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話音落下,院中之人皆詫異的望向紅繡,她初來乍到,怎的突得北冀國皇帝注目?紅繡也非常驚訝,她來北冀國不過是參加“繡劍山莊”一年一度的聚會,又不是使臣,皇帝找她做什麼?
商少行與姬尋洛對視一眼,隱約猜得到是“千里眼”惹的禍。雖然他們並不知南楚國邊關守軍中高層已經配發了“裝備”,但那等新奇之物若是被小覷,北冀國的皇帝也未免太有眼無珠。可被他國皇帝宣召,對紅繡來說可能是更大的一個麻煩。
二人俊美面龐上是同樣凝重的表情,同時將目光轉向紅繡。
紅繡心頭無數念頭閃過,面上笑的自然,點頭道:“請公公花廳奉茶,容我稍作準備,免得衣冠不整驚了聖駕。”
年輕的太監笑着點頭,態度不卑不亢,卻也特特的將客氣兩個大字寫在腦門上。
“多謝諸葛姑娘。”
紅繡引着他到花廳,吩咐梅妝奉茶,自己則回房去草草的洗漱了一番。
此次出門帶來的東西已經丟了個七七八八,好在逃命的時候她的妝奩匣子還是被丹煙完好無損護了下來,因爲這她還經常被梅妝笑話成小財迷。
換上商少行路上新爲她置辦的縹色窄袖交領上衣,配一條牙白色高腰襦裙,腰束窄細宮絛,外頭罩一件雲錦鑲狐毛斗篷,頭梳隨雲常髻,斜插鳳鳴釵。紅繡對着鏡子瞧瞧,覺着樣子不會失禮了纔來到花廳。
“勞公公久候了。”
“不敢,姑娘喚奴才德開便是,請姑娘隨奴才來。”
面對德開的格外客氣,紅繡心下直覺越發不安,對商少行和姬尋洛點頭招呼過,隨德開出了偏遠的大門。一路上所過之處,百姓無不噤聲注目觀瞧,紅繡被看的越發不自在,倒不是怕被人看,而是心中的疑問越發的擴大起來。
北冀皇帝派了太監到客棧來大張旗鼓的傳旨,似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究竟意欲爲何?
一路無話,不多時馬車便到了北冀國的皇宮門外,德開亮了腰牌,馬車順利的入了宮門,紅繡將車窗支起一個小縫隙向外瞧去,北冀國恢弘大氣的宮殿躍入眼簾。石磚青瓦,顏色肅穆,少了南楚國皇宮的精緻奢華,卻多了些霸氣與陽剛之氣。
馬車來到一處宮殿門前停住,德開跳下馬車,爲紅繡搬了腳凳,虛扶着她下來,帶着她來到一處宮殿門前,道:“勞煩姑娘在此處等候傳見。”
“是,多謝公公了。”
德開進了敞開的雕花大門。紅繡越發覺得疑惑。宮殿兩側守衛手執長戟,腰桿筆直,漢白玉的臺階兩側的扶手上還雕刻着雙龍戲珠紋飾。在擡頭瞧去,“大政殿”三個字明晃晃的金漆格外晃眼,再看寬闊的廣場和此處的位置,這@*小說 *WwW.*class12/裡怎麼都不像是皇帝的御書房一類,倒像是每日上朝之所在。
“傳南楚繡娘諸葛紅繡覲見”
“傳南楚繡娘諸葛紅繡覲見”
……
從大政殿內,尖細的嗓音聲聲傳來,紅繡回過神,忙整理衣冠邁進了快要及膝高的門檻。踏着大紅的地氈,一步步向前,越走,越覺得自己正被目光凌遲,她左右兩側是北冀國的文武百官,而北冀國的皇帝濮陽元灝此刻正坐在大殿當中的龍椅之上。她僅是速速瞄了一眼就低下頭,再不敢細看。
“民女諸葛紅繡,參見北冀國陛下。”
紅繡來到本國使臣孫大人身側,行了見君王之禮,清脆的聲音在偌大的大政殿中迴音陣陣。
“你就是諸葛紅繡?”一個年輕爽朗的好聽聲音從頭頂傳來。
“回北冀國陛下,民女正是。”
“嗯。”濮陽元灝的這一聲拉的很長,隨即聲音中帶着一些親切之意,道:“素聞南楚國近年來有一位心靈手巧的妙人,獨創雙面繡和亂針繡,朕今日得見,心甚歡喜。你起來吧。”
“謝陛下。”
紅繡謝恩起身,腦海中浮現出曾經商少行在路上與他講過的話“北冀國雖然並非是絲綢與繡工的發源地,但於繡之一事格外重視,或許因爲繡劍山莊就在北冀國境內,再或許因爲繡劍山莊的老主子曾與北冀國皇室有頗深淵源。”
總之現在看來,皇帝能召見她一個小小繡娘,先不說深意爲何,面上是做足了對“繡”的重視。
皇帝讓紅繡退到一旁,對南楚國的使臣僅是說一些漂亮的外交辭令,彷彿那個讓使臣帶着三件寶物千里迢迢去顯擺的人不是他一樣。待到最後即將散朝之際,皇帝望向紅繡,朗聲道:“太后素來喜*繡藝,聽聞南楚國第一繡娘來到我國,特囑咐朕定要安排下來,好讓她見上諸葛姑娘一面。”
紅繡忙行禮:“陛下擡舉了,民女不勝惶恐。”
“嗯。”皇帝似乎非常滿意,聲音含笑道:“德開。”
“奴才在。”
“你帶着諸葛姑娘去壽寧宮。想來母后應是等急了。”
“奴才遵旨,諸葛姑娘,請隨咱家來。”
紅繡隨着德開離開大政殿,繞入旁邊的月洞門。隨即登上一頂小轎,轎子被擡的四平八穩,紅繡此刻卻沒了興致觀瞧宮中佈置。
北冀國皇帝與生母宜安皇太后素來不和。商少行曾經講過,濮陽元灝登基五年,今年纔剛及冠,在這五年之中,宜安太后一直垂簾聽政把持朝政,皇帝要做任何決定,每每都需經“宜安太后”和現下已經造反的“獻王濮陽異”雙雙批准才行,這個皇帝做的委實憋屈。
而現在,紅繡隱約猜得出皇帝召見她的目的,若是真爲了“千里眼”的話,怎麼會將她送到與他不和的太后那去?還是說即便送她去,也是做面上功夫,又或者太后真的很喜歡刺繡,皇帝拿她來做個順水人情?
紅繡心裡七上八下,見皇室,又是見“外國”的皇室,若是行差就,很有可能惹禍上身,她暗暗囑咐自己千萬謹慎,莫不可惹了麻煩纔是。
“諸葛姑娘,這兒就是壽寧宮了。”
德開笑吟吟爲紅繡挽起轎簾。
紅繡忙施禮謝道:“多謝公公。”
“您多禮了,請隨奴才來。”
跟在德開身後進了壽寧宮宮門,立即有太監尖聲傳報,德開送她至宮門前,道:“諸葛姑娘請把,太后正在裡頭呢。”
紅繡再次道謝,才弓着身子進了門。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紅繡低着頭來到金絲楠木的羅漢牀旁,在眼前只看得見一雙穿了滾包毛邊錦色繡鞋的蓮足。
“民女諸葛紅繡,給北冀國太后請安。”
“快快請起,來,讓哀家瞧瞧。”
一個禮未施完,雙手已被一雙保養得宜,如凝脂一般的豐腴素手握住。
紅繡借勢起身,擡頭望向與呂雉、慈禧一樣厲害的女人。
面前的宜安太后三十五六歲模樣,閤中身材,削肩細腰,身着捻金絲線的橙紅色窄袖鳳凰紋長袍,烏髮梳高椎髻,頭上簪點翠嵌東珠的八寶鳳釵,鳳凰口含八縷的翡翠滴珠,一顆紅珊瑚珠正垂在眉心,襯得她鵝蛋臉有紅似白,竟不像是將近四十歲的婦人。
她柳眉杏眼,雙目含威,紅脣帶笑,面上瞧着和善,誰能想象這樣一個看似溫和的美婦人,竟是與兒子爭權的女強人?
紅繡不着痕跡收回目光,低頭做害羞狀。
宜安太后笑眯眯上下打量紅繡一番,道:“能繡出如此精妙雙面繡的繡娘,果真是個妙人兒,哀家卻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年輕,今年幾歲啦?”
“回太后,民女十五了。”
“十五啊,正當韶華呢。”宜安太后嘆息了一聲,拍拍紅繡的手道:“今日太陽正好,不如你隨哀家到御花園走走?”
“民女遵旨。”
成羣宮娥跟在身後,紅繡隨宜安太后出了壽寧宮宮門,一路閒聊着往御花園去。談資無非是南楚國的風土人情,氣候變化,再有就是她如何想出雙面繡和亂針繡的云云。
紅繡小心翼翼回答着,毫無心情賞景。北冀國的十月末,天氣已經相當寒冷。可太后似乎習慣瞭如此氣候,只穿着窄袖的長袍也看不出冷,紅繡穿着雲錦鑲狐狸毛邊兒的斗篷,溜達幾圈下來已經凍得手腳冰涼了,還得陪着繼續走,也不知太后到底要凍到什麼時候。
不知不覺,一行人來到一個精緻的偏院,滿園耐寒的花朵爭奇鬥豔,宜安太后笑着道:“得了,哀家就與你聊到這兒,你呀,往前頭那間小抱廈去,有位貴人等着你。”
“是,民女多謝太后。”
宜安沒從紅繡臉上瞧見任何驚訝,滿意的笑笑帶着宮娥回去了。
紅繡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暗地裡撇嘴,就知道太后帶着她繞圈子沒好事,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
步上臺階,周圍竟然一個宮人和侍衛都沒有,紅繡越發覺得奇怪。輕輕叩門三聲,隨即雙手拉開雕花的木門。吱嘎一聲之後,光線填滿了不大的小屋。坐在八仙桌後,身着鏤金鑲銀鼠毛常服的俊眼修眉的年輕人,正對着她意味深長的微笑。
紅繡回之一笑,行禮道:“民女問北冀國陛下金安。”
濮陽元灝擺擺手示意她起身,笑道:“在此處見到朕,諸葛姑娘似乎一點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