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什麼嘛,這麼快就已經撐不住了,虧你還是那個小子力挺的人選,啊,雖然你的酒量我是承認啦,不過就這樣來求我,你也太沒有水準了……”
工部尚書管飛翔拋過來的,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事情有點出乎意料啦,比我想象的糟糕……”坐在工部尚書的辦公桌上,晃盪着小腿的小雪露出了鬱悶的神色。
因爲母親和飛翔是多年的舊識——或者應該說,她就是在管飛翔父親統領的黑社會組織內長大的……
白家的大小姐,亦是白家上一任的宗主,怎麼會跑到那裡去的——事實上,小雪一直都搞不明白,最後,和自己那個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正常的父親還一起逃跑(由於他們兩個人堅決不承認那是私奔,所以,小雪也只好說是“逃跑”)……母親究竟是怎麼想的,在小雪看來,已經是一個不得答案的謎團了。
“……不要指望我會幫你什麼哦,我可沒有寵着國王的打算。”
一把奪下了管尚書的酒瓶,小雪不滿的叫了起來,“開什麼玩笑啊,就算是‘九紋龍’,也應該知道什麼是仁義吧!把我也丟下了的老大,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哈哈,你不承認又怎麼樣?再說了,你的自尊已經低賤到了這個地步嗎?還是想着來求求我,就可以讓那個國王小子平安過關了……而且這跟仁義有什麼關係?”
“你好意思說嗎?那個時候明明跟我約定,如果能喝光十壇茅炎白酒,你就收我做小弟的!小弟有難的話,你應該立刻相救吧!難道在這裡呆得太久,你連人情和義理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啊,話是這麼說,不過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小弟也是有時限的,而且那麼多年沒有跟你喝過酒了,這種東西早就過期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已經變得越來越莫名其妙了!”終於爆發的小雪大吼道,“大哥!現在你就要丟棄落難的小弟嗎?好啊,你已經拋卻了仁義,那麼就切腹好了!反正首領對你的期望已經一乾二淨了,居然跑來當官……乾脆就由我來介錯好了!”
“這又是什麼陳年舊事!老爺子早就不在了吧……在你沒有出生之前久已經下地獄的人,你到底在糾結點什麼啊,算了,看在以前跟你喝過結拜酒的份上,給你個忠告好了,現在就去找藍楸瑛吧!就算髮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情,他的話,不會讓你有事情的!這就是大哥我對小弟的救贖!現在你可以快點給我滾出去了!”
終於忍無可忍的官尚書像拿起什麼貨物一樣,把小雪拎了起來,然後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放開我啊,你這個滿腦子酒水的傢伙!”
“女人的話還是回家生孩子算了!不要管這些破事情啊!”不耐煩地拉開了門,與作勢把小雪扔到門外去,“適可而止吧!小丫頭還是找個男人嫁了,這種危險分子還是與他保持一點距離……還有那個紅家小子也是一樣……女人不要多管男人的事情!否則會嫁不出去的!”
粗魯的把小雪扔到了外面,飛翔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門被猛力的關上了,原本一臉不愉快的小雪卻陡然露出了笑容。
“哎~~管尚書認爲女人只是應該呆在家裡嗎?如果母親知道,這是‘九紋龍’的真實想法……”
嘩的一聲,門又被氣勢磅礴的拉開了。
小雪笑得更加得意,一臉不爽的管尚書側開身子,悶悶的道了一句,“進來吧。”
唯一制服這個變態尚書的方法大概就是母親了,無論是讓琦攸也一樣嚇得臉色大變的毆打也好,或者威脅加恐嚇的氣勢也好,這已經變成了小雪對母親大人敬意的來源。
“好吧,那麼讓我們繼續進行親切的大哥與小弟的面談好了。”面無表情的倒上了大碗大碗的白酒,小雪也只是平靜的接了過來。
“……你現在也很悠閒啊,看來你那個花哨侍郎不在那裡,讓你感到空虛了。”
“算了吧,就算那個小子不在也沒有什麼本質性的區別。”
“的確,你什麼事情都不會幹的……”
“所以我沒有收他做小弟啊。”呵呵的笑了起來,飛翔換上了一幅“貌似很溫柔的笑臉”,“那麼,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爲藍小姐效勞的呢?”
真是諂媚啊,害怕一個比自己小了那麼多的女人,“九紋龍”的尊嚴已經蕩然無存了……
小雪沉默着,不過就母親的水準而言,整個組織,也稱她爲“大姐”……所以,飛翔這麼點的敬畏程度也算不上什麼就是了。
“……你說過吧,國王是危險人物,爲什麼呢?”
“因爲他是你的表哥嗎,這一點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危險了吧。”
“……”
“……我是說他是藍雪那教出來的啦。”
在政壇上,藍雪那已經變成了能幹官員的代名詞——或者說,性格惡劣人種的代名詞。
“但是,現在的話,雪那大人怎麼可能來幫他!你說一點實際的事情好不好!”
悠悠的撥弄着空空的酒杯,飛翔露出了相當無所謂的表情,“那小子的事情怎麼樣都好啦,反正,沒有紫劉輝,他根本什麼都不是,國王並不是光光有血統就好,否則的話,能當國王的人都可以組成一支軍隊了……”
“他可是用‘飛燕□□’命名的人呢,怎麼可能輕易的輸掉……”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小雪猛地擡起了頭,“那麼你呢?你願不願意賭一次?如果他能勝出的話……”
“……你還是指望着他不要被扒皮抽筋好了,看看吧,就算是陸清雅目前顧不上他,還有縹家的人呢,那個優哉遊哉的宗主,你指望紅琦攸走了之後,他還會做什麼?”
“……我知道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所以纔來找你幫忙嘛……”
“……”
“你可是收我做了小弟呢,不要忘記!”
“……暗殺之類的事情不行……”
“放心吧,不會讓你做這個的,有人比你更適合啊……”略略沉吟,“你知道藍家宗主的事情嗎?”
“那個沒有什麼水準的小丫頭嗎?”
“能不能收起你這種傲慢的語調,藍瓏珊目前做的還是相當不錯的……”
無奈的聳了聳肩,飛翔淡淡的道,“她的話,還不如換你去做這件事情……爲什麼偏偏捨棄了更適合你的東西,而跑來趟這次的渾水?跟你母親一樣,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這種話等以後再說吧,我可不想花時間在這裡跟你敘舊……藍瓏珊本來很早就應該到了,可是,卻突然爆出了失蹤的消息……而且,門下省的調查也一直停滯不前……讓我有點在意是,似乎紅琦攸跟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
揉了揉鬍子拉碴的臉,管尚書一臉無趣的擡起了眼睛,“這種事情隨便怎麼樣都好啦,反正多半是什麼人在背後操縱……在這個要讓藍姓官吏迴歸的契機讓藍家宗主下落不明,實在很讓人有聯想的空間呢。”
“是啊,但是,消息卻又被封鎖了,實在讓我搞不清對方的意圖。”思及至此,小雪不禁有些沮喪,要是父親的話,一定馬上就能給出答案和解決的方案吧。
“那個小鬼呢?他怎麼說?”
小雪苦着臉,“他說藍瓏珊一定不會有事的……”
“……省省吧,”管尚書翻了一個白眼,拿起了酒瓶,“與其有時間爲那個小子浪費腦細胞,不如好好的喝兩杯……你們現在連對手是誰都搞不清呢。”
啪的一聲,小雪拍上了桌子,被嚇了一跳的管尚書把酒全部撒在了桌上。
“對了!”
“哇!你幹什麼啊!這可是非常名貴的好酒呢……對什麼啊!”
“我知道怎麼辦了!”一把揪住了管尚書的衣領,小雪萬分激動地說道。
“啊?是嗎?”一臉狐疑的飛翔抓了抓頭髮,“那麼,恭喜你了……”
“什麼恭喜我啊,不要說的想慶祝婚禮一樣,現在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什、什麼?”
“把這個消息散佈出去!”
“啊?”
“把藍家宗主失蹤的消息散佈出去!現在!立刻!馬上!無論採取什麼方法!”
“啊啊,我知道了,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總算從某人的魔爪中掙脫出來,管飛翔拉了拉被扯亂的衣服,深吸一口氣,“只要把消息散佈出去就行了吧……那麼,我有一個提議……”
這個提議讓小雪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這還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方法。
——你這副病病弱弱的樣子能殺誰?
冷冷的語氣從口中吐出,面前的巨大鏡子彷彿隱映了他眼底的狂亂和不安——真的是輕蔑?抑或是畏懼……
倒在身後蒼白麪容的少年,手臂軟軟的落下——那隻手,根本不適合拿劍,就連拿筆都顯得有些勉強。
可是,那雙淺褐色的眼眸裡,有着的,卻是讓人膽寒的冷酷。
——什麼人都殺不了,你根本什麼都做不到……可是,爲什麼就算這樣,你還是可以力挽狂瀾,做出一切別人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在苦笑。
——我究竟在什麼地方比不上你……
眼前涌出的血液,猩甜的味道,讓他僵硬的立在了原地……鏡子中出現的少年,也終於向他伸出了手……
——小熙……
溫柔的聲音響起,他似乎又聽到了那個遙遠的二胡音色……
——我並不是因爲主上才送小熙去藍家的……
帶了幾分憂傷的聲音,輕輕撫着自己額頭的母親,露出了微笑。
——如果只是留在這裡的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一旦這種幸福消失,小熙就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下去了……
仔細的聆聽着二胡的音色,母親緩慢的聲音始終在他的腦海中盪漾着微瀾。
——小秀麗……我們都是會死的……總有一天,那個時候,小熙就必須依靠自己來活下去……所以我把他交給哥哥們……你的話,也一樣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母親的笑容非常的美麗,雖然仿若哭泣一般,但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的自己,只是輕輕的笑了起來。
——小熙……
以前只是知道“燕瀟”是父親給的名字,藍家給我的名字是……
——芸熙。
已經沒有人會叫這個名字了,連雪那大人和母親也是一樣,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讓我進入藍家的打算……
藍芸熙——就像一個不曾存在過的東西一樣,等到可以正視自身的時候,留下的,也只有“燕瀟”而已……
不僅如此,記得這個名字的,大概也沒有幾個人了。
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紅琦攸的名號,一個天才般的少年,紅家宗主的長公子;但是……只是身爲“燕瀟”的自己,並沒有可以和那個人一爭長短的籌碼。
沒有藍家的名號,沒有藍門公子的榮譽……他從來都是這樣孑然一身。
並非寄生於特權的貴族——小時候並不明白“藍”的寓意,在玉龍生活了十三年之後,這卻變成了自己無法捨棄的,也永遠無法得到的東西……
就連雪那,也只是把“燕瀟”當作一件交換品留在了玉龍……從頭到尾,藍芸熙都並不是真正的自己。
上一次被人叫這個名字的時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想起來了,好像是在紅州的時候……
一個很奇怪的人,在自己給馬喂草料的時候,叫出了“芸熙”的名字——雖然自己追問了很久,對方也沒有給出答案,只是說了一句“你聽錯了”……
想起來,確實很奇怪,是怎麼知道的呢?就連瓏珊也不知道的名字。
“……燕瀟,是帝王的名字,你要牢記這一點……”
一向溫和的叔叔難得露出了嚴肅的神色,卻並沒有說出原因。
——帝王的名字嗎?
到最後的最後,也沒有說出來。
——我其實更喜歡藍芸熙這個名字啊……
不想作爲“燕瀟”留在藍家,和自己約定過,“燕瀟”一定要從這裡逃出去……最後,芸熙會回來……
嚮往權力的最高峰,但是他並沒有說出“就算讓我成爲藍家的一員也無所謂”這樣的話,如果迎娶瓏珊,最後也只能是藍家的女婿而已……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爲了實現母親那個時候所說的,屬於自己的幸福,“芸熙”被捨棄了,留下的,是燕瀟。
在夏日的夜晚,抓了很多的螢火蟲送給母親的時候,什麼液體從母親美麗的藍眸中落了下來,望着自己,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那是印象中,唯一一次把母親弄哭了……
爲什麼呢,明明常常到山上去看螢火蟲,明明很喜歡這個嘛……
因此,自己那個時候還生了母親的氣……母親的眼淚,到底是爲了什麼呢?他至今還弄不明白。
——那個紅琦攸,明明擁有了屬於紅家的東西,卻不去珍惜……偏偏要選擇王家……
而自己,明明嚮往着藍家,卻被擯棄在了門外。
說起來,這還真是一個不錯的笑話;明明不喜歡彩七家,喜歡上的女人,卻和自己一樣。
“……把她讓給我,你後悔嗎?”
在瓏珊離開貴陽去紅州之前,那個比自己年長了一歲的人如此問道——像是一個完全無關痛癢的問題,他問得輕易。
後悔?我不知道啊,我從來都沒有後悔的機會,也沒有選擇的機會……連聽別人再叫我一聲芸熙都變成了奢望……
相比不在乎任何東西的你而言,是這樣的。心裡想着,但是他並沒有說出口。
爲了和劉輝約定,他斬斷了自己和藍家的最後羈絆,剩下的,不在乎任何事情的燕瀟。
他常常想……也許自己一直都是喜歡着藍雪那的也說不定……雖然同樣是血緣關係,劉輝卻給他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冷冷淡淡的,微笑和溫柔也只是留給紅琦攸而已……
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嫉妒那個傢伙了……明明已經比他擁有更多的東西了……
苦笑着欺騙自己,燕瀟躺在牀上,雖然醒了,卻並沒有睜開眼睛。
真是做了一個很久以前的夢呢——什麼時候起,自己變得這樣像女人一樣拖拖拉拉了。
突然出現的氣息讓燕瀟皺起了眉頭……這麼晚了來做什麼?
但是他並沒有立刻採取行動,直到對方靠近了牀邊,他才一下子坐了起來。
“啊!”走到牀邊的人似乎被嚇了一跳,直直的倒了下去。
“……”
“你做什麼啊,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混蛋!”出現在這裡的小雪非常的不滿,虧自己還幫了他大忙呢。
“你做什麼啊?被紅琦攸追殺到這裡來了嗎?”醒過來的燕瀟脾氣很差。
很不悅的跳起了眉,“爲了你我可以說是嘔心瀝血的大忠臣呢,你都不打算來感謝一下我嗎?”
“……”沒有再說什麼,燕瀟像小孩子一樣拽着她的衣袖,“那麼坐下來陪我聊聊天吧,大忠臣。”
“我可沒有跟你開玩笑的打算……啊!你幹什麼啊……”
“你要把人引來嗎?我可不高興解釋什麼……”
像耍賴的小孩子一樣嘟起嘴,燕瀟拉着小雪的衣服坐在了地上。
“噝……好涼……”小雪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這地板還真是……
燕瀟一言不發的像抱什麼大型玩具一樣,把她抱了起來,下巴輕輕地擱在了她的肩上。
“……我做噩夢了……”
墨色的劉海輕輕晃盪着,彷彿凝結了冰涼的露珠,絲絲縷縷帶了些許的潮氣……小雪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
“你是小孩子嗎?有點節操吧,現在你可是國王,如果害怕噩夢的話,怎麼做下去啊?”
“……好嚴厲……”他伸了伸舌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氣氛變得很曖昧,她不太喜歡這樣的姿勢,但是不知何故,這個比自己略微年長的男子卻露出了憂傷的神色。
“吶……”
“嗯?”她的眉毛皺的更緊了。
“你有沒有什麼別的名字啊?”他抱的更緊,一幅難捨難分的模樣,歪着腦袋想了想,“比如說,藍龍蓮之類的……”
“那個只是一個名號而已,連名字都不算……”對於這個名字,小雪已經有太多不好的記憶了。
“可那卻是你父親的名字啊……”
“纔不是呢,爹爹也是四歲才被授予這個名字啊,他有屬於自己的名字……但是,那個名字只有母親可以叫……就算雪那大人也不行的。”小雪嘟囔着的模樣看起來格外的可愛,他終於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一個特別呢,對了,我很好奇啊,你的母親大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讓那個藍龍蓮都拜倒裙下。”
“纔不是呢。”小雪不禁失笑,“他們兩個三天兩頭說在一起完全是一個錯誤,而且也經常吵架,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尤其在意,比如說,母親一直堅持認爲,只有湯裡放了茄子,才能煮出美味的食物來,父親就一直不認可,一定要放上去掉葉子的蘿蔔……就爲這件事情,從我有記憶到現在,他們也沒有吵出一個結果來。而且超級不負責任,有的時候把還是小孩子的我隨便的扔在了大街上,然後就大搖大擺的各奔東西……好幾天不說一句話,但是卻一起上路……他們兩個的故事,幾天也說不完啊。”
“……還真是非常配的一對呢。”燕瀟小聲表示,“你能這麼正常真是一個奇蹟啊……”
“很失禮呢,”小雪白了他一眼,“我的孃親可是一位超級大美人哦,雖然與溫柔無緣啦,但是非常非常地漂亮哦。”
“啊,真是浪費遺傳基因了。”
“你說什麼?╬ ”明顯帶着“臭小子你找死嗎”的表情,女孩子很不愉快的掙扎起來,“快點放手啦,如果慾求不滿的話到外面去找女人好了,我可不是來跟你親熱的。”
她的話語讓燕瀟有點鬱悶的扶住了額頭——太、太粗魯了。
“……這樣可不好哦,小雪,女孩子這樣說話太不像話了。”
“啊?是嗎,我可沒有這麼覺得呢。”
完全沒有任何悔改之意的天真眼神,讓燕瀟產生了小小的後悔。
——莫非她出生前的胎教是龍蓮大人的笛子?
這個可怕的想法一閃而過,燕瀟悄悄的擦了擦汗。
“……那麼你是不是可以放手了?”她瞪着他,表情有點僵硬。
“不好。”壞壞的笑起來,他的側顏輕輕地摩挲着她那沒有紮好的長髮——是和自己一樣,完全一樣的墨色。
“……叫我芸熙好不好?”他低頭抵着她的身體,祈求一般的話語像煙霧一般緩緩吐出。
——芸熙,一個已經被人遺忘,一個不會有任何人再叫的姓名。
“不好。”
沒好氣地回答讓他悶悶的笑了。
“果然……”鬆開了手,他笑得那麼愉快,又是那麼憂傷。
滿腹狐疑的看着這個奇怪的傢伙,小雪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果然你沒有做好女人的天賦啊,太不浪漫了,難得氣氛這麼好,都被你破壞啦,傻瓜。”悠悠的口氣,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他始終是他,紫燕瀟。
是紫燕瀟,不是藍芸熙。
“……現在說說吧,事情怎麼樣了?”
一臉優哉的坐在了牀沿,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真、真的嗎?藍家宗主下落不明?”
“是啊,聽說可能已經被謀刺了……”
“到底是誰會做出這種事情啊……跟藍家作對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呢。”
“難道是……那位大人……”
“果然你也這麼想嗎?”
在一旁聽着的小雪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愧是貴陽第一大廣播,歐陽玉大人果然是不同凡響……才一天的時間,整個皇城都傳遍了。
這是發自內心的讚歎,小雪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八卦與流言的威力。
——至少先找到敵人……這是她的看法。
初來乍到的燕瀟不可能明瞭究竟哪些是盟友,那些是敵人,那麼,對於站在燕瀟這邊的藍家,就是一個很好的道具。
藍家宗主失蹤,確實是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事件。
在貴陽鬧得沸沸揚揚之後,各種的傳言也會風聲鵲起,這個時候,每個人的立場都會變得清晰起來——明哲保身者有之,殺機暗藏者有之,心懷不軌者亦有之……
這下還真是有趣了呢。脣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轉過身準備去燕瀟那裡再商量一下。
“……看來你製造了不少麻煩的事情呢,我親愛的表弟。”
殺氣騰騰的聲音冒了出來,她縮了縮脖子,看到那個人的身影時,頓時間失去了語言。
“啊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尚書令大人您身體如何呢?爲國操勞一定很辛苦吧~”儘管“噢呵呵”的笑聲聽起來有一點詭異,小雪還是誇張的擺着手,希望可以逃過一劫。
輕輕地哼了一聲,琦攸淺褐色的眼眸看起來十二分的危險,“以爲不回紅家府邸就可以跑掉嗎?太傲慢了吧,你。”拜這個傢伙所賜,自己被藍楸瑛唸了整整的一天,以前一點也看不出那個傢伙這麼有“念”的天賦,弄得芯苑和全家上下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來到皇宮,所有的男女官吏全部對自己開道放行,就連守門的侍衛老遠看到自己的時候,居然大叫着“不要啊”,然後飛快的逃掉了……
一路上,年輕的尚書令籌劃的,就是對付這個傢伙的酷刑事宜——一定要折磨到讓她哭出來爲止。
雖然長相可愛,但實際上相當記仇的紅琦攸可不是什麼好欺負的對象……緩緩地擡起手,把每一個手節都按了一遍之後,琦攸皮笑肉不笑的搭上了小雪的肩膀,“那麼,讓我來和我親愛的‘表弟’好好交流一下感情吧。”
小雪認命的閉上了眼睛,瞬間,美麗的面容之上透出了絕望。
走到了正廳,意外出現的人,讓燕瀟驚訝得立在了原地。
“……母、母親大人……”
十三姬轉過身,溫柔的藍眸對上燕瀟的眼睛,露出了平靜的微笑。
——爲了藍家事務而四處奔走的母親,很大一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中……父親也是一樣。
“好久不見,看來你長高了嘛。”笑意盈盈的美麗面容,注視着自己的時候,母親總是很溫柔……雖然偶爾會很羅嗦啦。
——燕瀟非常失禮的想着。
不過,這也確實是自己登基之後第一次看到母親。
“……您,爲什麼會來……”
“我聽說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遇上了麻煩,所以就來了……”
“……”
“不要逞強。”低沉而緩慢的聲音,十三姬輕輕地撫上了燕瀟的臉頰,迎上那一對深如潭水的碧綠色眼眸——那是和他父親完全一樣的顏色。
這樣的聲音讓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雖然每年十三姬都會回到玉龍,但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會和靜蘭一起留在貴陽。
常常一個月之前就會期待着母親的到來,可是,往往總是以失望的結局而告終;坐在冷冰冰的石階上,期待可以看到母親的馬車,直到次日的天明……有時,冬季的露水把他的長髮凝了起來,他也不曾離開,直到太陽的初升宣佈新一天的開始……
即使這樣,他卻也從未討厭過丟下自己的母親。
“……如果寂寞的話,必須要說出來哦……否則別人是不會知道的。”像對待小時後的自己一樣,十三姬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他笑了。
陽光般的笑顏,像冬日的第一縷陽光射穿了濃霧——他伸手輕輕摟住了十三姬。
“……您能回來,實在是太好了。”
燕瀟只會這樣說,習慣了漫長的等待,希望看到母親美麗的身影,希望聽她講許多馬兒的故事,喜歡和她一起躲在藍本家的藏書樓內看兵法。
他喜歡這樣的母親,所以,絕對不會說出“討厭”的話來。
“我又去聽了秀麗大人的二胡。”平淡的語氣,像是聽過無數次一般,微笑着爲十三姬沏上了茶水。
清香的茶湯泛起了碧綠色的光澤,微微湊近茶杯,十三姬像沒有聽見一樣深吸一口氣。
“真是非常好聽的音色,明明是那樣一個溫柔的人……”他微微一笑,奇妙的神色爬上了面容——明明很善良,也很正直,紅琦攸究竟是怎麼變成那樣的?就算是後天教育,恐怕變成這樣,還是需要一點“天賦”的……當然這些也只是在腦子裡想想而已,隨即展顏擡首,道,“……母親,還記得嗎?小時候,她曾經給我拉二胡呢。”
“是嗎?你還記得啊,小秀麗她……”聲音聽起來有一點遲疑,十三姬的猶豫很快被打斷了。
“不用擔心,”淡淡的笑容,他握住了十三姬的手,“我不是紅琦攸,我也不會變成他……我只是我啊,是燕瀟。”
紅琦攸對自己的母親,選擇了離開,對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選擇了遠離……只是作爲一個唯一留在了劉輝的身側。
可是燕瀟是不同的,他有愛着的人,他有必需要保護的人,他有無論如何也必需實現的夢想……
這讓十三姬微微吐出一口氣,悄悄的藏起了自己安心的想法。
“……那個小鬼天生惡質,和小秀麗完全沒有一點關係。”她的藍眸中露出一抹鬱悶,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悶悶的笑了,垂下腦袋的燕瀟沒有繼續說下去。
以前,總是叫自己“小熙”的母親,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這個稱呼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愛着她,即使她一次一次的把自己丟下,即使奪走了自己作爲“藍芸熙”可以選擇的權利。
“我會留在貴陽一段時間。”
“是嗎?實在是太好了,事實上,我正準備要迎娶一位王妃……”
“哦?”一抹促狹浮上了十三姬美麗的面容,“那是你的第一位王妃呢,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
“嗯……好像是龍蓮大人的女兒吧……”
啪——是杯子打碎的聲音,十三姬滿臉的不可思議。
“是、是……龍蓮哥哥的……”
“啊,是啊,”笑眯眯的扶母親坐下,一面處理着地上杯子的碎片,“不想見見她嗎?”
“……有一點難以想象啊……”喉嚨間咕嘟一聲,十三姬視線遊弋起來,“不知道是怎樣一位小姐……”
“……”燕瀟有一點難以啓齒,事實上,他到現在見到的,都是身爲“紅宇”的少年,真正的“藍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連一次都沒有見過。
“……反正,大概不久之後就會見到的吧……”十三姬嘀咕一聲,一面悄悄觀察着兒子臉上的表情。
咕嘟。
悄悄的嚥了一口唾沫,小雪彷彿感覺到了時間的凝固,這個臉長得超級好看的男人,輕輕地瞥了一眼自己,然後站了起來。
“……不想死的話,乖乖的坐好。”
從什麼地方取出了一顆藥丸,飛快地塞入了她的口中;低低的嘟囔了不知些什麼,小雪感覺到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貼在了皮膚上。
“你、你在做什麼……”
“乖乖坐着別動就好。”聽起來很有興趣的聲音,小雪不禁有些擔心起自己未來的命運來。
“……我已經答應了龍蓮叔叔藥照顧你,那麼至少要保護你的安全,讓你這麼鬧下去,遲早會成爲那些傢伙的目標……”
“那些傢伙?”
“不要指望我告訴你啊,夠聰明的話自己去查好了……不過,如果要是幹出什麼會丟性命的事情,我就會把你抓回去,所以,行事之前稍微動動腦子。”
“真是傲慢啊,你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嗎?”
“只是提醒而已,其他的事情隨便你好了……不要以爲那個小子是什麼天真善良的傢伙,否則的話,會被連骨頭都不剩的吃掉呢。”
“跟你這樣的人也能相處,我相信我對惡劣人種的耐力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境界……”
就這樣,臉被琦攸隨意的擺弄着,過了很久之後,他終於滿意的露出了笑容。
——可惜沒有鏡子,不知道這個傢伙對自己的臉做了什麼。
和大多數女人相比,琦攸在很多小事上,也都是非常精細的,會花上幾十個晚上的時間來調製藥物,製作各種各樣的金屬刀具,或是什麼別的暗器之類的……
不過,似乎是第一次聽說他會化妝啊……
從一個小盒子裡取出了許多類似粉底和小瓶子裝的液體,小心的塗抹着,被那雙冰涼的手觸摸着,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淡淡的惆悵。
“你能不能不要亂動……”冷冷淡淡的聲音——小雪忍不住有點沮喪,這個傢伙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和燕瀟相比,真是兩個極端。
“……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就這個樣子到皇城裡到處轉悠吧,應該會有不錯的收穫……”解開了她束起的長髮,琦攸開始了細緻的編織,“如果想要活得更久,就應該更聰明一些……你的話,要保護自己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要把王一個人丟下嗎?”
在小雪的身後,琦攸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我可從來沒有給過他什麼保證。”
“你可是比他年長呢,而且相比你,他也是一個好男人,不是嗎?”
“……”沒有任何回答,琦攸整齊的盤起了她的髮髻,把半截含在口中的髮帶小心的束了起來。
“你以前就一直這樣,什麼人都不在乎。”有點惱怒的轉過頭,小雪憤憤地拽着他的衣袖,“一點大人的風範都沒有,完全是一個任性妄爲的小鬼……”
“別亂動……”低低的聲音,他靠近的臉彷彿要湊上來一樣,小心的扶正了盤好的髮髻。
“……”有點冷的氣息落在脣上,她微微一愣,映入眼眸的,是一張精美到可怕的面容,淺褐色的眼眸如清泉一般清澈,那深處,彷彿融入了濃到化不開的溫柔,讓人神迷心醉。
感覺到氣息的靠近,她流露出的一抹怔忡完全忽視了自己的反應,淡淡的藥草氣息襲取了自己的感官,讓所有的一切都不由得懈怠下來……
不斷靠近的面容,她突然發現,琦攸的眼睛迷迷朦朦的,像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然而也就在那短短的一瞬——只有一張薄紙的距離間,琦攸匆匆的退開了。
“已經好了,你、你可以走了……”
“……”狐疑着點了點頭,她並非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失望——以及琦攸眼眸內轉瞬即逝的失措。
燕瀟回到皇宮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因爲十三姬堅持要留在貴陽的家中,所以,他是一個人回來的。
像以往一樣邁着步子在走廊裡,突然出現的身影讓他僵立在了原地。
“……”在走廊上費力的移動着,小雪有點鬱悶——這個傢伙給自己找的衣服,實在是……
穿着高貴的女官服裝,不明所以的小雪很想不通——應該是自己惹了很多麻煩吧,得到的懲罰是給自己化妝?
而且,那傢伙好像有點奇怪呢。
輕輕撥弄着額邊的髮絲,她不由得露出了嚴肅的神色。
不錯的收穫嗎?確實,有一些人看到自己的時候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甚至在自己進入後宮的時候,門衛也沒有多加阻止……
——難道說……
想到原因的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眸,提起裙子,正準備轉身跑回去的時候,突然被什麼人緊緊的抱住了。
“……你、你是……主上?”終於意識到對方的身份,被抱的死死的小雪完全懵了。
“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嗎?”喃喃的,如同夢囈一般的聲音,他彷彿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等、等一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弄錯了……”拼命的推搡着國王,小雪幾乎要大叫起來,“我是小雪啊……”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遲疑着鬆了手,小雪鬱郁的揉了揉自己的臉,抹下了那一臉的東西。
“……你……你是小雪?”帶點試探的聲音,燕瀟看起來相當的不確定。
“是啊是啊,可惡,又被紅琦攸那個混蛋耍了,他居然把我易容成了藍家宗主的模樣,開什麼玩笑……雖然確實有一些收穫啦,可是……啊啊啊啊啊啊!總覺得很不爽呢!”
“但是,你眼睛的顏色……”
“啊,多半是那個傢伙給我吃的什麼藥吧……”
“……”一時間,燕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注視着眼前的女子。
——相比她,小雪要漂亮上好幾倍,而且,在很多事情上,小雪似乎也更爲敏銳一些……
“……我在皇城內走的時間,看來歐陽侍郎的謠言可能已經不攻自破了,這個時候,見風使舵的傢伙也會輕易的浮出水面了吧,把那些可疑傢伙的身份好好查一查吧,相信不久就可以有所突破了……”
“小雪!”
突然提高的聲音讓她停下了接下來的滔滔大論,有些疑惑的看着國王。
短暫的遲疑之後,燕瀟露出了微笑,低下頭,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決定了,會把你納入後宮,”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他擡起頭,注視着她的眼睛,“……所以,請你留在我身邊吧。”
近乎哀求的聲音讓她驚訝的看着眼前高傲的男子,身邊已經近乎一無所有之後,露出的寂寞笑容,曾幾何時,已經變得讓人如此的心碎。
“……這本就是我來此的目的,主上。”
她的聲音很冷漠,很平靜。
坐在石階上,輕輕撥弄衣角的小雪不禁有些悵然。
當燕瀟和琦攸看到自己時失常的表情在她的腦海中久久盪漾,無法散去——那是愛着什麼人的時候,纔會露出的表情。
——人的心是有弱點的,這並不可笑,可笑的是,明明知道這一點,還要去拼命的掩飾……所以,如果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好了,我沒有權力去阻止你……你和我畢竟都不是完美的人……
當父親平靜的說出這一番話來的時候,小雪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喜歡着這樣說話的父親,雖然龍蓮是絕對不會去幹涉自己,也不會去管束自己——父親的交集,從來都只有母親一個而已。
藍雪那——唯一一個認可自己的人,在九歲的時候,見到了這個跟自己名字一樣的男子。
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雪那笑了。
“……你是藍龍蓮,但又不是藍龍蓮,明白嗎?”
她那個時候不明白,但是,她知道,藍雪那已經認可了自己。
很久以前,她和喜歡的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夏日的點點星光在空中飛舞。
“……總有一天,我要向母親一樣,和喜歡的人一起出去旅行,到很遙遠的星空下,看螢火蟲,然後燃起篝火,一起睡着……”
她在憧憬着,沒有因爲不能回到藍家而沮喪,相反,非常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什麼笨蛋想法,”面無表情的少年打了一個哈欠,“旅行的話,就是應該要離開這個國家纔算是旅行吧,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過隨心所欲的生活,看到討厭的人就狠狠的揍一頓……這樣的吧……”
“笨蛋!太不浪漫啦,絕對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的!”
“哦。”毫不在意的轉過臉,少年拉扯着自己耳側的頭髮,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世界上還有許多比浪漫更重要的事情啊,比如說,活下去。”輕輕地聲音讓她不由得垂下了眼簾。
“你的話,就算對方是紅家,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殺死吧?”試探着開了口,她揣測着他的心思。
爲了明天而喜悅,爲了期望而活下去——堅強如她,始終都可以微笑着面對一切的一切。
“給我吹奏笛子吧……”輕輕地笑了起來,她耍賴一般的拉着他的衣袖。
“自己吹吧,你自己不也可以嗎?笛子的話,我已經不會再爲任何人吹了。”彷彿要發自內心而發出的笑容,少年推開的遞過來的笛子。
以前開始,就一直把自己丟在一邊,就算自己追上去,也會一腳踢開自己——就是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悠揚的笛聲傳來,燕瀟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是很好聽的聲音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他凝注小雪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像閃爍的寶石一般美麗。
一曲終了,她放下了長笛。
“……你沒有聽過更好的……”
“哦?你聽過?”
“……”小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從頭到尾,聽到過那個人吹奏的笛子,也只有一次而已。
父親的笛子音色非常古怪,但是母親的就會好很多,與其說笛子是父親的“絕技”,還不如說,自己和那個傢伙的笛子都是母親傳授的……
“……我會把你納入後宮,以後,也許你都必須留在我的身邊了……可以告訴我理由嗎?爲什麼要這麼做。”
輕輕地托起她的下巴,彷彿要吻上去一般的低語着,卻散發出一種不容忽視的危險氣息……這個容貌美麗的少女,卻並未露出任何的驚恐神色。
“我原先沒有要留在你身邊輔佐你的意思,”平靜的給出了答案,美麗的琥珀色眼眸傳遞的,是同樣的壓力,“我只是想到一個藍家觸及不到的地方去,如果想要有朝一日得到能跟那些傢伙平起平坐的力量,就只有進入後宮——我是這麼想的……所以來到了貴陽。”
非常好聽的聲音,聽起來像樂曲一樣動聽,垂首握住了他的手,小雪毫無畏懼的注視着國王,
“……有一個笨蛋,在不久之前,卻拉住我的手,對我說‘如果這一次失敗了,請代替我陪在王的身邊吧’什麼的,這樣的話……”
讓藍家官吏回到朝廷,究竟有多大的勝算呢?
當自己這樣問出來的時候,對方卻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是不是到了該學着守護身邊的人了呢?
“……一個人跑掉,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已經和我的堂姐卿卿我我的在一起了,這算什麼嘛,傲慢什麼的已經不足以說明問題了,把我當成什麼了……”什麼東西從她的眼眸內落了下來,清透的色彩像珍珠一般奪目。
“笨蛋,你怎麼會看上那種差勁的男人啊?他從上到下就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啊……”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燕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啊,但是你要我怎麼辦呢?我不會爲了他去尋死覓活啦,只有離的遠遠的,然後讓他看到我生活的有多麼幸福這才解恨嘛……”
把腦袋埋在燕瀟的胸前,小雪低低的聲音讓他泛起了一陣惆悵,伸手將少女攬進懷中。
……因爲這樣,你才甘心被我利用嗎?心中如此想到,燕瀟並沒有把話說出口。
“……所以,就算你趕我走,我不會離開;如果你爲了什麼別的東西不想把我納入後宮,就殺掉我好了,因爲我已經沒有退路……即使離開這裡,我也沒有辦法抱着最初的想法去旅行了,無論是被你殺掉,還是被那個傢伙殺掉大概都是一樣的吧……”
她轉過頭,露出美麗的側臉,“所以,如果你要迎娶藍家宗主的話,藍紫兩家的平衡就會被打破,那個時候我會拼上性命去阻止你……即使殺掉那個女孩子也是一樣,大不了最後被殺而已。”
燕瀟一時語塞——這個想法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留下皇后的位置也是爲了等她……也許自己的潛意識中,還是希望着她可以回來。
“……我不會叫你‘芸熙’,不會讓你跑掉……”她輕聲嘆息,凝注着他的眼睛,“藍芸熙……是你的姓名吧?”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太難了,也太殘酷了。
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它只是存在於燕瀟的心中;爲守護什麼人而捨棄的東西已經太多,爲了和那些重要的人一起在這一片星空生活下去,他禁錮了自己的感情。
“我會努力的好好來喜歡你。”認真地琥珀色眼眸非常的美麗。
“謝謝你啊……”扶過小雪,讓她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不禁露出了有點寂寞的微笑,“真的謝謝你……我會好好保護你……”
——連那個傢伙的份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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