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藝嵐羞紅了臉,畢竟到紅繡面前顯擺雙面繡,難免有布鼓雷門之嫌。此刻不論紅繡對她是否誇讚,她的心裡終歸是彆扭的,總有一種偷了別人技藝的感覺,雖然是她自己買了紅繡的帕廢寢忘食琢磨出來的。
商金氏一雙銳利眸不動聲色的看着紅繡,想從她的面上發現憤怒、失落等等情緒,畢竟自己的“獨門絕技”變的不再獨門,一般的人都受不了。
可現在紅繡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淡淡的猶如新綻的梨花,讓商金氏心頭不免疑惑,她怎麼不生氣?是真的不氣,還是氣在心裡?
剛有這麼個疑問,商金氏轉而又得意一笑,她諸葛紅繡又不是神仙,怎可能真的不氣,怕是現在內裡已經焦灼不安,恨不得大哭一場了。這正是她想要的。不是說她心脈受損,最受不得勞碌和刺激麼,哼,她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紅繡倒是不知商金氏如今竟然起了如此歹毒的心思,她在現代的時候,雙面繡本來也不是獨門技藝,來到這個莫名時空竟然沒有,讓她“獨創”了出來,她也只覺得自己是僥倖罷了,她雖然有想保住自己吃飯絕活的心思,但有人研究也是正常的事。
就如同在繡劍山莊,她還曾經將雙面繡最基本的技法傳授他人,其實繡劍山莊的那些名家均是聰明人物,在她提點之下又怎麼可能連最基本的技法都不會?只是他們那些人之間都互相保留了對彼此技藝的尊重。
梅妝與丹煙已經氣到不行,可礙於身份,她們什麼也不能做。
紅繡放下了紈扇,笑着問商金氏,“對了,二嬸,今兒個是臘月二十九了,明日就是除夕,怎沒瞧見府裡有所準備?”
商金氏笑了起來:“你不說二嬸還真給忘了,今兒個來就是要說這件事,明兒個除夕,老太太說了,咱們全家都去她屋裡守歲,你也與丫頭們一同去吧,好生熱鬧熱鬧。”
“也好。”
“你早些去,也好配老太太說說話兒。”
“是,紅繡知道了。”
紅繡與商金氏又聊了些閒話,金藝嵐仍舊是紅着臉,默不吭聲,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紅繡對這文靜的女孩也說不出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總歸覺得這便是古代“主流”的大家閨秀,跟她比起來,自己倒像個“破落戶”了。
“小姐,三少爺來了。”
門簾掀起,朵兒屈膝行了禮,怯怯的說了一聲,然後側身爲商少行挑門簾。
雪白銀光一閃,商少行身上上好的雲錦緞面大氅映着門外的雪光,晃得紅繡微微眯了眼。瘦高身形邁進門檻,隨意撩起肩頭上的帶,商福全上前接了大氅爲他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三少爺。”
紅繡與金藝嵐一同起身,屈膝招呼。
商少行拱手還了禮,又問候了商金氏,分別落座之後,商少行笑道:“原來二嬸也在。”
“是啊,我擔心紅繡的身便來瞧瞧。哦,對了,還有件東西給你看。”
商少行奇怪的道:“不知二嬸要給我看什麼?”
商金氏笑着掀開金藝嵐帶來的木盒,將剛收好的紈扇拿了出來遞給商少行,神秘兮兮一臉興味:“喏,你瞧瞧。”面上得色掩不住。
金藝嵐緊張的低下頭,小手不停的絞着帕,紅繡則是哉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商少行拿過紈扇,玉石般剔透的修長手指捏着扇柄,爲扇增色了不少。
反正兩面皆看完,商少行笑道:“這副雙面繡繡藝精湛,蝴蝶翩然欲飛,色彩搭配和諧。”
商金氏得意的笑起來,金藝嵐也紅了臉,連耳根都紅透了。
垂首站在一旁的丹煙和梅妝二人都氣的白了臉,心裡大罵金藝嵐不要臉,剽竊他們家小姐的絕技。
而商少行又話鋒一轉,將扇還給商金氏,轉向紅繡關切的問:“最近身真是那麼不爽利嗎?不然我給姬兄傳信,叫他快些回來吧。”
紅繡被商少行問的一愣,疑惑的眨了眨眼。
商少行蹙眉望着紅繡:“纔剛說那些,算是優點。可你瞧你這副扇面兒,圖樣古板,失了你往日靈氣逼真的風格,而且一眼瞧去,就能分辨出你繡的時候扇面哪一面是正,哪一面是反,你往日繡的可都看不出,感覺兩面都一樣精緻的。在說這繡線,你有些地方藏針不成功,圖樣上線也厚重,失了蝴蝶的輕巧勁兒。紅繡,你真的沒事吧?不少字”
商少行只望着紅繡,越是往下說,屋內的人表情越精彩。有人忍笑忍的快抽筋,有人卻忍淚忍的肝腸寸斷。
商金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也是精於女紅刺繡的,在她瞧來相當不錯的繡品,在商少行口中卻被貶低的一文不值眼角餘光看到外甥女低垂螓首,耳朵紅的似要滴出血來,再瞧了一眼一臉淡然喝着茶水的紅繡,商金氏語氣不免略帶了些尖銳。
“是嗎?我瞧着這副扇面兒倒是不錯的,行兒一個大男人,怎還會挑得出這許多的毛病來。”
商少行也不惱,笑着道:“二嬸有所不知,我雖然不會繡花,可這些年盡是接觸這些,尤其是給宮裡頭那些貴人主們的繡品更是馬虎不得,便也就熟悉了。說句大話,繡品的品質,我瞧着便是能分辨出個不離十的。”
“姑姑,紅繡姑娘,三少爺,我房裡頭還有些活兒沒做完,便先告辭了。”
金藝嵐站起身來柔聲道。
商金氏也起身,“正好,我還有些事兒要問你呢。”回頭拍了拍紅繡的肩頭,“你好生將養着,明兒別忘了早些去老太太那。”
“是,紅繡知道了。二嬸慢走,藝嵐小姐慢走。”
紅繡與商少行將商金氏與金藝嵐一同送到了門口,商少行見金藝嵐的丫鬟青蓮抱着剛纔那個木盒離開,鳳眸中不可言喻的蔑視一閃而逝。
回過神故作疑惑的道:“那扇面是你繡給二嬸的?”
紅繡白了他一眼,走向八仙桌旁在錦杌上坐下,道:“就咱們自己人在,你還演戲給誰看。你不該那麼說她,藝嵐小姐心思敏感,怕是回頭會哭鼻的。”
商少行在紅繡對面坐了並不吭聲,可俊臉上欠扁的笑容當真出賣了他的心思。
商福全恍然大悟:“少爺,原來你是故意的啊你怎麼敲出來的?”
“紅繡的針法我熟稔於心,怎麼會瞧不出?第一眼我便看出來了。而且我說的是實話,並非故意打擊藝嵐小姐。若想增進技藝,必須要知道自己弱在哪裡,我這可是在幫她。”
“是是是,你是好心。”紅繡翻了個白眼,回頭吩咐道:“梅妝,去將我那些賬冊拿來,丹煙去將人蔘雞湯和冰山雪蓮羹給三少爺端來。”
“是。”梅妝和丹煙齊聲應是,雙雙下去準備。
商少行打趣道:“如此精貴的東西也捨得給我吃?”
紅繡無奈的搖搖頭,佯作可惜的嘆道:“哎,誰知道三少爺的鼻怎的如此靈,隔着院牆都聞到冰山雪蓮羹的味道,不然怎麼會放下手裡一攬的事不做,跑到我這兒來了?”
商少行聞言無奈的搖頭,俊臉上風情無限。
商福全撲哧一笑,與商少行呆的久了,他也摸清楚了主的性,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逾矩,什麼時候需要進退。
不多時,雞湯與雪蓮羹都備好了,商少行坐在紅繡對面慢條斯理的吃着,目光卻放在她手中的鵝毛筆和賬冊上。
“你用鵝毛寫字?”
“嗯,這樣寫字方便,而且字小。”
“你賬冊上,怎麼化成了一塊一塊的?”
“哦,你說這個啊。”
紅繡大方的將繡妍樓的私密賬冊遞給商少行。商少行放下調羹,心中雀躍面上平靜的接了過來。
梅妝與商福全對視了一眼,眸中皆是喜悅,紅繡這樣,就代表與商少行不分你我了吧?不少字
拿過雪片糕咬了一小口,紅繡見商少行臉上先是茫然隨即恍然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經看懂,用不着她來解說。
“妙,妙啊紅繡你當真聰明,如此一來賬冊一目瞭然,豈不是省下了許多功夫”
紅繡撲哧一笑:“三少爺過獎了,我只不過是懶人有懶法罷了。”
“的確,我發覺你寫的字都是丟筆少劃的。”
“額……”大哥,那是簡體字好伐。
商少行隨意翻了兩頁,眉頭突然皺緊,疑惑的望着紅繡,“你這裡畫的這些個符號,是什麼意思?”
紅繡伸着脖一瞧,不免尷尬起來。壞了,這本賬冊上有些較大的數字她用的都是阿拉伯數字,商少行怎麼可能認得。
“額,那個,那個是……”心思電轉之間,紅繡做了決定:“那是我早些年從一位方外之士那裡學到的一種數字記錄方式,名曰阿拉伯數字。”
“阿拉伯數字?”商少行鳳眸中精光閃爍。
“正是。”紅繡堅定的點頭,商少行於她有救命之恩,她就將這些教給他也無妨,他身不好,有了這樣的記賬方式,既能減少看帳的時間,又能起到保密的作用,也算是對他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