚴肅死板的中年男人,看着新停靠入港的商船,眉心微皺,顯得有些不滿:“大人的指示真是讓人疑惑。”
“疑惑?有什麼可疑惑的?”蘭德梅爾冷笑:“大人的旨意,好好照做就是了,不需要你來質疑。”
“……是。”
男人臉色變了一變,最後還是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深深低頭,忍氣吞聲地退到平臺一側的樹洞中——巨樹的樹幹內部被挖了一個結構巧妙的彎道,盤旋向下,通到樹下。
班恩教會的信徒尊重秩序,儘管有所疑問,但還是會乖乖照做,不會向上司反抗,而在這位軍官的心中,這羣鬼鬼祟祟的巫師也並非什麼容易交流的對象,包括他們最大的上司——這場戰鬥的最高指揮官歐姆道爾芬大人也是一樣——這位大人雖然不是巫師,但是和紅袍法師混在一起,天知道他會不會沾染上巫師們的毛病?
這段日子以來,這位總督大人的行爲在這些軍官眼裡也是莫名其妙,越來越不可理解了。
同樣感到不能理解的也有蘭德梅爾一個,她遙望着那條船,源力的流動通過迷鎖,一點一滴地流入她的心中,這個男人有所異動,必然會被她察覺——似乎是一種很嚴密的監視,不過她心中也感到給她發佈命令的歐姆道爾芬有些小題大做。
雖然指派她的人是曼鬆,但是計劃卻是這位穆爾瑪斯特總督提出來的,那位丹.弗林閣下的疑惑,她卻是有一點贊同的——這座樹港總歸是一個隱秘之處,怎麼隨便就放一個外人進來?
不過這種話語當然不能對那個神秘的男人說。
她眯了眯眼睛,注視着正在向岸上搬運的水手和丹.弗林一行,暗想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一定要將他監視好了,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回報,這樣或許就能夠得到更多功勞和獎賞——作爲一個巫師,她面對着巫師常有的困窘情況:缺錢。
所以她寧可這位丹.弗林先生是希瑞克的間諜,這也是她對歐姆道爾芬計劃不滿的原因——她有心耍點手段,讓這位丹.弗林先生變成一個真正的間諜,但到了樹港這麼敏感的地方,她卻又不敢這麼做了。
她可不敢拿戰事開玩笑——在散塔林會這個組織裡,犯錯誤是要砍頭的,尤其是因爲私心而刻意犯下的疏漏。
雖然收斂了搞小動作的想法,但是她還是很希望這個丹.弗林先生會是一個間諜,隨着自己的私心,這種想法變成一種強烈的期待,誰讓她想立功呢?
隨之她也開始相信,即使自己不搞小動作,這個神秘莫測的男人也是會露出破綻的。
她暗暗這樣想道。
雖然巫師不知道這位女巫的想法,但也知道眼下所處的情況異常敏感,也就小心謹慎,不露出絲毫破綻,但就在這個時候,一件意外發生了。
一天到晚對巫師耍小脾氣的菲娜大小姐居然病倒了。
自從成爲高階法師以來,疾病這種東西距離潘尼已經很遠了,施法者對抗疾病無疑是行家,大多數巫師看起來都是體弱多病,脆弱不堪,但是稍稍內行的人都知道這是一種假象——儘管一個巫師可能缺乏鍛鍊以至於除了法術之外就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因爲這種體弱而百病纏身卻是未必——任何一個奧術造詣高深對源力瞭解非常的法師,軟弱的外表下面都蘊藏着極爲強韌的生命力。
因此被古代法師安森菲雅長老附身的菲娜居然會突然病倒,實在是不由潘尼不奇怪——這場怪病來得毫無徵兆,來到樹港第二天夜裡,潘尼就感到一股強烈的陰暗氣息侵襲身體,驚醒時才發現這股氣息居然是旁邊的菲娜身上散發出來的,她闔着眼睛緊緊咬着發白的嘴脣,臉色卻是有些嚇人的青灰,無論如何也叫不醒,進一步深入觀察,則看到一股死者的氣息,奧術視覺透視之下,彷彿看到一具變成了骷髏的屍體,讓潘尼打個寒噤。
“哦……這股氣味倒像是一個巫妖。”麗姬塔皺着眉頭看着這個有點異常的女孩,雖然不是很感冒這個成天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小丫頭,但是看在潘尼的面子上,她還是發表了看法。
巫師眼皮跳了跳,誠如麗姬塔所言,通過超自然視覺觀察,現在的菲娜就處在一種半死的狀態,生命力不斷消退,好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一個不死生物,這種情況讓巫師大惑不解,他不知道這病症來源何處——這也根本不像是什麼病症。
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了寄居在菲娜身體裡的那位長老大人,進一步推斷這種異狀可能和安森菲雅的附身有關,死人鬼魂附身在活人身上在哪一個世界都不是什麼很讓人感到舒服的事,哪怕雙方是你情我願的。
更何況當時菲娜受了很強烈的死亡氣息侵蝕,命在旦夕,安森菲雅靈魂中蘊藏的大量力量可能也是增進這種融合不穩定的原因,這樣想起來,有一點後遺症也是很正常的。
潘尼臉色變幻了兩下,對奧術的熟悉讓他知道自己對這種病症束手無策,不過就在片刻之後,他感到那些流逝的生命力又漸漸流回菲娜身體之內,那股露在表面的死者氣味也在漸漸退去,過了片刻十分,她睜開了眼睛,通過沉靜的視線,巫師知道這道目光來自長老大人。
麗姬塔翹了翹眉頭,轉到了另一邊的牀上。
“究竟是怎麼回事?”潘尼低聲詢問。
“是維沙倫……”安森菲雅聲音壓抑地說道,雖然看起來已經清醒了,但是她的動作仍然十分勉強,臉上仍然纏繞着那股死亡氣息,連張張嘴也是十分勉強,發出的聲音也是細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地步。
不過這句話卻讓潘尼吃了一驚,這纔想起菲娜當時負傷的原因,是因爲那個石巨人巫妖拿她當做獻祭給維沙倫的貢品,這樣看來,安森菲雅的措施,還是沒有能夠將她徹底救治過來,但竟然會到現在纔再次發作?
“……以後找機會再說。”她眼睛朝麗姬塔那邊望了望,然後閉上眼睛,再次昏沉過去,而死亡氣息轉而翻覆,如此過了半夜,最後一切氣息全部消退,菲娜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四肢如同沒了骨頭一樣痠軟不能動彈,就連說話也是哼哼唧唧,如同蚊子叫。
巫師知道這種虛弱是侵蝕造成的後遺症,一直到幫助她早飯時,她才似乎有了點力氣,哼哼唧唧地說:
“嗚……沒想到居然會突然發作……差點就死了……”
“很嚴重?”潘尼猛地察覺到了什麼:“很早以前就開始了?爲什麼一直沒有發作過?”
“不是……似乎是長老大人一直壓制着它……”菲娜說得很勉強,深深喘了一口氣:“不過沒想到它還能再次爆發……”
“難道長老大人沒能將它驅除?”巫師哭笑不得。
“長老大人也很奇怪,當時這股力量經過她的驅逐,只剩下了一點兒神力儀式遺留的氣息……”菲娜搖了搖頭:“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復甦了過來,今天才爆發出來……”
“現在也沒事了?”聽到這裡,看到菲娜雖然仍舊虛弱,但神志還算清醒,巫師鬆了口氣,見菲娜點頭,更是吐了口大氣。
“長老大人說……這回驅散得更乾淨了……不過她要沉睡一段時間……”菲娜挑起了眉頭:“估計要一兩個月……”
“看來我得想辦法把你送回星幕去了……”潘尼按了按太陽穴,就在這時出了這檔子事,這位預想中的強力助手看來會變成一個大累贅,如果安森菲雅無恙,他對菲娜的安全自然是非常地放心,但是現在長老休眠了起來,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不過他說出這句話之後,對方的眼眶卻突然一紅,說話聲音也微微放大了一些:“你……你要趕我回去?你……你怎麼能這樣!”
“別鬧。”巫師大皺眉頭,只好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離塞爾越近越危險,月海也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越往後我越顧及不到你,沒有長老保護你,實在是太危險了。”
“不要!”菲娜撅起小嘴,在巫師的懷抱裡蠕動了兩下——現在她全身無力,巫師只好用一種很親密的動作幫助她吃飯,他心裡明白,這種動作她大概是不會反感的:“你怎麼送我回去?這種敏感的時候,墜星海上的海盜那麼多,難道就很安全嗎?你把我從家裡拐出來,還讓我爸爸給我安排葬禮,我……我哪還有可以回的地方?”
越說道後面,她的眼眶就越是紅腫,幾乎隨時可能掉出眼淚來,這一雙紅腫的眼睛看着潘尼,蘊含着無窮的埋怨。
潘尼頓時感到爲難——讓菲娜再留在這裡,顯然是礙手礙腳,但是她說的無疑都是真話,就這樣把她送回去,也不是什麼好主意。
他暗暗思忖,想找個穩妥些的方法,雖然菲娜怨念十足,但是這種時候,他可不能由着她的興致。
菲娜看着潘尼的表情,情知這個巫師開始裝聾作啞,心裡卻在想辦法把自己送走,頓時感到一陣委屈。
這一段時候,周圍除了那個冷得像冰的麗姬塔之外,沒有其它礙眼的人在巫師旁邊,她成天纏着潘尼,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是十分歡喜,眼下潘尼露出想要把她趕走的意思,她當然是十萬個不願意。
當然這還不足以讓她生氣,讓她感到氣憤的通過巫師表達出來對她的態度,竟然一直把她當成一個親密的小妹妹般愛護,偶爾言及她所關心的情感之事,大多數都是用近乎戲謔的態度和她開玩笑,完全對她沒有任何感覺。
眼下虛弱無力讓她分外地敏感暴躁,也就把這股怨念寫在了臉上。
只是這樣也無可奈何,菲娜對潘尼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這個人不會因爲自己的小脾氣改變主意,頓時更加生氣,把頭偏到一邊,身軀扭動着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只是有心無力。
巫師正在想如何把這個小麻煩塞回星幕市,這時有人敲了敲門,巫師耳朵動了動,放下菲娜將門打開,女巫蘭德梅爾女士就出現在房間門口,望向屋內,一臉關切:“哦,聽說閣下的妻子病了……”
“感謝您的關心,只是一點小問題。”潘尼微微頷首。
“小問題?”蘭德梅爾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看着菲娜蒼白的臉孔,搖了搖頭,口裡有些失禮地嘖嘖連聲,似乎是在表示安慰:“這樣的臉色,可不太好看,而且像是……魔法?”
她挑了挑眉頭,發出試探。
事實上,根本沒有僕人向她報告,她就通過迷鎖的異常查知了這裡的異樣——這樣大量的死者氣息根本瞞不了人。
“菲爾是一名法師學徒,在協助導師做實驗時碰上了意外事故。”潘尼揉了揉嗓子,開始一本正經地胡編亂造:“這斷送了她在法師塔的修業,而作爲後遺症,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受到這種病痛的折磨。”
牀上的菲娜翻個白眼,心道這混蛋扯謊不打草稿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一大串藉口脫口就來,還頗能自圓其說,確實厲害。
所幸她在虛弱下臉色難看之極,這點異狀也沒被蘭德梅爾發現,得了潘尼的解釋,蘭德梅爾神色不變,卻暗暗觀察着巫師的表情,難以發現破綻,再看看在牀上喘息微弱的菲娜,雖然沒能發現漏洞,心裡卻忽然通徹:
無人能從這個巫師的身上尋到破綻,資料也難辨真僞,但這個巫師旁邊的人呢?
想到這裡,她匆匆和巫師告別,剛剛走上臺子,就吩咐僕從:“去,查一下那個女人的資料,她是哪裡的法師學徒?又師從於何人?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故?越多越詳細越好。”
“是。”
侍者領命退下,女巫吐了口氣,臉上出現了興奮的神色。
這回這個傢伙可是無處遁形了!
然而僕人剛走,一個滿臉大汗,看來狼狽不堪的男人出現在樹港碼頭道口,倚着樹幹氣喘吁吁,幾個衛士去詢問端倪,他扯着脖子發出嘶啞的喊聲,剛好讓女巫聽到:
“快!通報指揮官!外面有船!身份不明的船!已經進入運河了!”
所有人包括女巫在內的表情皆是鉅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