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藍門君子初相識
“不去。”琅軒的回答直截了當。
“爲什麼……”
“不爲什麼。”
“……”
琅軒索性閉緊了嘴巴,這次來玉龍不是遊山玩水的,想辦法混入藍家,想起藍貴妃和自己的約定,他也不想再去招惹上緋墨的女兒了。
當斷不斷,對誰都不公平。
“七絃她真的很喜歡你。”琅環急道,“哥哥你也爲了她來了不是嗎?別說你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感覺有很多種,琅環。”他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我不懂,若是在意一個人的話,就應該保護她,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吧?”
如果只是這樣,便好了。
世間的有情人何其之多,能終成眷屬的,卻又少之又少。
琅軒抿脣不語,黯然的表情何其神傷,琅環微微一愣,隨即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低下了腦袋。
“明天我們去藍家看看,凡事還是要小心些,藍家不同於其他的家族。”
說起來,燕瀟亦是出自藍家,現在的藍家宗主,據說是一個相當有手腕的人,即使是藍州州牧,也不得不忍讓三分,然而嬌縱無禮的藍龍澈卻也三番四次的惹怒了朝廷的來人,可是即便如此,向來韜光養晦的藍家宗主,卻依舊沉默。
王並不是害怕藍家,可是,不管地方官吏如何上書,燕瀟都沒有對藍家有過任何的動作。
藍家宗主名喚瓏珊,聽說是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曾經是紅琦攸的未婚妻,後來不知道爲什麼,紅琦攸悔婚,接着就是紫劉輝的下落不明,進而,一夜之間,江山易主,藍龍珊也變成了彩雲國最獨一無二的女人。
女子擔任家主在彩雲國並不算少見,紅家、碧家、白家、黃家、茶家都有過女子擔任家主的先例,然而對於藍家而言,藍瓏珊應該說是第一任了。
聽琦攸說起過,藍雪的身上也有紫家的血液,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要取燕瀟而代之也並非全無可能。
想來這江山易主原本就是極困難的事情,若是小雪拿下了這天下,又將會如何呢?
琅環不再多言,可是說到底,太子的位子是否就由自己這麼坐下去實在是懸而未決,若是可以的話,他倒想把這位置讓給琅軒,這樣日後也不會有這種種的麻煩了。
玉龍的第一夜,琅軒並不打算就這樣貪睡一夜,拉着琅環出了門。
話說,玉龍城的燈火總是徹夜不休,青樓楚館,賭坊酒肆,總是可以找到相對無眠的人們,在這裡飲酒作樂。
拉着琅環去了玉龍最有名的戲鳶樓,琅軒的心裡帶着一絲興奮,扯開珠簾,樓裡的女子來回走動着,嬌笑聲時不時傳來,花紅柳綠,環肥燕瘦,琅軒吹了個口哨,微笑的看着身邊完全呆滯的弟弟。
“如何?”
“啊……什麼如何?”
“玉龍的女子,還真是名不虛傳啊。”他輕輕感嘆,老鴇已經笑意盈盈的迎上前去,一見兩個人不過十五六歲,眼睛也亮了起來。
玉龍不少這種年紀輕輕的少年公子,拿了家裡的錢出來胡鬧,琅軒倒也不介意這老鴇這麼看自己,倒是戲鳶樓的名聲一向不錯。
“二位公子?不知道,要點名哪位姑娘啊?”那老鴇居然也不難看,眉宇溫和,約莫三是上下,硬是看不出花街柳巷女子的輕佻。
“……”琅軒眼珠子一轉,隨便一指,微笑道,“不如就那位姑娘吧。”
老鴇向那邊的少女招了招手,立刻,那身穿紅衣的少女娉娉婷婷的走了過來,眼睛好像瞪得特別大,狠狠的望着琅軒,琅軒倒也毫不客氣的回望着,上下一番打量,那紅衣少女的臉頓時紅了。
“這是菡萏,”老鴇忙不迭的道,“菡萏,還不快給二位公子行禮?”
那少女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琅環的錯覺,她好像有些咬牙切齒,琅軒撇嘴一笑,拉着老鴇走到了一邊,一面塞了一塊銀子在她手裡,一面小聲道,“我弟弟沒見過市面,所以,到現在也還……總之,就拜託您了。”
老鴇眯着眼笑起來,“知道了,公子放心吧。”
笑眯眯的琅軒看了一眼一臉莫名奇妙的琅環,豎起大拇指,用力的點了點頭。
在那少年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的時候,菡萏忽然一把拽住了琅環的胳膊,一句話不說的將他扯上了樓。
玉龍的女孩子還真是主動啊。
弟弟的豔福終於到了,琅軒想起第二天琅環臉上可能的表情,幾乎要笑破了肚子。
但他到底也擔心那女人會不會把琅環吃個一乾二淨,當即加快腳步跟了過去。
走到庭院裡,他一臉鬱悶的發現自己竟然把他們跟丟了。
戲鳶樓的後院倒是沒有了前廳的吵鬧,琅軒索性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坐下來,輕輕呼吸,聞着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曇花香味,禁不住輕輕一笑。
忽然,聽到角落的什麼地方傳來人聲,琅軒微微皺眉,走過去撥開灌木叢,那後面竟然是一個隱秘的天井。
“求求你了,凰兒……你讓我怎樣都好,別走好不好?”
那隱約是一個男子的哀求聲音,琅軒愣了一下,接着,一個柔媚好聽到不行的聲音冒了出來。
“你知道啊,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覺得很無聊啊。”慵懶之餘,禁不住讓人怦然心動。
那人像是忽然覺得有了希望,忙道,“我會讓你不無聊的!真的,你想要我做什麼都行!”
“你的那個未婚妻,我不喜歡她。”那聲音聽來耳熟,還帶着一絲淺淺的嬌嗔。
“好,我這就回去趕走她!”琅軒撥開草叢,卻見一個男人半跪在一個紫衣身影的面前,想必便是那聲音聲音好聽的“凰兒”了。
她悠悠然的坐在那裡,纖細的手指還在拿放在盤子裡的瓜子,雖然背影對着自己,卻依舊可以感覺到那讓人難以拒絕的邪魅,而那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竟然捧起她的腳,忙不迭的親吻起來。
琅軒忽然覺得一陣噁心。
這女人還真是可惡,竟然勾引人家的未婚妻,還讓這可憐的男人去趕走自己的戀人。
想到這裡,他竟忍不住想要出面阻止,卻見那“凰兒”飛起一腳,踢中那男人的下顎,那可憐鬼連喊也不敢喊,悶哼一聲,下巴已然脫臼,卻也只能倒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
“你還真不經打。”凰兒似乎笑了笑,接着慢慢的回過頭來,望着琅軒所在的方向。
那一刻,琅軒幾乎有些窒息,眼前的少女,帶着面紗,身穿紫衣,悠然卻又邪佞的金眸凝神望着他,忽然柔柔的一喚。
“一個大男人,躲在那裡偷聽,也不害臊嗎?”
這樣好聽聲音的女人,竟然是個惡魔,更不巧的是,她儼然便是白天救了自己的那名少女。
琅軒有些驚訝,白天看起來,她似乎有些茫然怔忡,就好像沒睡醒似的。
琅軒咳嗽了一聲,看着地上方纔滿地打滾的男人,他已經停了下來,只是帶着點期待又渴望的眼神望着這個名喚凰兒的少女。
她的面紗沒有摘下來,隱約可以看到那下面光潔如玉的皮膚,她輕輕伸出手,手背上的血色鳳凰鮮豔欲滴。
“我累了,”她撒嬌似的撅着嘴,聲音彷彿帶了一絲嬌媚,“揹我回去。”
琅軒眼眸微沉下,“姑娘和我素不相識,難道不怕在下心生歹意嗎?”
對於他的拒絕,凰兒金色的眼眸微微睜大,隨即輕笑了一聲,“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麼?”
琅軒一句話不說的彎下腰,把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背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庭院。
這些年,琅軒聽到過很多關於藍龍澈的故事,這個惡名不斷的藍家公子是玲瓏姬和昔日藍家宗主的兒子。
玲瓏姬出面執掌上官家,生下龍澈後,因爲忙於上官家的事物,所以沒有再要第二個孩子,這個藍家少爺的價值自然是不用多提。
但是,毫無疑問,從小到大被捧在手心的感覺讓龍澈從小就有些紈絝子弟的意味,加上父親是有名的花心蘿蔔,繼承了母親的臉,父親的性格,藍龍澈從十二歲開始就放蕩不羈,對於傾心者,只要長得好看些,全部來者不拒。
這樣荒唐的日子一直到藍龍澈二十五歲,直到藍瓏珊重新掌握藍家的權力。
朗軒記憶中的龍澈,總是嬉皮笑臉的表情,對什麼事情都很熱心,或者說,對於小叔叔紅秀的事情,他總是很熱心的願意幫忙,雖然從不參與藍家的事物,可據伶曲所說,那傢伙的變態程度是和他的強悍程度是等價的。
現如今,昔日的紈絝公子皇甫小榭也早已成婚。
藍龍澈年逾三十,依舊吊兒郎當,雖然已經有了兩名妾氏,但正妻的位置至今空着,有人說,他早就心有所屬,那正妻的位置必然是留給藍瓏珊的,也有人說,那不過是藍龍澈不想讓像自己母親那樣的女人出現而影響家主的位置。
玉凰是妾氏燕惟所生,舒渭則是藍龍澈和外面的女人所生,生母不明,也從沒聽龍澈提起過自家的小孩。
龍澈還有一妾蟬珠,膝下無子,卻是藍龍澈的表妹,長的也很一般,但卻是藍龍澈小時候的隨扈。
用伶曲的話說,藍龍澈是一個相當沒有操守的傢伙,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始亂終棄的人。
和他有過什麼的男女,龍澈都會好好地對待,若是要自己迎娶,也絕對是二話不說,奇巧公子是一個怪人,是一個爛人,但絕對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藍玉凰啊……
一面喝着燒酒,琅軒一面想着那個叫做“凰兒”的少女。
美人是美人,可惜這心腸也太壞了一些。
到次日的早晨,琅環才慢慢吞吞的回來。
“喲,怎樣啊?”琅軒一臉調侃的笑容,琅環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
“嗯……嗯,還不錯吧……”
“怎麼了,”琅軒猛的喝了一口酒,笑道,“不願意說就算了,我倒是有些不錯的發現,要聽一下嗎?”
“嗯。”
“招聘僕人不是爲了別的。”琅軒細眉一挑,“是爲了藍家大小姐,藍玉凰貼身侍從。”
“爲小姐招聘侍從?”琅環呆了一下。
“藍家一向有這樣的傳統,當小姐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就會選出一位年輕的男子作爲守護者一類的吧……這是傳統。”
“你怎麼知道的?”
“我的……藍芯苑有一個這樣跟在她身邊的人,”琅軒含糊其辭,接着很快的道,“不過,這也很奇怪,這樣的傳統在藍家已經很少了……在藍明昊時代大多數人都覺得沒有必要而捨棄了。”
或許是因爲本身藍家的大小姐都比較兇悍吧。
“藍玉凰啊……”琅環嘟噥了一句,似乎若有所思,琅軒疑惑的看過去,太子殿下卻很快的轉移了話題,“藍龍澈都說不知道,藍玉凰怎麼可能知道拿東西在哪裡呢?”
“她不知道,”琅軒將酒杯放下,“所以,我們得變成藍家的人,然後混進去自己找出來。”
他站起來,抓了抓頭髮,隨口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關於玉凰小姐的?”琅環移開了視線,“好像玉龍的人不怎麼喜歡她呢,似乎是……”
想起那小姐的脾氣,琅軒覺得這也挺正常的。
“什麼叫似乎啊?”
琅環臉色紅了紅,“好像,玉凰小姐在藍州的男子中很受歡迎,很多男人爲了她……不要自己的妻子,不要自己青梅竹馬的情人,就連藍雅筑也對她心有所繫。”
“藍雅筑?”
“青瓊大人的大公子,藍州州牧的副官。”
“藍舒渭是藍玉凰的弟弟,這次招聘僕人,就是他在操持的。”
“那小孩今年才十二三歲吧?”琅軒打了一個哈欠,連連搖頭,“真搞不懂藍家的人啊,一個比一個奇怪。”
藍雅筑在琅軒看來,也是一個怪人。
其實和其他的藍家子弟比起來,他也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只是,這個男人一個年說的話,可能還沒有正常人一天說得多。
臉上一年到頭也沒什麼表情,除了對藍玉凰稍微好一點之外,其他人則都是一張冷臉,好像對方欠了自己一百吊錢沒還似的。
“不管怎麼說,只要能當上隨從,就可以進入藍家對吧。”
“那麼,你確定要去參加了吧。”琅環眼睛裡看上去有點心虛。
“這是理所當然的咯。”
將外套穿好,琅軒笑起來,“怎樣?是跟我一起去,還是……” шшш✿ Tтkǎ n✿ C〇
“好多人……”
對於眼前人山人海的情況,琅環小聲的嘟噥了一句。
“真是看不出啊,只是普通的家僕招聘,好像比州試的人還要多呢。”
“這是當然的。”
背後忽然有人聲,琅軒回過頭去,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正笑眯眯的站在那裡,就好像仙人身邊的童子一樣秀美的容顏讓琅環呆了呆,然而就在下一秒,少年眯起眼睛,傲慢的聲音帶着輕蔑,“那個女人不管怎麼說都是個美人啊,如果說可以跟在她的身邊,大概數不清的男人都會不要命的湊上去吧。”
“你是……”
“我說,你們兩個是外鄉人吧?”少年秀眉一挑,“雖然長的臉不錯。”
“啊啊,我們只是來找活幹的。”琅軒一臉笑容,一把將琅環攬在了懷裡,“這是我的……呃……朋友啦,所以……”
“誒——”少年笑起來,“看不出啊,你們倆竟然是一對呢。
琅環臉一紅,剛要辯白,卻被琅軒更加用力的一把攬在了懷裡,“啊啊,就是這樣啦,真是的,最近他都在跟我鬧彆扭呢,哈哈、哈哈……”
太假了……琅軒哥。
琅環在心裡默唸。
“這樣啊……”少年摸了摸下巴,微微的一笑,“那麼,祝好運了。”
“……”
看着少年離去,琅環嘀咕道,“這傢伙是誰啊,你認識嗎?”
“那傢伙估計是龍澈叔叔的那個兒子吧,”琅軒抓了抓腦袋,“笑起來的表情太像了。”
藍舒渭啊……長的是挺不錯的,不過跟他那個姐姐相比,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了。
那個藍玉凰整天帶着一張面紗,看着也勾人,但是到底長的什麼樣,真讓人忍不住覺得好奇呢。
遠處的高樓,琅軒不知道的是,一雙眼睛正在靜靜地看着自己。
“就是那個人嗎?”坐在陽臺邊上的男子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啊。”
“……”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正站在他的身後,黑色的長髮猶如流水一般,無端的增添了他夜一般的氣質,華麗的如同水墨畫中的天人。
“龍澈拜託照看的,你覺得會是哪一個呢,”男人側過頭,望着身後人,“雅筑。”
“……”
藍雅筑臉上冰冷的表情看不出多少情緒,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無聊,舒慶轉過頭去,微笑的打量着遠處少年的身影。
很普通的少年,帶着清新的氣息,靈動而自在,讓人覺得很舒服。
“居然這麼一個孩子讓韓罹氣到這種地步,事情還真是有趣啊。”舒慶輕輕的笑起來,身邊的人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
——舒大人,笑的好可怕。
“既然這樣的話,就來試試他好了。”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嘟噥了一句,舒慶站起,淺棕色的眼睛眯了眯,盯着藍雅筑。
正常人被這樣的眼神看着一定會覺得很不舒服,可是藍雅筑的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舒大人……”隨從顫顫的看過去,小心翼翼的不要惹毛了自己的上官。
當做餘興節目也不錯,不過,也要看看有沒有一試的價值。
舒慶摸了摸下巴,愉快又有點邪惡的笑了起來。
所謂考試的內容,也不過就是一些“爲什麼要來玉龍”之類的廢話問題,接着是刀劍,還有體力的測試,比如說,舉一些奇怪的東西,搬三袋大米上山,或者吃一些奇怪的不明物體,接着就是大量人員嘔吐,暈倒,脫水,什麼奇怪的都有,最後雖然兩個人都順利的通過了考試,但據稱,還會有更加麻煩的測試在後面。
兩個少年累的半死不活,回到客棧便是倒頭就睡。
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人聲鼎沸,琅環感覺被什麼人推搡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羣穿着官服制服的男人聚集在房間內,拿着火把和長刀,站在他們中央的,是一個容貌俊朗的男子,約莫二十出頭,冷冷的視線好像可以穿透人的身體。少年呆愣了小片刻,便被人按倒在地,衣衫不整的拽出了客棧。
剛出大門,一個身影忽然掠出,兩下子,抓住琅環的衙役就被打飛了出去,琅軒大喝一聲,“快走!”
琅環迅速的掙脫了差役,剛要跑,忽然背後一股大力將他猛地掀翻在地,刀劍奇異的壓力從側面襲來,接着叮的一聲脆響,刀刃被什麼人的劍架住,琅環回過頭去,琅軒一臉慌張的看着自己,而揮劍砍來的男子,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甚至看不到一點殺人時的猶豫。
這到底是什麼傢伙!?
琅軒竟然一時被壓制住了,忽然他袖子揚起,三根袖箭飛了出去,那人迅速後退,乘機拉起琅環,兩個人幾下起落,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身後的人並沒有追來,琅軒稍稍鬆了一口氣。
火光已經看不到了。
“怎麼回事?”琅軒皺起眉,這樣下去,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在玉龍呆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琅環搖了搖頭,“你怎麼出去了?”
“藍家府邸確實不太好走,我轉了一圈,本來想要進去看看,似乎不太可能啊。”琅軒嘆了一口氣,又問,“你認不認識那個棺材臉的傢伙?”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那個年輕男人讓琅環有介懷,不過到底他們也只是想要進藍家去找東西,沒有必要得罪藍州的官府。
“明天先去參加那個什麼考試,到時候,我再去龍澈叔叔那裡問問。”
琅軒忽然想起藍州州牧也是玲瓏姬的養子之一,而且聽說還是最難纏的一個。
伶曲和韓罹都是些狠角色,很難想象舒慶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那……今天晚上……”琅環支支吾吾的低下頭,可憐兮兮的看着琅軒,看着琅環的睡衣,琅軒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們今天睡哪?
阿嚏!
穿着褻衣的琅環精神抖擻的打了一個噴嚏,無奈之餘,琅軒脫下了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頓時覺得很丟臉的琅環瞬間紅了臉,溫暖的衣服上還帶着淡淡的氣息,讓人有點捨不得丟下。
琅軒大概也是覺得有點好笑,用力揉了揉琅環的腦袋,大感丟臉的少年沮喪的轉過了頭去,等了半晌,不見琅軒說話,又有點緊張看過去。
“真討厭啊。”
琅軒帶着點感嘆的語言讓琅環不安的左右動起來。
果然,覺得我很討厭嗎?真是的,太沒用了,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可靠起來啊……
鬱悶之極的琅環耷拉了腦袋,卻聽到琅軒輕輕的笑了一聲。
“總覺得好像被什麼人算計了。”琅軒伸了一個懶腰,靠着牆壁坐下來。
“誒?”
“琅環,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沖動了,”琅軒眯起眼睛,望着黑色的天空,“爲了一件甚至連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東西就跑來這裡。”
“……”
“一定有那東西。”琅軒的眼神閃爍,“小叔叔不會騙人,他說有,就一定有。”
“但是,連藍龍澈都不確定存在的東西,那一定是藍家上一輩的人留下來的吧?”
“唔……”琅軒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藍家上一輩的人,基本上都還健在,如果要問的話,一定會有的。”
“開玩笑吧,”琅軒白了他一眼,“藍家的長輩基本上都已經不問世事,留在玉龍的都很少呢。”
“……”
“不過,既然小叔叔知道,說不定他知道呢。”琅軒嘟噥了一句,接着有點愉快的笑了起來,“嘛,總之先睡覺吧。”
“嗯……”
()
躺在街上睡了一晚,雖然睡眠很淺,琅環卻覺得很安心。
或者說,琅軒本身給人的感覺就讓人安心吧?
早晨被琅軒推醒,睜開眼睛,笑意盈盈的少年手中正拿着熱騰騰的饅頭。
兩個人坐在臺階上吃着早點,店鋪的門打開,一個老者看到他們的時候,禁不住一愣。
琅環剛以爲那人要趕他們走了,誰知道老者竟然笑眯眯的端來了茶水。
“小鬼,喝點茶吧。”
誒?
琅環呆了一下,琅軒立刻接了過來,“多謝大叔了。”
老者點了點頭,又回去做生意了。
“玉龍的民風還真的很不一樣啊,都說藍州南接番邦,地處荒夷之地,可是卻民風淳樸,百姓善良,不愧是彩雲國第一的城市呢。”琅軒伸了伸懶腰。
“……”
玉龍四季如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不必備用冬衣。
“真是好地方啊。”琅環不由自主的這樣說。
“好地方是好地方,不過,你還得會貴陽去的,別忘了。”琅軒扯了一個笑容,拉着琅環站起來,“我知道我們下一場考試在哪裡了。”
玉龍城西,是綿延千里的天池山,山頂終年積雪,白雪皚皚,半山坡上是上官家的天池藥閣,九彩江就天池山的雪水流動而成,浩野千里,高原深處,一條瀑布,飛逝而下,山石如鑿開一般,奇景美不勝收。
傳說,昔日的玲瓏公主便是在這裡親手斬殺了司馬家的第二子,司馬雲。
傳說固然是傳說,是真是假有待考證,不過這瀑布的華麗卻也讓人有些驚歎。
瀑布上的人早已比之前參加武術考試的人少了許多,除卻藍舒渭那張沒什麼營養的臉,依舊笑得得意洋洋。
這少年大概身材也比別人矮些,明亮的大眼睛東張西望,看到琅軒的時候,笑眯眯的揮了揮手。
琅軒的頭皮上青筋亂跳,琅環卻呆呆的也向對方招了招手,被琅軒狠揍了一拳。
“啊,痛……”
淚眼婆娑的少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只有茫然的睜大眼睛,看着藍舒渭三下兩下的跑過來了。
“你們還在啊。”拿着一把大到離譜的羽扇,藍舒渭笑的渾身打顫。
“……”
到底琅軒和琅環也是出自彩七家,能力什麼的也是有的,只是,對於接下來藍家拿來的“生死狀”兩個人先後陷入了沉默。
“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啊,生死自己負責,這樣的話,官府就不會找上我們了。”藍舒渭眨了眨眼睛,笑的人畜無害。
“……”
“我就說這個測試很可疑啊!果然有什麼陰謀吧!!”琅軒抓狂中。
“啊,哥哥,冷靜一點啊!”
“可惡。”瞥了一眼藍舒渭笑的花枝亂顫的模樣,琅軒猶豫了一下,還是簽上了一個名字。
拿過生死狀,藍舒渭愣了愣,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原來你叫鳳溪啊。”
——對不起了,鳳溪叔叔(跟在芯苑身邊的那位,不記得這人是誰的去看隨想三吧)。
琅軒在心中小聲默唸,藍鳳溪人在藍家,可其名不著,想來他們也不會知道的。
琅環猶豫了一下,剛要落筆,手被琅軒一把抓住。
“你先別籤,看看他們考什麼,太過危險的話,還是算了。”琅軒正色道。
忽然聽到有人鳴鑼,頓時吵吵鬧鬧的人羣也安靜下來,少年藍舒渭清淺一笑,白衣明朗,一個黑色的東西握在手中,那彷彿是一把斷劍。
“各位既然來到這裡,想必身手不凡,接下來還有一次考試,內容很簡單,待會,我會把這把斷劍扔到瀑布下面,誰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幫我把它取上來,誰就通過了考試。”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大譁。
誰都知道,從這裡到山下的水潭怎麼都要走上幾個時辰,一炷香的時間根本無法從上面再到下面。
“如果不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取上來的話,那麼,即使找到這柄斷劍,也不算通過考試。”
瀑布高莫不止於百丈,這樣跳下去,不死也送掉半條命。
琅環擔憂的看着自己的兄長,他眼眸微微垂下,似在思索。
“內容便是如此,如果想要退出考試的人,請便。”藍舒渭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琅軒,似乎在等待什麼。
一下子,就有幾十個人走了出來,剩下的,無非也只打算碰碰運氣。
藍玉凰雖好,但是爲了她賠上性命,就顯得有些不值了。
“你呆在上面。”琅軒正色道。
見琅軒躍躍欲試,琅環也擔心起來,“你莫不是……”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拍了拍琅環的肩膀,琅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見該走的走的差不多了,藍舒渭輕輕一笑,“這樣,便開始了吧。”
不少人站在瀑布的邊上,想必是準備他匕首一扔下去,就準備衝了。
琅軒扣了扣袖子裡的東西,手心裡有些冷汗。
這主意對他來說也冒險了些,然而,恐怕也只有這個辦法可以了吧。
開始!
隨着一聲輕斥,黑色的斷劍從藍舒渭的手裡掉落了下去,就在所有人都準備開始發力的時候,一個身影,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與那斷劍一起消失在了懸崖的邊緣。
到底還是有人不要命了。
衆人扼腕嘆息,然而,那身影卻並未就此消失,黑色的長索瞬間射出,將那斷劍死死纏住,巨大的水流和滑不留丟的岩石都無法着手,從瀑布逆流而上更是不現實,就算拿到斷劍,他也定然無法上來。
電光火石的一瞬,少年將斷劍扔向空中,藉着岩石之力,向外輕輕一掠,遠離飛馳而下的水流,黑索再次飛出,這一次,卻打中了藍舒渭身後的老松樹上。
那黑索好似有彈性似的,猛的一拉,竟然將那少年拽了上來。
站在藍舒渭的邊上,琅軒搖晃了幾下才穩住身形,雖然身上已經被瀑布淋得溼透,剛纔的那一幕,卻還讓他有些驚魂未定的感覺。
只要稍慢,就會萬劫不復。
所有人甚至連喝彩都忘記了,少年從出手到現在,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的猶豫,完美的動作堪稱一絕。
被嚇得渾身冷汗的琅環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動了。
“好!”藍舒渭沒有接過斷劍,只是拍了拍手,臉上沒有一點笑容,“鳳溪公子果然好頭腦,好手段,這半截斷劍,也不是什麼特別珍貴的東西,就送給鳳溪公子了,既然這樣的話,現在便與我回藍家去吧,來人!”
就在琅軒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的時候,一羣彪形大漢涌了上來,二話不說的把琅軒拽起來,打包行李似的塞進了藍舒渭那輛豪華到離譜的馬車內。
琅環正要追上去,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了耳朵,他哇的慘叫了一聲,幾乎要哭下來,回過頭去,正是那名喚菡萏的紅衣少女。
她表情有些死板僵硬,然而一雙紅色的眼睛卻睜得滾圓,怒火沖天的看着琅軒離去的方向。
“那個混蛋,他竟然真的去了……”
“琅軒他也是爲了你啊。”琅環小聲道跑。
少女惱怒的將頭轉向了一邊,瞪着旁邊的人看了半天,直到路人全部退散,才嘆了一口氣,嘟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誒?”
“我寧願他什麼都不要做的……”
“你認識什麼藍家的人嗎?”
“我見過藍家的宗主。”
“藍瓏珊!?”琅環的眼睛瞬間睜大了,“真、真的嗎?”
“……”
“聽說是很厲害的美人啊……”
她重重的踩了他一腳,吼道,“你就知道漂亮,臭小子,你就和那紅琅軒一樣是個白眼狼,姑奶奶今天就廢了你!”
抽出腰畔的短劍,她毫不客氣的就向他身上刺過去,琅環慘叫一聲,向後跌倒,誰知她還是不放手,跟在後面一陣暴打,可憐兮兮的琅環連連求饒,連着跑了好遠,她卻一點也不客氣。
“救、救命啊!”
她正要砍下,忽然手中短劍被什麼人輕輕抽走,她“呀”的一聲,又驚又怒的回過頭,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男子,一臉笑容的望着她,長長的金髮及至膝蓋,藍色的眼眸溫柔輾轉。
驚魂未定的琅環也嚇了一跳,那男子將短劍倒轉,輕輕的一推,就送入了她的劍鞘。
“龍、龍澈大人!”
“喲!”藍龍澈的嘴角噙着笑容。
“……”
小半盞茶之後,三個人已經坐在了酒館內。
不得不承認,藍龍澈對付女人確實很有一套,沒幾下子,她就被哄得笑意盈盈,開心無比的坐在酒樓裡吃烤鴨。
“啊,緋大人的女兒真是美人啊。”沒有動筷子,龍澈笑眯眯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驚呼一聲,一下子跳起。
“你……你……”
“沒什麼關係吧,”龍澈微笑,“說起來的話,你們倒還真是手腳快啊。”
琅環的臉有些發紅。
和藍龍澈走在一起,不管到哪裡都是一塊招牌,沒一會就有人上來打招呼,龍澈一一微笑作答,聽說現在玲瓏姬的商產基本上是藍龍澈在掌管,和全商聯的幾個有名的大商賈也是朋友。
“居然連舒慶也惹上了。”龍澈一臉遺憾的連連搖頭,似乎還帶了點同情的表情,“最好小心點,那個男人很記仇,而且也很小心眼。”
“記仇?我不記得和他有什麼仇啊?”
“你是沒有。”龍澈微笑着道,“以前紅琦攸殺了他的全家。”
“……”
接着是漫長的沉默。
終於,琅環忍不住問,“這個……是真的,還是說是什麼比喻之類的……”
“唔……舒慶年紀比紅琦攸還要小些,以前好像是和紅家作對的大官,結果想要對付紅秀,紅琦攸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一家子都幹了。”龍澈摸了摸下巴,“其實也挺慘的,我不明白紅琦攸當初爲什麼要留下舒慶,不過,慶哥倒也能忍,這麼多年總算當上了州牧,現在要找紅琦攸算賬,你們覺得找誰最合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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