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的夏季便如火爐一般,便是陸錚,也儘量減少了需要戶外出席的活動。
官邸莊園樹木參天,比外面要陰涼幾分,饒是如此,在外面轉一圈,身上保準被汗打溼,杜小虎進來休息室時就滿頭的汗,更小聲咒罵老緬的鬼天氣。
這座二層小木樓建在池塘旁,視野開闊,前幾任大使這座木樓都作爲會客室接見來自國內的客人,陸錚,則將其作爲了乘涼的休息室,很少在這裡會客
杜小虎進來時陸錚正跟王小齊聊緬甸的局勢。
吳丹現今已經基本控制住了緬甸的軍政,加之東歐劇變、蘇聯動盪,北約陣營的目光都投注在了歐洲,一時無暇理會這個貧窮的東南亞小國之民主黨派的訴求,這也令吳丹掌權之路走的極爲平坦。
“虎子,你跟老霍說一聲,明天和老緬的外交部聯繫,我想,我是時候正式和吳丹見個面了。”陸錚看了會兒手裡的紙條,又點火慢慢燒掉,紙條是王小齊剛剛給他的。
杜小虎答應一聲,隨即呲牙一笑,說:“哥,新婚快樂呀,要我說,你於脆這幾天休息休息,多陪小嫂子出去走走,總悶在家裡,多沒意思?”
陸錚瞪了杜小虎一眼,訓丨斥道:”什麼小嫂子?嫂子就是嫂子,還分小嫂子大嫂子?虎子,你長本事了啊”雖然,對外面肯定報白紗包年滿了,但怎麼看,白紗包年齡也挺小的,而且,也沒人會打聽自己這個小新娘的年紀,只是使館裡的於部,只怕這幾天肚裡尋思的都是這件事,就算沒人明面上談論,私下,肚子裡怕都不知道怎麼想呢。
杜小虎撓頭,不敢吭聲,他當然不是故意調侃陸錚,卻不想,犯了陸錚的忌諱。
陸錚盯着他看了幾眼,說:“聽說,你找到郭紅紅了?最近還給她寫了封信o”
杜小虎臉立時漲紅,期期艾艾的,說:“沒,沒什麼,就想問她過的好不好。”
陸錚問:“她現在是在嶺南做生意是吧?”
杜小虎耷拉着腦袋,點了點頭。
陸錚見他情形,心裡也嘆口氣,說:“一個女人,在外面自己做生意,肯定挺難的,你呢,想聯繫她就聯繫,如果需要我幫忙,就吱聲。”
杜小虎輕輕點頭。
說起郭紅紅,杜小虎馬上就蔫了,再沒了方纔快樂的神采。
陸錚輕輕拍拍他肩頭,沒再說什麼。
下午,陸錚陪同使館婦女小組來到了華人街的妙善華語學校慰問。
艾瑞斯作爲大使夫人,自然成了使館婦女小組的組長,但她是第一次參加使館婦女小組的活動,陸錚有些不放心,恰好下午又沒有重要的活動安排,索性便做了次陪客。
緬甸的華文學校曾經遍地開花,但六十年代因爲緬共對緬甸中央政府形成了巨大的威脅,紅色中國又是緬共的幕後推手,是以,華人學校被全面取締,繼而轉爲地下,直到近幾年,隨着前屆軍政府的垮臺,華文學校才進入復甦階段。
妙善華文學校便是軍政府嚴控期間的地下學校,現今剛剛取得註冊資格,只有小學學制,校舍不過區區幾間平房,教師三人,其中只有一名全職還兼任校長,學生僅僅幾十人,其可以說是仰光衆多小華文學校的縮影。
因爲華文學校得不到官方教育經費,,都是自負盈虧靠收取微薄學費養校,雖然有熱心的校董和社會人士捐助基金,但規模通常都很小,而且,處於一種自生自滅的混亂狀態。
現今臺灣當局對緬甸尤其是南部地區華人僑教工作極爲重視和支持,就仰光來說,許多華校都使用來自臺灣的教材,反而因爲種種原因,共和國在這方面做的很不夠。
妙善華文學校便使用的臺灣教材,最早建校也是來自臺灣校董的捐款,現今校長張四維,便是臺灣校董的表弟,對於他來說,在華人世界的親朋關係,多在臺灣,所以,要說感情認同上,他更加認同臺灣社會,而不是北方的紅色大國。只是共和國現今是緬甸的建交國,其學校經費遇到困難,他在臺灣駐仰光商務辦事處得不到幫助,便抱着萬一的心態給共和國駐緬甸使館寫了信,卻不想,半個月後,迎來了中國使館婦女會的慰問團,更沒想到,中國大使也在慰問團成員中。
見到中國大使如此年輕,張四維就是一怔,等這位年輕大使微笑着說:“這次是使館婦女小組的活動,我呢,只是家屬代表,你不用管我,我今天的身份就是陪客。”張四維更覺得這位大使好像和來自北方共和國的人有些不同。
再等旁邊人介紹,那位金髮碧眼洋娃娃般的美少女是大使夫人,張四維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完全被顛覆,這怎麼話說的,太不可思議了吧。
若不是各種公函以及事先聯繫接洽都是很正規的程序,張四維真會以爲自己遇到了一幫騙子。
在一棟破破爛爛的平房教室內,由華人孩童爲來賓表演歌舞節目,張四維知道,北方共和國的領導,都喜歡這種與民同樂的形式。
“東方紅,太陽升……”塗着紅臉蛋的十幾名學童們整整齊齊站在黑板前合唱,只是歌聲,有些參差不齊,顯然,排練的很倉促。
行政處副主任朱瓊也是使館婦女小組副組長,看着這臺節目,滿意的點頭
她側過身去,看向艾瑞斯,其實,這是她的本能動作,以前婦女小組的活動,她雖然事事都打前站,但只是按照大使夫人的意思來辦,前任楊大使的夫人,看起來很低調很隨和,但若違背了她的意思,往往便會遭到冷遇。
可是此刻,朱瓊看着新任大使夫人充滿魅惑的童顏,可愛的長長睫毛,炫麗的如同動漫女神擁有的白金長髮,以及那繁瑣華麗無比的服飾,和隱隱散發着的貴族傲慢氣息,不由得心裡苦笑,這可真是,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咱們這位大使,可真不是一般人。
大使的小夫人突然側過頭,夢幻般的流彩美眸令朱瓊一呆,甚至她同自己說什麼話都沒聽到,但那清新無比的氣息,令朱瓊這個女人,一霎那都有個衝動,很想湊過去吸吮她的可愛紅脣。
朱瓊不由得瞥了陸錚一眼,心裡不免有種怪異的感覺,怎麼就覺得年輕大使有些恬不知恥,這樣精緻得好像藝術品似的洋娃娃,他也好意思糟蹋?
朱瓊自不知道,陸錚現在每晚都在打地鋪。
好一會兒,朱瓊纔回過神,卻見大使夫人已經側頭輕輕和陸錚說話了,想來,是覺得和自己溝通不暢吧?
等陸錚起身,對她招招手,朱瓊便跟着陸錚來到了教室外面,破破爛爛的校舍小院子中,不見一絲綠意,黃土地矮土牆,烈日下,更給人熱浪滾滾的感
“艾瑞斯說,她準備捐款給這家華文學校。”陸錚看着朱瓊,有些奇怪的問:“她說話你聽不明白麼?怎麼一直髮呆?”
朱瓊有些尷尬,若說以前,委實覺得面前的年輕大使高不可攀,紅色子弟,年紀輕輕的副廳級於部,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就覺得這個青年才俊糟蹋了人家艾瑞斯,是因爲那漂亮的洋娃娃,委實太令人驚豔了吧。
陸錚自不知道現在自己在下屬眼中地位直線下降,隱隱變成了禽獸之流,只是自顧自說下去,“艾瑞斯準備做校董,多捐些錢,開初中班,把這個華文學校辦成仰光最大的華文學校,當然,肯定要走正規化了,你同張四維校長說說她的意思,捐款數額
的話,第一筆,大概在十萬美元左右吧。”
朱瓊有所耳聞,新大使夫人出身西方資本家家庭,現今看,只怕是那種頂尖豪門家庭,十萬美金,就好像使館裡女同志捐十塊錢那種感覺差不多吧?
跟着這麼位大使夫人,倒真是底氣足,朱瓊胡思亂想着,也不知道怎麼的,作爲一名副處級國家於部,竟然有了跟資本家混在一起大有光彩的念頭,朱瓊心裡苦笑,或許是因爲,從見到大使夫人第一眼起,腦袋就有點蒙吧,估計這種思緒混亂還要用幾天時間才能慢慢消化。
陸錚沒有再進教室,在校舍間踱步的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響,張四維走了過來。
張四維臉上兀自有些不敢相信的表情,想來,朱瓊已經把艾瑞斯的初步計劃同他講了。
“大使先生,您和夫人真是功德無量啊”張四維說着這話,仍然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大陸,這是要變天了嗎?怎麼會有這樣的大使和夫人,真是聞所未聞。
陸錚笑了笑,說:“維護咱們華人社會的傳統,是所有華人的責任,咱們華人,在海外旅居者甚衆,但是,怎麼說呢,在凝聚力上,卻遠遠不如一些少數族裔,比如猶太人,在哪個國家,都是不可低估的力量,就因爲他們團結,當然,咱們華人講究海納百川,不似這些少數族裔排外,這一點,咱們也改不了。”
張四維默默點頭,旋即想起一事,說道:“以後,我們會從大陸訂製課本,教師方面,也希望大使能幫助聯繫國內提供幫助。”妙善華文學校畢竟是臺灣背景,若想拿到這筆注資,若真想大使夫人成爲校董,改變“政治面貌”是必然的,好在孩子們學的是知識,政治傾向,到時候學校淡而化之就好。
陸錚微微點頭,說∶“其實教材,我覺得互相借鑑吧,臺灣的拿過來一點,大陸的拿過來一點,你們呢,自己編寫適合的教材,大陸和臺灣,過去是一家人,將來,也會是一家人,都是傳承中華文明,倒也不必把辦學當成政治籌碼,總之希望咱們海外華人,能客觀看待歷史,看待大陸和臺灣的關係,我倒覺得,維持現狀,可以互相照照鏡子,互相學習,沒什麼壞處,只是在大義上,我們都要維護中華民族的利益,你說是不是?”
張四維連連點頭,心裡更是驚詫無比,這位來自大陸的外交官,開明若斯,難道那個封閉的國度,真的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