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這廂出了院子上了小轎,商福全催着轎伕一路小跑,飛快往前院趕去。被顛簸的七暈八素,只能雙手抓着兩側的窗框把握平衡,饒是如此,頭上的朱釵頭面還是被顛的快要散下來,得不時的用手扶正。
紅繡不由得苦笑,往常就算宮裡來人了,福全也不會催的如此急,看來他也是知道府外的消息,怕真是有什麼大事耽擱了。
女扮男裝一事被揭穿,對於這些“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來說,可當真是天塌了,更何況一旦證實了她就是“諸葛公瑾”,那麼爲官又經商的罪名也成立了,眨了眨眼,她還真挺好奇皇上他老人家是怎麼想的呢。
一路到了前院,轎伕已是被累的氣喘吁吁,紅繡下了轎子,扶正頭面,跟着福全快速往前走去,才繞出月洞門進了待客用的正廳,便瞧見身着灰色太監常服的大太監李德順坐在圈椅上品茶。
“李公公。”紅繡上前,微笑着福身行禮。
李德順站起身來,尖細的嗓音帶着溫和,“諸葛大人,皇上的口諭,請大人進宮。”
“進宮?立即?”
“正是,立即。”
紅繡點頭,回身吩咐福全回馨苑去跟商少行說一聲,既然皇命是立即,那便是沒給她換上官服的時間。
兩人快步離開商府,上了宮裡派來的馬車,本來李公公是要跟着馬車步行的,但紅繡與李德順一來二往的也比較熟絡,且她還有事要打聽,便請了他上來。
“李公公,大理寺門前百姓鬧事的事皇上已經知道了吧?”
李公公笑着道:“是。”
紅繡微微抿着嘴脣,又笑着問:“今日皇上傳我入宮,是不是因爲朝中大人有誰參了我?”
李公公心中訝異,面上笑的如往常那般,只點頭道:“諸葛大人好生聰明。7Z小說?”頓了一下,又道:“既然大人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咱家也便多句話。”
“是,公公您請講。”
李公公慢條斯理的道:“今日吳大學士,孫大學士等大人,皆因外頭的鬧事,參奏了您一本。而錢將軍周將軍等人則是站在你這一邊,朝中文官武將鬧的不樂觀,如今皇上正不耐煩,您待會去了,說話可要仔細這些,莫逆龍鱗啊。”
“多謝公公提點。”
李德順稍微一說,紅繡便猜到了緣由。她雖然旁日可以不用上朝,但朝廷中那些個大人的脾性她也略有了解。吳大人,孫大人是比較守舊的老學究那一派的代表,從一開始她身爲女子爲官,他們就反對。
南楚國自開國以來便是崇文抑武,在這些守舊的老八股眼中,南楚泱泱大國,什麼北冀,什麼南疆,那些都是蠻夷外族不值一懼,隨便寫篇檄文聲討一下,還要講究四六駢文。朝堂上,文官也遠遠要比武將吃香,南楚國開始真正注重軍事的發展,也是當朝皇帝李天啓登基纔開始的。
李天啓文治武功,志在天下,登基三十三年,曾五次北伐,對於大興刀兵,朝中文臣自然反對,而她又是專門皇帝研究打仗用的那些東西,成了攪亂和平的罪魁禍首,也難怪文臣們反對她,相反武將們則是支持她。
一路顛簸行進宮門,中間轉乘轎子,到了御書房。進門之前,李德順還不忘對她擠眉弄眼提點了一番。
紅繡默默點頭謝過,跨門檻進了御書房。意料之中的,御書房中今日鬧起來的“兩派”代表都在。武將們各個吹鬍子瞪眼睛的瞪着對面的“酸儒”。文臣則是面帶鄙夷,滿臉的堅定,似乎今日非要將紅繡從位置上扒拉下來一般。
紅繡恭敬的叩頭行了全禮,一直坐在龍書案後看摺子的皇帝才擡起頭來。7Z小說?聲音慵懶,帶着些戲謔的道:“既然諸葛大人已經來了,朕也就說一句,諸位愛卿,你們可聽?”
文武大臣均是一驚。立即跪下行禮:“微臣惶恐。”
李天啓俊眉一挑,道:“朕今日在此言明。諸葛紅繡的官職乃是朕親口封的,封官之前她所經營的繡妍樓,也是朕授意的。”
皇帝此話一出,紅繡當場愣住,他授意?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他什麼時候授意過了?
可兩側文武大臣卻領會了,原來如此,就說皇上不會連國法都不顧,原來皇上早就重用了諸葛大人,只是並沒有擺到檯面上來罷了,繡妍樓也不過是爲了掩飾她的身份而已。
文官們額頭上冒了汗,雖然不服氣,可皇帝龍威誰敢觸犯?他們反對女子爲官,但方纔皇帝語氣堅定,似乎在沒回轉餘地,這個女子的官是坐定了,衆人便也就識相的不再吭聲。
皇帝眼眸微眯,見衆臣無二話可說,沉聲道:“王朝青。”
大理寺判寺王大人立即上前來行大禮:“微臣在。”
“老百姓的把事兒鬧到你那去了,你說此時當如何處置。”
王大人額頭冒汗,心頭將皇帝陛下方纔一番話反過來掉過去仔細理會了幾遍,確定沒有會錯意,這才叩頭,道:“臣稍後便回去貼出告示,大理寺已經調查明確,諸葛大人與兄長諸葛公瑾確實是兩個不同的人,並非女扮男裝。”
“嗯。”皇帝滿意的點頭,特權一事他還不預備對外張揚,“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微臣不敢。”
“沒有,那就下去吧。”
“微臣告退。”
適才在金鑾殿上鬧的風風火火,針尖對麥芒的兩派人,如今走了一趟御書房,被皇帝三言兩語就給打發了。
紅繡不僅汗顏,所謂權利,不過如此了。難怪那麼多人想做皇帝,如此說一不二的,感覺一定很好。
回身,剛要跟着文武重臣一同退下,上面那位就發話了:“諸葛紅繡,你留下。”
“是,微臣遵旨。”背對着皇上撇撇嘴,紅繡轉身過來已經是滿臉的正經。
皇帝一笑,從龍書案後頭站起身,略微活動了下肩膀和脖子,這才下了臺階走到一直垂首站着的紅繡跟前,道:
“老三回來已經跟朕說了,你設計的‘大炮’甚好。雖然他上了摺子,但其中細節之處有許多朕還不甚明白,諸葛紅繡,你來給我講解一番。”
“臣遵旨。”
皇帝出了御書房,一路往御花園方向走去,紅繡只得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垂首憑着記憶講述她的設計。
其實這種東西的講解,最好是如那日在“張府”爲三皇子講解時候一樣畫個圖紙來講,可皇帝陛下想要走走,又想要聽,她只能如此。她到時無所謂,反正講的蠻有條理,她自己都明白,可她很好奇,皇帝陛下真的都聽得懂,不會覺着混亂?
紅繡說完了大炮的構造,又講起了如何瞄準,如何發射。她低着頭,認真在腦海中夠了圖像,以方便她能用最簡潔的語言讓高高在上這位聽的系統化,聽得明白。
可誰知道,她垂着頭說話,竟然一下子撞在了皇帝的背上。
痛呼一聲,皇帝紋絲沒動,紅繡卻被撞的一個趔趄,向後退了兩步捂着腦門,還得趕忙請罪:
“皇上贖罪,微臣是說的太專注了。”
皇帝好笑的搖搖頭,她方纔那點小動作他都看見了,還沒遇到任何一個人,在不小心撞到他之後還敢瞪他的,她還是第一個。
“諸葛紅繡,你方纔說,大炮的研製你需要多久?”
紅繡翻着眼睛算了算,保守的道:“回皇上,最起碼也要個三年五載的。”
“三年五載?”
皇帝輕笑一聲,戲謔道:“朕是等得及,可是咱們南楚國等不及了。”
紅繡一直垂着頭,所以看不到皇帝臉上的表情,但是他語氣中藏在戲謔背後的焦急,卻是被她捕捉到了。
“皇上?”
皇帝略一沉吟,才道:“真前些日得到的線報,北冀國國都大梁城也發生了同樣的事。”
沒頭沒腦的一句,讓紅繡奇怪的擡起頭來。
皇帝轉過身,繼續向前緩緩的走,只輕聲道:“震天雷,同樣也轟了北冀國的都城,也險些將那日爲父出巡的北冀國皇帝炸傷。”
“什麼?”
紅繡驚愕的眨眼,她一直以爲那一次的震天雷是北冀國所爲,想不到他們也深受其害,那就是說,還有第三方強大的力量存在,讓皇上不得不逼着她將“大炮”迅速研製出來。
抿脣,紅繡斟酌一下才道:“皇上,微臣盡力而爲,可也得需要兩年時間。”畢竟她不是專業的,所有的東西還都要嘗試。
皇帝微微一哂,停下腳步轉身望着紅繡,斬釘截鐵的道:
“半年,朕給你半年。”
“半年???”
“半年之後,你若是研製不出,朕倒也捨不得將你如何,呵……”說罷,皇帝竟然起步往御書房去了。
他竟然威脅她!
紅繡緊抿着嘴脣,瞪着皇帝的背影,恨不得給他幾巴掌解恨,他當她是什麼?機器人嗎?竟還用三少爺來作爲威脅!
可是,在絕對的強權面前,她能有什麼辦法。
恭恭敬敬行大禮,叩首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