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部小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一個悲劇。”對索科夫的這種說法,謝柯羅表示了贊同:“不過我們這些經歷過戰爭的人都應該明白,爲了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就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這些抵抗德國侵略者的年輕人們,就算不在勝利的前夕遭到敵人的屠殺,也會在其它消滅敵人的戰場上犧牲。”
“索科夫將軍,”謝柯羅的剛說完,維爾納就在旁邊說道:“你寫的這本小說,同樣可以說是悲劇結尾,五名參加戰鬥的女兵,最後都在與敵人的戰鬥中犧牲了。”
“什麼,將軍同志的這本書也是悲劇結尾。”謝柯羅只看了前面的部分,對後面的內容自然是一無所知,此刻聽維爾納這麼說,不免有些好奇地問:“不知是哪幾位女兵犧牲了?”
旁邊的維爾納隨口說出了五個名字:“麗達、索妮婭、熱尼亞、裡莎和嘉爾卡,就是這五名女兵,在與德國人的遭遇戰裡犧牲了。”
謝柯羅把這五個名字重複一遍後,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問道:“熱尼亞是誰,我好像沒有看到過她的名字?”
“總編同志,您沒有看到她的名字,是非常正常的。”索科夫說道:“她是在一名女兵犧牲之後,被少校送來的替補人員。”
“哦,原來是一個替補人員。”聽索科夫這麼說,謝柯羅對熱尼亞失去了興趣,按照她的想法,這樣的角色即使在後面的劇情裡出現,也不過是一個無關輕重的角色,便不以爲然地說:“想必她是五名犧牲女兵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人吧。”
“錯了,謝柯羅,你錯了。”誰知他的話剛說完,就遭到了維爾納的反駁:“如果你真的認爲後補充進高射機槍排的熱尼亞,是一個無關輕重的任務,那就大錯特錯了。”
謝柯羅聽後,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維爾納,你不會告訴我,說這位熱尼亞到後期還是一個非常很重要的人物吧?”
“差不多吧,至少我覺得,她的戲份和麗達的差不多。”維爾納說道:“再說下去就劇透了,會讓你失去期待感的,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抓緊時間看吧。”
“將軍同志。”謝柯羅聽維爾納這麼說,立即意識到後面的劇情,可能和自己所設想的有出入,便客氣地對索科夫:“你們趕下火車,想必又累又黑。我看這樣,你們先到隔壁的休息室去休息一會兒,我看完之後,再和您繼續談。您看行嗎?”
“我看可以。”索科夫知道對方想靜下心來審稿,便同意了對方的提議:“那我們等您的答覆。”
見索科夫同意了自己的提議,謝柯羅連忙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後說道:“阿克薩拉,請進來一下。”
謝柯羅放下電話不久,原本坐在外間辦公室的女秘書,就推門走了進來,禮貌地詢問道:“總編同志,您找我有什麼事?”
“阿克薩拉,麻煩你帶這兩位同志到旁邊的休息室去休息,順便再給他們準備好茶點。明白嗎?”
“明白,總編同志。”被稱爲阿克薩拉的女秘書,來到了索科夫和維爾納的面前,禮貌地說:“兩位同志,請跟我來,我帶你們去休息室裡休息!”
出版社的休息室,就在距離總編辦公室不遠的地方,裡面有兩張單人牀,還有辦公桌和沙發。阿克薩拉向兩人介紹說:“這是我們總編的休息室,他通宵值班時就住在這裡。你們先坐一下,我去給你們拿茶點。”
“阿克薩拉,”索科夫的目光在室內快速地掃一遍之後,發現了放在牆邊茶几上的電話,便試探地問阿克薩拉:“我想問一下,那部電話能打外線嗎?”
“當然可以。”阿克薩拉點了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說:“總編同志在這裡辦公的時間也不少,如果電話不能打外線,就有可能誤事。”她熱情地說,“將軍同志,您要打什麼地方,我給您撥號。”
面對阿克薩拉的熱情,索科夫有些慌亂地說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這裡的電話雖然能打外線,卻無法直接打通。”阿克薩拉向索科夫解釋說:“沒有人幫忙,這個電話您是打不出去的。”
聽阿克薩拉這麼說,索科夫只能將自己家裡的號碼告訴了她,並請她幫自己撥號。
阿克薩拉拿起几上的電話,聽到聽筒裡的有聲音傳出時,立即說道:“我是阿克薩拉,請幫我接外線,號碼是……”
過了沒多久,阿克薩拉就把話筒遞給了索科夫,並客氣地說:“將軍同志,電話已經接通了。”
索科夫向她道謝後,接過話筒貼在耳邊,立即就聽到了阿西婭那熟悉的聲音:“喂,喂,哪位?喂,喂,爲什麼不說話?”
“阿西婭,是我,我是米沙。”
聽到是米沙的聲音,阿西婭柔聲問道:“米沙,今天怎麼想起主動給我打電話?你什麼時候回莫斯科啊?”
“我已經回莫斯科了。”索科夫對着話筒說:“現在有點事情要處理,晚上就能回家。”
“你不是在弗拉基米爾寫小說嗎?”阿西婭有些詫異地問:“難道不寫了嗎?”
“小說我已經寫完了。”索科夫說道:“今天是專門送手稿到出版社來,和總編商議出版這本書的事情。”
“這麼快就寫完了?”阿西婭滿臉震驚地問:“我記得你從開始寫書到現在,不過三四天的時間,你到底寫了多少字,怎麼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把書寫完呢?”
“全書有二十多萬字。”索科夫如實地回答說:“不過你也知道,愛森斯坦同志給我派來了幾名速記員和抄寫員,我每天只要負責口述小說裡的內容,他們就負責記錄和謄寫,這樣的速度自然是非常快。”
“哦,原來是這樣啊。”阿西婭一臉恍然地說:“難怪這麼短的時間就完成了工作。”停頓片刻之後,阿西婭又問,“你大概幾點能回家,我好給你準備晚餐?”
“具體時間不清楚。”索科夫用不確定的語氣說:“大概七點之前能回家,如果總編留我吃飯,我會拒絕的。”
兩人又聊了一陣後,索科夫放下了電話。維爾納並沒有見過阿西婭,也不知道索科夫已經結婚了,還好奇地問:“將軍同志,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的,是我的妻子。”
維爾納聽後滿臉震驚地說:“什麼,是你的妻子?你結婚了?”
“沒錯,我已經結婚了。”
“什麼時候結的婚?”維爾納這個好奇寶寶繼續追問道。
“斯大林格勒戰役爆發前,我們在斯大林格勒的民政局登記的。”
“那有孩子嗎?”
“我的妻子已經懷孕,孩子在明年三月左右就能出生。”
聽索科夫這麼說,維爾納向他伸出手:“將軍同志,請提前接受我的祝賀,祝賀你再過幾個月就要當父親了。”
索科夫笑呵呵地和他握了握手,反問道:“編劇同志,您的妻子和孩子如今在什麼地方?”
誰知這話一出,維爾納的臉上頓時變得鐵青。索科夫見狀,立即意識到自己可能提到了對方的什麼傷心往事,連忙歉意地說:“對不起,編劇同志,我不太瞭解你i的情況。如果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多多原諒。”
“沒事沒事。”維爾納擺擺手,故作大度地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
索科夫聽後一驚,隨即反問道:“是死在德國人的手裡嗎?”
沒想到維爾納卻搖搖頭說:“37年的時候,我妻子因爲去了一趟英國領事館,和幾名外交官的夫人喝了一次下午茶,就被人扣上了間諜的帽子,和我的一對兒女一起並被關進了監獄。關押了兩年之後,就被送往了西伯利亞。長期的牢獄生活,讓我的妻子和孩子的身體都變得很差,當年的冬天就死於了肺結核。”
“三個人都死於肺結核?”索科夫有些意外地問。
“是的,在內務部給我的通知裡,就說母子三人是死於肺結核。”
索科夫聽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既然維爾納的妻子和孩子都被毀關進了監獄,他怎麼會平安無事呢?便小心翼翼地問:“當時您在什麼地方?”
“我在西班牙。”維爾納說:“當時製片廠要拍攝一部反映西班牙內戰的電影,我作爲廠裡的資深編劇,自然是少不了的。我的妻子出事之後,曾經有人要把我召回國,好在廠長頂住了壓力,讓我繼續留在西班牙,直到40年纔回來。”
“那你有沒有去西伯利亞去看過你的妻子和孩子?”
“沒有。”維爾納搖搖頭,表情痛苦地說:“我曾經到有關部門打聽過他們的下落,但誰也說不清具體的問題。或者說,他們所關押的地點是絕對保密的,不能讓外人知曉。戰爭爆發後不久,我終於得到了關於妻子和孩子的消息,才知道他們已經死於肺結核。”
維爾納妻子的遭遇,讓索科夫聯想到了布瓊尼元帥。他的妻子也因爲出入使館,而被別人扣上了間諜的帽子,布瓊尼雖然身爲元帥,卻無法爲他提供任何幫助,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投入了監獄,直到史達林去世後,他的妻子才得以重獲自由。
兩人坐在休息室裡,尬聊了兩個多小時後,阿克薩拉再次出現在屋裡,對兩人說道:“兩位同志,總編要見你們,請你們跟我來。”
再次來到總編室之後,謝柯羅開門見山地說道:“索科夫將軍,您的書我已經看完了。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一句,這是一本非常優秀的小說,出版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現在我就想問您一件事。”
“總編同志,”雖說索科夫早就知道這本書能出版,但親耳聽到總編謝柯羅這麼說,他的心情還是非常激動的:“您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問吧。”
按照索科夫的想法,謝柯羅肯定會問自己創作這部小說的初衷是什麼,他已經開始在腦子裡盤算,該如何回答對方的問題。但令他沒想到的是,謝柯羅卻出人意料地問:“將軍同志,我想問問,這本書的稿費,您是想一次性結清呢,還是按照印刷量來計算版稅。”
索科夫心裡很清楚,《這裡的黎明靜悄悄》這本書後來被翻譯成多國語言發行,如果只是拿一次性稿費,就算謝柯羅給得再高,恐怕也是不划算的。就好像後世著名的小說《鬼吹燈》,作者以千字五十元的價格賣掉,後來這套書大火特火都與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索科夫肯定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發生。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說:“總編同志,我還是傾向於按照印刷量來計算版稅。”
對索科夫的這個答覆,謝柯羅似乎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他點着頭說:“將軍同志,雖說我們今天剛認識,但我還是要和您說幾句心裡話。如果是其他作家的書,我肯定建議他們拿一次性的稿費,這樣就算書的銷量再差,他們也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可是對您寫的這本書,我是非常看好的。如果發行之後,完全有可能成爲暢銷書,如此一來,拿一次性稿費就有點太吃虧了。”
“謝柯羅,不知你給將軍同志的版稅比例是多少?”
“這個不好說。”面對維爾納提出的問題,謝柯羅有些爲難地說:“雖說我是出版社的總編,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還需要召集相關人員開會討論。據我的估計,將軍同志這本書的版稅,大概在10~18%之間。”
可能是擔心索科夫不高興,謝柯羅還特意向他解釋說:“因爲您是新人作家,所以就算這本寫得再好,恐怕也拿不到太高比例的版稅,這一點希望您能理解。”
索科夫點點頭,通情達理地說:“我理解,我理解!”
“將軍同志,”謝柯羅見索科夫並不在意版稅的多少,心裡多少鬆了口氣,隨即又問:“不知您最近是否有沒有新的寫作計劃?”
“謝柯羅,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維爾納在旁邊幫腔說:“將軍同志剛寫出如此精彩的小說,怎麼也得休息一段時間,才能開始新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