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俏然而立,清澈雙眸直視劉大人,倒叫劉大人無法做出“濫用私刑”之事,只得咳嗽一聲,道:“此事證據不足,本官定會仔細探查,諸葛紅繡,你且退下,不過近日莫要出城,以待本官隨時傳審。”
紅繡福身行禮:“是,大人。民女告退。”
轉身之間,紅繡的目光正對上諸葛老爺。二人眸中均是凜冽,別看一年老一年輕,犀利鋒芒互不相讓。
望着素白的嬌小背影走遠,劉大人擺手,讓下人們退下。這纔來到諸葛老爺近前,嘆道:“諸葛兄,莫怪本官今日未能用刑,此事於理不合。”
諸葛任遠忙點頭,拱手道:“在下明白,若日月夕比評大人也該知曉,諸葛紅繡臨陣倒戈,本與我家有仇,我敢斷定言然是她唆使人打傷的。”
“此女確實有動機,不過沒有確鑿證據,本官也不好抓人,諸葛兄且放心,我定會派人將此事徹查,給言然賢侄一個公道。諸葛兄請莫要掛懷,賢侄吉人天相,定會逢凶化吉。”
諸葛老爺想到臥牀昏迷的兒子,雙目含了眼淚,點頭哽聲道:“多謝劉大人了。家中還有事,我先告辭,此事勞煩劉大人多費些心思。”
“一定一定,我送諸葛兄。”
……
同一時間,諸葛家秋院中。
諸葛言威身着大紅色金絲錦緞外袍,頭束白玉描金簪,娃娃臉上盡是開朗笑容,把玩着手中摺扇,低聲對身旁並行的張管家道:“張叔,那五個人你怎麼安排的?”
別看二少爺叫他一聲張叔,張管家回話時候仍是恭恭敬敬,低頭道:“回二少爺話,五個人用的都是生面孔,保證咱府上的下人瞧不出是誰。事畢我已經給了他們銀子,打發他們出城去了,這會兒估計早走遠了。”
“張叔辦事我放心。”諸葛言威笑着讚許,隨後雲淡風輕的問:“老頭子的藥下了多久了?”
“約莫也有三個月了。”張管家低垂眉眼,又道:“那藥服了旁的症狀沒有,於房、事雄風更勝,不過最忌諱動怒,怒氣生則心血饋,老爺今日被紅繡連着氣了好幾次,今兒又去找氣生,怕是元氣大損。”
“嗯,張叔的事做的好。”諸葛言威笑的還是如往常一般親切可愛,如同無害的鄰家孩子,“待到我做了家主,應下張叔的事定會辦到。”
張管家拱手:“多謝二少爺。”
“小姐,您總算回來了!”
紅繡方踏入別院大門,梅妝便衝了出來,急切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顫聲問:“小姐,他們可爲難你了?可對你用刑了?諸葛少爺怎麼會被打傷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紅繡心下溫暖,笑道:“你一下子問這許多問題,我先回答哪一個好?”
“哪個都不必答了,瞧你的樣子就是沒事。”
身後傳來慵懶清澈的男聲,回過頭,正瞧見身着翡藍錦袍的蒼白美男子緩步下了臺階。身旁還跟着面色焦急的伏武。
“繡兒!”
多日不見,伏武似乎又竄高了些,經日曆練,已脫了稚氣銳氣,多了些沉穩。
紅繡笑逐顏開走上前,拉着伏武的袖子:“伏武哥,你怎麼來了?”
“梅妝哭哭啼啼去報訊,說你被府尹大人派人捉走了,我還怎麼坐得住,正好與三少一同趕來看看情況,三少那已經備好了銀子,若不成就使銀子託關係去了。”
紅繡對商少行微笑一下算做感激,拉着伏武的袖子進宅院門,道:“伏武哥,左右今日出來,繡妍樓的事也不是一天做的完的,不如留下來用飯。”回頭吩咐道:“梅妝,丹煙,你們緊着去備一桌酒菜,我要和伏武哥一同用飯。”
伏武自然知道紅繡跟他親密,但心中的苦澀於外人不足道,昨日傳出商少行與諸葛紅繡早有婚約,且是紅繡母親生前所定下的,他一時間如悶雷擊頂,恍惚了一整日。
他與紅繡一早相識,從前他娘病危之際,連翹本不富裕,卻幫了他許多,到他娘過世辦喪事,連翹更是連唯一值錢的耳墜子給他去當了,風風光光的幫他葬了老孃。是以他對連翹一直感恩,對連翹的女兒也多有照顧。
他熟悉紅繡就像熟悉自家妹子一樣,直到紅繡被環翠打的頭破血流,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他對她的照拂也只是出於對於妹子的照顧。
然而感情之事甚爲微妙,他自己都不知對她的感覺何時起發生了變化,直到昨日聽聞她已有婚約的消息,才覺得心被人抓出來攥幹了血又塞了回去。恍然明白他對她早已經種下情根。
“伏武哥?伏武哥!!”
紅繡使勁推了他一把,從進屋坐下他就傻呆呆的盯着茶盞,說話也不理。
“伏武哥,你有何煩心事,說出來妹子與你想法子。”
伏武苦笑着搖頭。
商少行坐於側位,慵懶眯着鳳眼望向伏武,瞭然的笑了一下,端起茶盞道:“紅繡,方纔到衙門裡,可曾發生什麼特殊之事?”
紅繡道:“並沒什麼特殊的。”杏眼一轉,帶着揶揄瞧商少行,“三少,先不說這個,您似乎貴人事忙,忘了件重要事情。”
“哦?何事?”商少行了然於心,摺扇一轉佯裝不懂,“近日事多。倒不知紅繡姑娘說的是哪一宗。”
紅繡斜了他一眼,“想不到三少爺竟然出爾反爾,當初你我密探之時不是定下了,月夕比評我幫你諸葛家勝出之後,繡妍樓便不在是你我合作,而是歸我所有。到如今三少爺又裝傻了。”
商少行何等聰明的人,怎會將如此重要之事忘了,不過是爲了逗紅繡罷了,當下扇子一敲腦門,道:“哎呀!我還當姑娘說的是哪一宗,原來是此事。商某不是想着左右你也要嫁與商家,我是你未來的夫君,你是我一生良伴,你我何必分彼此,你的鋪子還是我的鋪子有何差別,立在我的名下不也一樣?”
“你!”
紅繡氣結,無語的瞪着商少行,她還頭一次發現三少爺如此厚顏無恥。
商少行見她氣鼓鼓的俏模樣,心情大悅,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笑容。
伏武一直沉默瞧着二人,心亂如麻,一個念頭逐漸在心中形成。
不多時梅妝和丹煙已到廚下幫着張羅了一桌酒菜。
紅繡拉着伏武走向飯廳,商少行搖着摺扇跟在後頭。
紅繡沒了孃親,與伏武便是最親的親人,餐桌上絲毫不避男女之嫌,幫伏武佈菜斟酒,談笑之間親密自然。伏武面上笑着,心中只覺澀然,那種被紅繡遠遠甩下,拍馬莫急的無力感更加強烈。
梅妝跟紅繡時間最久,自然知道他們二人的感情深厚更勝一般兄妹。可梅妝與凡巧不清楚。瞧着未來“姑爺”一言不發的用餐,再瞧瞧小姐大咧咧的於壯碩小子說笑。二人對視一眼,緊張的上前爲商少行斟酒。
“姑爺,您慢用。”
“奴婢給您佈菜。”
“噗……”紅繡成功的噴酒了。素手拍着胸口,另一手擦擦嘴角,忍不住咳嗽着白了兩婢女一眼。
商少行也輕咳一聲,慵懶的放下象牙箸,道:“紅繡,承諾過的事商某必定辦到,明日我會派人將文書送來,一切妥當之後,繡妍樓的主人就是你了。”本以爲紅繡若是臉皮薄一些,定然不會跟他開口,誰知道她今兒真的問了。商少行翻了翻眼睛,爲了重守承諾,只能“屈服”。
紅繡笑着點頭:“既然如此,勞煩三少將一應手續辦的妥當,也免得我往後還要費事。”
一句話噎的商少行又翻了個白眼。
伏武此刻的心更加沉入谷底,放下酒盅,看向紅繡,強笑道:“繡兒,我有個事跟你說。”
“什麼事,你說。”紅繡雙手撐着八仙桌笑望着她。
看着她明媚的雙眼,俏麗的臉龐,想到她如今的才能身份,伏武半晌不能言,最終嘆了一聲,道:“繡兒,繡妍樓的事我也做膩了,說男兒志在四方,我想出去遊歷一番闖蕩闖蕩,不想安於一隅。”
紅繡愣住,“伏武哥,可是繡妍樓有人對你不敬?”
“並不曾。”
“那,是繡兒惹你惱了?”
伏武搖頭,英武面龐上是溫暖的笑容:“哪會,就算你真惹了我我也不惱,我是覺着拴在繡妍樓裡做管事太枯燥了。想出去闖蕩闖蕩,試試自個兒到底有多大能耐。”他未說出口的是,如果闖蕩的好了,足夠配得上你,我纔有臉回來。
紅繡抿了下紅脣,最終嘆道:“伏武哥,你若想闖蕩,我不攔你,不過累了倦了,得記得回家來。”
一句回家,擊中伏武心中最柔軟之處,窩心又酸澀。
半晌,伏武笑着點頭:“好。”
當晚,紅繡留伏武在別院住下,次日清晨,紅繡早早起來去給伏武送盤纏和衣裳,卻看到他人去樓空,僅餘桌上一封書信,上面是不甚飄逸但根根傲骨的字跡。
“繡兒,爲兄心中早已有你,待來日學有所成,足以與你比肩之時,定會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