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是被擡回馨苑的,兩名宮人擡着上等錦緞面兒的被褥,紅繡面色蒼白的裹在其中,好似沒重量一般,被輕飄飄送往了臥房。
梅妝和丹煙哪曾見過這等陣仗,主子出門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竟昏迷不醒讓人擡着,當場嚇的哭了出來,抹着眼淚奔去臥房打點,杜鵑則立即吩咐小丫頭去燒熱水以備不時之需。
老太太在蘭思院得了信兒,怕商少行一個大男人照顧的不妥帖,立即叫商金氏和商曾氏兩人帶上補品一同前來,臥房裡丫頭下人進進出出,忙活的熱火朝天。
商少行命福全去尋姬神醫,這邊大太監李德順則是笑眯眯的對商少行道:“奉皇上的旨意,人我是給送回來了。諸葛大人受了寒,在蓮妃娘娘那兒用了些退燒驅寒安神的藥,夢裡頭說胡話嚷着要回馨苑,皇上聽了便命咱家將人給送了回來。”
這話說的卻是謊話,紅繡從牢裡擡出來到如今一直都不聲不響,他來,不過是皇上要給商少行些壓力,讓他明白天威不可違抗,也讓他明白如今皇上還是寵着紅繡的,他不得怠慢。想要牽制紅繡,讓她留在南楚國忠心耿耿效忠,就必須有她服服帖帖留下的理由。
“有勞公公了。”商少行回答的不卑不亢,面上表情也是淡淡的,實則他現在心急如焚,真想飛奔到臥室去瞧瞧紅繡的情形如何。
李德順上下打量商少行一番,從前見過此人幾回,可哪次也都沒上心,只依稀記得他是個長相精緻不輸給諸葛大人的美人,如今一瞧,心裡頭第一個想的就是——果然如此,這張俊美非凡的臉,何該就是叫姑娘死心塌地的。也難怪諸葛大人會不惜觸怒天顏,誰說禍水只能是紅顏?
多餘的話沒說,李德順又客套了兩句便離開了。
商少行長噓一口氣,無論如何,回來了就是好事,待會姬尋洛過來幫着好生診治,她定會無礙的。7Z小說?
商少行轉身快步進了臥房,衣襬在風中擺盪,顯得他身形翩然欲飛。院裡端着銅盆的小丫頭瞧的一愣,三少爺,會輕功??
臥房裡,商金氏和商曾氏二人正在牀榻前指揮着梅妝和丹煙給紅繡擦身。
門前商金氏的丫鬟鴛鴦見商少行進來,忙福了一禮,“給三少爺請安。”聲音照比往常要大了些。
商金氏一聽,繞過插屏出了來,道:“紅繡無礙的,閨女家的臥房男兒家進來不妥,你去花廳歇着吧。這裡我和你三嬸照看着便是。”
商少行很想說這屋子他進來多次了,自打沒定情時起,紅繡便在外間的八仙桌上教會了他何爲阿拉伯數字,說若女兒家閨房進不得,他們這一個兩個又何曾關心過紅繡?到如今看着紅繡受皇上寵,他們纔想起靠上來,不嫌太晚了嗎?
商少行沒給商金氏好臉,但也不想在人前給紅繡惹口舌,只得在外間尋了個玫瑰椅坐下,道:“我在這兒歇着就好。”
話音才落,院子裡就傳來銅盆落地的咣啷聲,伴隨着小丫鬟的一聲驚呼:“天啊,刺客,有刺客!!!”
聽聞“刺客”二字,屋內衆人皆是驚慌失措,商少行忙起身往門口看去,卻見身着玄色外袍,長髮僅用一根帶子隨便束了的姬尋洛施展輕功從對面房頂飛身而來。
梅妝訓斥那小丫頭:“咋咋呼呼的作甚,沒見着是姬公子麼!”
商少行迎上去:“姬兄。”
“嗯,紅繡如今何在?”
“在房裡。”
說話間,人已經進了臥房。
商金氏蹙着眉,憑什麼紅繡有了屁大點兒的事姬尋洛都會緊忙趕來?她不過是個平平常常的丫頭,如何能叫兩個男子對她死心塌地?
對比自己的境況,商金氏只覺得妒忌越甚,看了眼坐在牀沿的商曾氏,隨即朗聲道:“女兒家的閨房,男子止步。7Z小說?”
姬尋洛此際已經轉過屏風,聞言,不屑的看了眼商金氏,只淡淡的說:“滾開。”
商金氏怔住,他竟然罵她!她堂堂商府二夫人,自小到大,何時吃過這種虧!
“你!!出言不遜,毫無教養,進了旁人的家門,不走正道,專幹些飛檐走壁的勾當,果真是江湖中人做派,上不了檯面!”
“罵我?”姬尋洛劍眉一挑,嘴角露出個邪肆笑容,突然出手如電的點了商金氏幾處穴位,
商金氏先是一怔,待到鑽心蝕骨的痛癢從心口裡涌上來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蹲下身子又是抓又是撓,哀叫着大罵:“你,你愧爲神醫,竟然,竟然使如此下作的手段!”
姬尋洛冷哼一聲,“你也知道我是神醫?那爲何我要給紅繡看病你還攔着!”
越過蹲在地上額頭冒汗的商金氏,徑直來到牀榻前。
商曾氏緊忙讓開,去扶商金氏:“二嫂,你怎麼了!”
“疼,好癢,啊!救命啊!”
所有聲音拋在腦後,姬尋洛望着榻上的人,心疼的眉頭緊蹙。紅繡蓋着秋香色的緞面被子,毫無生氣的躺在牀上,面如紙色,嘴脣發白,長長地羽睫毫無生氣的垂着,烏黑的長髮更顯得她臉色難看。
坐在她牀畔,心疼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伸手握着她纖細的手腕,可身後的商金氏太吵,叫的比殺豬還難聽,已經惹得院子裡下人來圍觀,姬尋洛又起身點了她啞穴。冷聲斥道:“把她扔出去!”
商曾氏嚇的臉色發白,想不到姬神醫竟是如此脾氣怪異睚眥必報之人,二話不敢說,忙吩咐下人將商金氏扶了出去。
商金氏又疼又癢,想叫叫不出來,全身都沒力氣,想求救又發不出聲音,只得看着商少行,希望他能跟姬神醫說兩句好話,可想不到,商少行卻跟沒看到似的,已經到牀榻前用袖口擦着紅繡額頭上的細密汗水。
商金氏被架走了,從她慘白的臉色和滿頭擦不淨的冷汗便看得出,她此際正在承受着偌大的痛苦。梅妝、丹煙、杜鵑和商福全看的心裡暗爽,這就叫藝高人膽大,只有姬神醫才能製得住不講道理之人。
“姬兄,紅繡狀況如何?”
姬尋洛修長手指切住紅繡寸關尺,微闔雙眸,半晌才張開,冷冷道:“讓你們照顧她,你們卻將她照看成如今這樣,本身身子就是寒底,又受了風寒,不用我說稍微有些常識的人也知道情況如何!”
商少行被被訓斥的低下頭:“是我照顧不周。”
梅妝卻道:“姬公子,這事原也怪不得三少爺,小姐是入了宮,不知如何觸怒了天顏,被關進天牢裡了,這才被送回來。”
姬尋洛臉色一變,冷哼道:“她就過不得安生日子,府裡頭什麼狗屁遭遭的人都有,狗皇帝都跟着裹亂!”
“姬兄!慎言!”
“慎言個屁!格老子的,大爺我現在就是想進宮去把那狗皇帝的腦袋擰下來給紅繡做藥引!”姬尋洛負氣的來到桌案前龍飛鳳舞的寫了方子扔給已經嚇呆的梅妝,“三碗熬成一碗,速速端來給你們小姐用。”
“是,姬公子。”
商少行嘆了一聲,他何嘗又不是這麼想?若是宰了皇帝能還紅繡平安,他定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只怕,皇帝沒了,江山大亂,苦的不還是百姓?
紅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頭頂的百子千孫妃色帳子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心道難道她又一次重生了?可慢慢恢復清醒,她也就辨別得出此刻她躺着的是位於馨苑她住了許久的牀榻。左右瞧瞧,屋裡一個人沒有。
她什麼時候離開天牢的?又是怎麼回了府裡的?這些她全然不知,只記得當時躺在天牢的木板牀上,渾身發冷,難受的恨不得自己馬上死去。擡了擡胳膊,身上還沒什麼力氣,可神智清明,已經沒有了那種窒悶,紅繡剛預張口喚人,突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陣吵鬧聲。也不知是誰,哭的如同報廟一樣,奸細的嗓音如小刀劃上玻璃,叫人心裡發毛。
“……有違醫德……要去衙門狀告……緊着將我母親救好……”
紅繡先是迷惑,半晌才聽清那聲音似乎是商語蝶的。商金氏怎麼了?有違醫德?難道是姬尋洛?
緊忙強撐着下牀,隨手抓了件褙子披上,扶着手旁一切可扶的傢什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剛轉過屏風,就見梅妝和丹煙站在外間看着院裡。
見紅繡起來,梅妝又驚又喜。
“小姐,您醒了!怎麼還下地來了?快回牀上躺着!”說着就要扶紅繡回去。
紅繡搖搖頭,“外頭怎麼了?”
“姬公子點了二夫人不知什麼穴道,疼的暈死過去兩次了,崇宗園那頭找了好幾個大夫也解不開,語蝶小姐許是心疼孃親,便來咱們這裡求姬公子,可姬公子不答應,幾句話不對就吵起來了。”
丹煙道從另一側扶着紅繡,“小姐去好生歇着吧,待會奴婢請姬公子來給您診脈。”
紅繡嘆了一聲,“現在就去請姬公子進來吧。”
“那二夫人的穴道……”梅妝以爲紅繡要放過商金氏。
紅繡眨了眨眼,“那要看姬公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