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紅徹底崩潰了,處心積慮抓捕的最煩,竟然是自己窮盡心思想要巴結的太子爺。
更何況,滿場諸位領導苦等數個小時,守候的正是這位大爺。
如今倒好,自己竟然和兩名蠢豬一般的手下,將人家當場逮捕了,還臨時編制了餓一個錯漏百出,無法彌補的絕世謊言。
至此,他真是心若死灰,連掙扎的心思都熄滅了。
胡局長又是歡喜,又是憂愁,歡喜的是死對頭楊世紅摔了這等大跟頭,怕是得一跟頭跌死,自此再難爲患。
憂愁的是,楊世紅搞了這麼一出,等若是徹底將改委領導給得罪透了,若是影響了財稅改革的推行,那可如何是好。
不管如何心思,當下首先要做什麼,胡局長卻是沒忘了,緊走幾步,劈手將已經嚇得快要昏厥的胖子和瘦子的肩章給扯了下來,怒斥一聲“敗類”!正要伸手替薛向捋順衣服,卻被薛向後退一步,輕鬆避開。
但聽他道,“韋書記,諸位同志們,今天的走訪,已經完成了,總之一句話,印象深刻,好吧,咱們就到這裡,改天咱們再聚,告辭!”說罷,便自去了。
衆人七嘴八舌地誠懇勸阻,薛向卻是充耳不聞,大步前行,沒多會兒,便消失在了滿是斜陽餘暉的街道中。
韋華清簡直要氣瘋了,折騰瞭如斯動靜兒,千算萬算,不成想毀在三個蠢貨手中。
他狠狠罵道,“這件事,你們西城分局自己拉得屎,自己吃回去,我不管了!”
前來主持局面的市政府副秘書長喬棟亦是滿臉鐵青,來前,郭副市長再三囑咐,一定要打好這一場。等待他傳回勝利的捷報,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還提什麼捷報,他簡直不知道回去,該怎麼跟郭副市長說。
心頭有火沒出撒,恨恨一跺腳。轉身就走,氣沖沖道,“等着處理吧。”
京城市公安口的處理意見,果然來得極快,次日一早,薛向便在辦公室接到了韋華清的通報電話。
楊世紅被查出一系列違法違紀問題。現已被雙規,西城分局不稱職的警霸警棍,亦被如數懲治,辭退。和楊世紅牽連甚深的老狼團伙也被盡數逮捕,至於,薛司長報案要救的那位吳英雄同志,已經於昨夜被及時送往了醫院救治。身體狀況正在迅速恢復之中,無有大礙。
末了,韋華清又道,“薛司長,說來說去,都是楊世紅這一顆老鼠壞了一鍋粥,剔除了這顆老鼠屎,我看西城分局還是大有可爲。且已有所爲的,我強烈要求薛司長您再次走訪西城分局,專門就財稅改革的成果,做一次詳細的調研。”
昨夜返回市委彙報完情況,不出所料,韋書記被分管的郭市長好一頓訓斥,只差沒被罵成蠢豬降世。傻×下凡,連個接待工作,也會弄出這驚天漏子。
罵完,郭副市長依舊將擔子壓了下來。要他韋華清挽回影響,做最後之努力。
薛向道:“韋書記,謝謝你的好意,西城分局我認爲沒必要再去了,那裡到底是什麼情況,相信我比您清楚,那裡的財稅改革,改到最後,基本上就是唯錢是論,只重點查辦與經濟掛鉤的案件,那裡有油水,就往哪裡鑽,我這裡的數據很詳細,這短短几個月內,西城分局總計查辦了兩千多件與經濟掛鉤的案件,罰沒,抄沒贓款,贓物,摺合人民幣約爲三十五萬餘元,西城分局的經費由此充裕,一座嶄新的辦公大樓拔地而起,而這背後,到底有多少是完全合乎法律依據的,我不想置喙,但昨天的親身經歷,讓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西城分局已經變了封建年代的腐朽官衙門,有理無錢莫進來,好吧,財稅改革的事,我們再議吧,我要工作了,謝謝韋書記盛情!”說罷,便自掛了電話。
怔怔捏着電話,韋華清重重罵了聲晦氣,事已至此,自不能坐以待斃,當下,便急急給郭副市長去了電話,誠惶誠恐地彙報了情況。
郭副市長聽罷,沉重嘆了口氣,卻是沒再責備,掛了電話,又撥出幾個電話去,幾個電話撥完,郭副市長才稍稍放下心來。
方纔的幾個電話看似簡單,卻都是極有針對性,接電話的幾位無一不跟改委掛上鉤子。
而這幾個電話,更是讓郭副市長捨出天大的人情,沒奈何,公安口的財稅改革是他施政方針上的重要一環,這步棋的成敗,基本也就關係着他仕途的興衰,容不得他不下死力。
………
寬敞潔白的病房內,吳英雄渾身裹成了糉子,只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亮得那麼的有神采,即便盯着的只是天花板。
他還在想着昨天下午那驚險銷魂的一幕,當時是,他正被老狼的兩名心腹老刀和肥熊捆進破麻袋,塞在吉普車的後備箱裡,飛馳着遠離京城。
烏洞洞的箱體,漆黑的世界,疼得已經麻木的身子,冰冷,恐懼,無助,絕望……
一剎那,吳英雄幾乎以爲自己這輩子已經走到盡頭了。
有不捨,有留戀,有恐懼,有不甘,卻唯獨沒有後悔。
是的,短短兩日,或者說,只是接觸領導的那幾個小時,那過上了前所未有的人的日子,品嚐到了尊嚴和驕矜的滋味。
他吳某人值了!
總比老狼那般永遠躲在臭水溝裡,不敢見人,四處翻飛,而惹人厭惡的蒼蠅強。
正當意識快要陷入冰冷而孤寂的深淵,幾聲爆豆般的槍響傳來,接着,汽車便開始劇烈地顛簸,歪歪斜斜沒走幾步,便爬了窩,似乎四隻車輪被打爆了。
默默數了十個數,豁見光明,方瞧見老刀,肥熊被幾位全副武裝的幹警如牛糞一般,按壓在了爛泥塘裡,他便失去了意識,仰頭便倒。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便到了此處,溫柔的女護士,和藹的醫生,一波又一波地探視者。
吳英雄忽然覺得很興奮,他知道領導終究沒有拋棄自己,而眼前的這一切,必然皆是因爲領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