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索科夫繼續低頭記錄加夫裡洛夫講述的故事。
當加夫裡洛夫說到他在戰爭爆發前一天,和團級政委福明發生爭執時,正在記錄的索科夫頓時來了興趣,因爲類似的內容,他曾經在電影《莫斯科保衛戰》裡聽到過,此刻就是想驗證一下,電影有沒有還原真實的場景。
只聽加夫裡洛夫說道:“那天我去見團級政委福明同志,說起要塞的防禦工事沒有按時完工,那些部署火炮的工事裡,更是一門火炮都沒有安放時,福明同志卻不以爲然地說:‘防禦工事之所以無法完工,完全是因爲上級對此事根本不重視,他們壓根沒有想過使用這些工事,因此能否按期完工,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意思。’……”
加夫裡洛夫剛說到這裡,阿西婭忽然插嘴問道:“少校同志,我不明白,既然國防工事是按照上級的命令修築的,那爲什麼無法按時完工,上級卻對此漠不關心呢?”
“原因很簡單。”加夫裡洛夫望着阿西婭,滿臉苦澀地說:“上級覺得這些工事根本沒有用,花費那麼多的人力和物力來修築工事,簡直就是一種浪費。因爲在他們的心目中,防禦是留給敵人的,我們的部隊只需要學會進攻就是了。”
“我的天啊,沒有防禦工事,一旦打起來,我們的部隊會吃大虧的。”
шшш ▪тTk ān ▪C○ “阿西婭,你說的沒錯,沒有堅固的防禦工事,面對敵人的進攻時,我們會遭受巨大的損失。”加夫裡洛夫繼續說道:“如果那些放置火炮的工事裡,能擺上幾門大炮,那麼我們在要塞裡堅持的時間就會更長一些。”
“繼續說吧,少校同志。”索科夫對加夫裡洛夫說道:“詳細地說說你和福明政委的對話,對我將來的寫作是非常有幫助的。”
加夫裡洛夫點點頭,又繼續說道:“我們兩人聊了一陣後,福明政委忽然語氣嚴厲地批評我,說我在部隊散佈德國人可能向我們發起進攻的虛假信息,甚至還準備在幾天後的師部指揮員會議上,對我提出嚴厲的批評,甚至還會受到相應的處罰。”
“等等,少校同志,”阿西婭再次打斷了加夫裡洛夫的話:“福明政委是你的搭檔吧,我怎麼感覺他用上級的口吻在教訓你呢?”
這次沒等加夫裡洛夫開口解釋,索科夫主動說道:“阿西婭,你搞錯了,福明同志不是團政委,而是團級政委。”
團政委和團級政委看起來差不多,但兩者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團政委,是一個團的政委。而團級政委則是當時蘇軍政工人員的級別,他們通常會充當師裡、軍裡甚至集團軍級別的政委或者軍事委員職務,而福明這個團級政委就是駐紮在要塞裡的步兵第6師的師政委,只不過由於一些資料的誤導,很多人都以爲他只是步兵第6師下屬84團的團政委。
阿西婭作爲一名軍人,自然懂得軍隊中的軍銜和職務,聽索科夫說福明是團級政委之後,她就閉上了眼睛,準備繼續聽加夫裡洛夫講述要塞裡的故事。
而索科夫卻在想,自己曾經在電影《莫斯科保衛戰》和《兵臨城下之決戰要塞》裡見過不同造型的福明,他最喜歡的是演員帕維爾·傑列維揚科在《兵臨城下之決戰要塞》裡所塑造的福明形象。
加夫裡洛夫從戰俘營裡獲救後,被索科夫任命爲戰俘營的負責人之後,曾經收集了不少關於佈列斯特要塞保衛戰期間的一些資料,所以在他接下來的講述中,出現了一些索科夫不知道的事情:“……6月22日凌晨3時15分,猛烈的炮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無數炮彈突然從布格河西岸飛向對岸,德國人向我們不宣而戰,蘇德戰爭爆發了。
德國人在佈列斯特要塞對岸集中了十二個炮兵營,進行了持續一個半小時的轟擊,德國空軍俯衝轟炸機也對佈列斯特堡壘進行轟炸。要塞的所有重要設施,每隔4分鐘就要遭受連續10分鐘的炮擊,當我們的指戰員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很多倉庫和重要設施都已經被德軍的炮火所摧毀。
炮擊過後,德軍第45步兵師只用了4分鐘,就渡過布格河;接着,工兵突擊部隊也只用了4分鐘來到布格河東岸。而此時,要塞裡指戰員還沒有反應過來,更別說進入戰鬥位置了,就這樣,德軍突擊隊迅速穿越過捷列斯波爾要塞和沃倫要塞,直撲中心堡壘。
好在厚達兩米的城牆,不是那麼容易倒塌的,德軍突擊隊被擋在了中心堡壘外面。而此時,中心堡壘內的指戰員們,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恢復過來,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並果斷地出擊,一舉把試圖進入中心堡壘的德軍先頭部隊趕了出去。”
索科夫的腦海裡立即出現了蘇軍反擊的畫面,先是《莫斯科保衛戰》中,加夫裡洛夫帶着許多連軍裝都沒有來得及穿上的指戰員,打開大門從建築物裡衝了出來,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並將他們從中心堡壘趕了出去。接着,又是《兵臨城下之決戰要塞》的畫面,無數的戰士在指揮員的帶領下,朝着衝過來的德國人實施了反衝鋒,不少的戰士因爲沒有武器,便隨手抓起身邊的板凳,義無反顧地衝向了敵人,與他們展開白刃戰。
兩種畫面在索科夫的腦海裡交替出現着,在感覺到熱血沸騰的同時,他也不禁在暗暗思考,假如自己當時就在佈列斯特要塞裡,能否指揮部隊守住要塞呢?很快,他就得出了最後的答案,守不住,肯定是守不住,別說要塞裡的守軍嚴重缺乏彈藥,就算德國人不圍攻,就是困,也能將沒有糧食和水源的守軍困死。
“將軍同志,”加夫裡洛夫見索科夫盯着屋頂在發呆,便試探地問:“你還在聽我說嗎?”
“是的,少校同志,我在聽你說呢。”索科夫連忙掩飾地說道:“不過在你繼續講述前,我先把我知道的德軍兵力情況,向你簡單地介紹一下,這樣你就能明白,你們當時是在與什麼樣的敵人作戰。”
“請說吧,將軍同志。”加夫裡洛夫說道:“我前幾個月雖說收集了不少關於要塞保衛戰的資料,但對於當時德軍的兵力情況,卻始終沒有找到相應的資料。”
“德國人爲了儘快地奪取佈列斯特要塞,德軍統帥部給第45步兵師下達了進攻命令。”索科夫說道:“他們給第45步兵配備了12個炮兵分隊;又從第4化學特種團派來9個六膛火箭炮分隊;並裝備了數門巨型臼炮,這些臼炮能發射重達數噸的炮彈,專門用來破壞堅固堡壘工事;同時,德國空軍爲第45步兵師提供空中火力支援;第12軍屬下的第34步兵師和第31步兵師從要塞側翼進行輔助攻擊;古德里安指揮的第2裝甲集羣,爲第45步兵師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援。得到了充足的兵力和火力配屬的第45步兵師,制定了詳細周密的進攻計劃:
第135步兵團第1營從科布林要塞的東圍牆攻入堡壘;
第135步兵團第3營進攻捷列斯波爾要塞,並奪取連接中心堡壘的橋樑和捷列斯波爾門;
第130步兵團第1營進攻沃倫要塞,並奪取連接中心堡壘的橋樑和霍爾姆門;
第130步兵團第3營迂迴到堡壘東部,封鎖可能從東部來援的我軍部隊。”
聽完索科夫介紹的加夫裡洛夫,點了點頭,繼續講述自己所知道的內容:“被我軍所擊退的德軍,很快又朝着各自的既定目標發起攻擊,從而讓四個堡壘互相孤立。不過各堡壘內的我軍指戰員,還是則趁德軍的包圍完成之前,將一部分軍屬和傷員撤離了要塞。
據我所知,當德軍在22日中午完成對要塞的包圍時,要塞裡還有四千多我軍指戰員在堅持戰鬥。
6月22日這天,每個堡壘都經受了德軍的多次猛攻,但我軍指戰員們頑強抵抗下,德國人的進攻被遏制了,我軍指戰員沒有讓任何一個堡壘被敵人完全佔領。
德國第135步兵團第1營在坦克的支援下,一度突破中心堡壘的北門,兩輛德軍坦克衝進堡壘中心。但堡壘裡的守軍,用火力把德軍步兵和坦克分隔開來,然後用反坦克炮和集束手榴彈,摧毀了闖進中心堡壘的兩輛坦克。
雖說各個堡壘之間已經被德軍切斷了聯繫,但捷列斯波爾和沃倫城堡內的守軍,發現德國人正在進攻中心堡壘,便主動向德國人發起工事,以牽制他們的兵力,使他們無法集中全部的力量去中心堡壘。
德國人見自己的側翼遭到了攻擊,便及時地變更作戰計劃,暫時放棄對中心堡壘的進攻,而調頭朝捷列斯波爾堡壘和沃倫堡壘發起了進攻。在德軍的瘋狂進攻下,到天黑時分,這兩座堡壘的大部分區域被德軍佔領,捷列斯波爾堡壘的300名守軍,退守到堡壘西部的防禦工事裡,繼續堅持戰鬥;堅守在沃倫堡壘裡的是第28步兵軍醫院的醫務營和第84步兵團初級指揮員訓練學校的學生,德國人衝進堡壘時,絕大多數的指戰員不是戰死就是被俘,但剩下的幾十名指戰員,卻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優勢,繼續在堡壘與敵人進行戰鬥。”
“少校同志,難道你們就沒有嘗試與上級進行聯繫?”阿西婭並不瞭解佈列斯特要塞的保衛戰,因此她詫異地問:“如果上級知道要塞遭到了德軍的進攻,沒準會派部隊來增援你們,從而減輕要塞的防守壓力。”
聽到阿西婭的這個問題,加夫裡洛夫不禁苦笑起來:“阿西婭,你以爲我們沒有嘗試和上級取得聯繫嗎?不瞞你說,從戰鬥打響後不久,我們就利用電臺在不停地進行呼叫,但令人遺憾的是,我們的報務員從早喊到晚上,嗓子都喊啞了,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是啊,少校說的沒錯。”索科夫開口說道:“據我所掌握的資料顯示,從凌晨戰鬥打響開始,堡壘內的守軍就想盡一切辦法,用電臺和上級聯繫,都沒有任何迴音。他們並不知道,當時我們整個的西部國境線都爆發了大規模戰鬥,德軍裝甲集羣已經在我國境內推進了數十公里,整個西方面軍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就連莫斯科的蘇軍總參謀部都無法和西方面軍司令部取得聯繫,自然更加沒人關注這個孤懸在布格河邊的佈列斯特要塞。”
“沒錯,將軍同志,你說的沒錯。”加夫裡洛夫點着頭說:“根據我後來瞭解的情況,的確是這樣的。雖說我們四個堡壘內的守軍,彼此之間無法取得聯繫,又沒有統一的指揮,但每個堡壘內的指揮員,都自發領導戰士們進行抵抗。除了沃倫堡壘內是醫務營和學生外,另外三個堡壘都保留着相當的戰鬥力。”
雖說索科夫根據後世的資料,清楚地知道當時各堡壘裡的兵力部署情況,但還是裝出好奇的樣子問道:“少校同志,你知道當時要塞裡的守軍分佈情況嗎?”
“知道。”加夫裡洛夫點着頭說:“這些資料都是我後來向知情人士瞭解的。”
“那快點說來聽聽。”
“當時倖存守軍最多的地方是中心堡壘,不過這裡的守軍卻被德軍分割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聚集在捷列斯波爾門,是第紅旗佈列斯特國境第17守備總隊、步兵第6師第333團,由國境守備隊的基熱瓦托夫中尉和333團的波塔波夫中尉指揮;
第二部分聚集在霍爾姆門,爲步兵第6步兵師第84團,由團級政委福明指揮;
第三部分守衛在中心堡壘北部的佈列斯特門,是一些炮兵和內務部隊的戰士,由尼古拉·切特恰巴科夫中尉、安納託利·維諾哥拉多夫中尉和佈列斯特要塞政治部主任費奧提爾·庫奇卡洛夫指揮。
當天晚上,中心堡壘的指揮員們推選祖巴喬夫大尉爲堡壘守衛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團級政委福明爲他的副手,並且發佈了‘第一號作戰命令’,要求中心堡壘內所有官兵堅決捍衛要塞。”
加夫裡洛夫在講述時,阿西婭板着手指在計算部隊的番號。等加夫裡洛夫的話告一段落時,她還感慨地說:“少校同志,要塞裡的部隊還真不少呢。”
“阿西婭,你別光顧着數部隊的番號。”索科夫插嘴說:“別看有那麼多的番號,沒準有些部隊只剩下了幾個人,根本不具備獨當一面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