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紅繡!”
紅繡向後仰倒消失在城樓上的身影,在耀眼的陽光下彷彿刺傷了商少行的雙眼,顧不得身邊有多少人,也顧不得方纔被青衣人刺破的手臂血流不止,商少行運足力氣揮開手中長劍,亂了章法,幾乎是見人就砍。 ~//**//
這時,城樓上響起一陣欣悅的歡呼,於萬軍之中清晰的傳了過來。
商少行動作一頓,擡起頭,正看到紅繡安然無恙的站在上頭,衝着自己揮手。纔剛懸着的心,終於落回原位。
“好!!”
又是一聲歡呼,商少行回頭,只見到商少莫提着太李珏的領,長劍架在他脖頸之上,揚聲道:“太在我手上,想讓他活命的,還不放下兵刃!”
太的人馬與“暴民”一時間羣龍無首,自然亂了陣腳,正當此刻,東西兩側街道,有紅色的人潮洶涌而來,爲首一人,正是身着正紅色戰甲的伏武。
城樓上,許國昌面色一喜,“皇上,神機營到了!”
皇帝“嗯”了一聲,看着神機營大軍在伏武的率領下殺入叛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銳不可當,心裡也分不清是什麼感覺。他今日只給神機營傳了一道指令,那便是“按兵不動”,如今伏武私自前來,實則是抗旨不尊。
看向身畔面色蒼白的羸弱女,李天啓無聲嘆息。若是她真的存了一星半點的異心,恐怕如今局勢便會是另外一個局面了。
金鑾殿上,皇帝端坐當中,李德全隨侍一旁,在場的除了貼身保護的京畿衛之外,就只有三皇李彧,丞相許國昌,京畿衛都尉伏武,以及紅繡。商少行,商少莫,姬尋洛。太此刻規矩跪在地上,低頭不語。他的身畔,是那個受了槍傷的青衣人。
皇帝一擺手,立即有侍衛上前,將青衣人的面具取下。衆人凝神看去,面具下的,是一張血色盡失蒼白如紙的年輕面龐。
紅繡看着那個人,不可置信的退後了幾步。驚呼道:“端木!!怎麼會是你!”
端木淨亭氣若游絲的笑了一聲,鮮血再一次因爲呼吸而擠壓出來,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到:“天絲軟甲,還,還不錯吧?”
“端木,你……”紅繡淚盈於睫,她方纔之所以受了那一袖箭而沒有受傷,完全是因爲端木淨亭送給她的天絲軟甲。不過即便如此,她仍舊被袖箭強勢的力道推的險些摔倒,幸好當時葉瀲清及時的扶住她。
難道他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才送了她軟甲防身嗎?難道他根本不想殺她?
“我不知道是你,怎麼會這樣,端木,你爲什麼要幫太謀反,你不是……”紅繡已經語無倫次,那個遊戲人生大大咧咧的少年,如今衣衫染血,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而這一切的造成,都是因爲她食指的一動。可方纔那樣緊張的時刻。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不出手,商少行的安危是否還有保障。端木淨亭當時對商少行是痛下殺手的啊!
端木淨亭悽慘一笑,血沫從口中涌出:“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厲害的暗器。你,你也不用,不用難過。反正你若不出手。想阻攔我成事的人,我也非殺不可。”
“可是……”
紅繡話沒說完,皇帝已經臉色鐵青的站起身,“你姓端木?你是和繡劍山莊,有什麼關係!!”
端木淨亭冷笑一聲,“我,我是繡劍山莊現任的,莊主。李天啓,你們李姓家奴,坐我端木家的江山,難道從來,從來沒想過歸還嗎!咳咳!!”激動的吼了一聲,端木淨亭劇烈咳嗽,咳出更多的鮮血。神色也逐漸的迷離起來。臉色轉爲灰褐色,手腳也開始抽搐。
屋內衆人都滿是疑惑驚愕的看向皇帝。他們早就在疑惑,爲何繡劍山莊那麼特殊的存在,會被兩國允許了,難道只是因爲奇山外的陣法?
端木淨亭聲音更加微弱,似乎竭盡全力,才能說出連續的話來:“當年,不過是讓你李家暫時守着江山,先祖還會回來,可你們卻,鳩佔巢穴,你們,咳咳咳……我端木淨亭,一生秉承祖訓,死而,無憾……”
“傳太醫!”李天啓坐回原位,面色複雜的看着端木淨亭。
繡劍山莊與北冀和南楚國淵源頗深,外人只猜想繡劍山莊的老莊主或許與北冀國和南楚國的先祖有深厚的交情,兩國才同時不去冒犯,實則不然。
南楚國開國之前,天下是姓端木的。當時太與六皇爭奪天下,六皇勝,然而身中奇毒,被當時的神醫沈俊救到奇山中療傷,將當時的天朝一分爲二,封李氏和濮陽氏家臣被封爲南北二王,代爲掌管朝政,等待六皇歸來。誰知,濮陽氏的先祖竟然起了異心,將北冀領地劃出天朝之外,昭告天下自立爲王。
當時,南楚國的先祖忠於六皇,發兵征討北冀,戰爭持續了三年,亦未分出高下,南楚先祖卻身患重病駕崩。臨終前,將“只要端木一族的血脈回來,便將皇位歸還。”一句寫入遺詔當中,並命令一代代傳下去。可是六皇的孫卻始終沒有回來。
李家的人江山坐穩,越來越享受指點江山的感受,傳了一代之後,早已忘了先祖遺訓,六皇的孫再回來,李氏孫也不再歸還了。
太醫爲端木淨亭診治的時間,李天啓一直陰沉着臉,望着躺在地上不停流血的少年。
心中有愧疚嗎?坦白的說,一點都沒有。那些事早已經過去百年,如今南楚國的天下就是姓李的,哪裡是要歸還就歸還的,只不過想起太祖遺訓,他的心裡也有些彆扭罷了。
紅繡靠在商少行肩頭,不住的流淚。她萬萬想不到端木淨亭會死在自己手上。她並不想殺他,他卻因她而死。眼看着他手腳抽搐,一點點失去了生命的氣息,紅繡的心也跟着一沉。
“皇上。”太醫看向皇帝,搖了搖頭。
李天啓擺擺手:“葬了吧。”
“遵旨。”
兩側侍衛拉着端木淨亭,拖着他離開大殿,路上留下暗紅色的血痕。
看着那被拖行的身影。李天啓劇烈的咳嗽了半晌,在擡頭,彷彿也蒼老了十歲,疲憊的看向太。道:“李珏,你可知罪。”
李珏被活捉之後恐懼複雜心情,如今已經平靜下來,只餘滿腔的不滿,擡起頭道:“成王敗寇,我輸了。”
李天啓額頭青筋直跳:“如今,你連‘兒臣’都不願自稱了?”
李珏冷笑一聲。“李天啓,我是你的太啊,你的江山早晚不是我的?我若是你,就乖乖的早些退位,做太上皇去,何苦霸着皇位不放!讓自己的皇后自盡,讓兒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爲你的貪心!”
“咳,咳咳……”李天啓臉色又青轉紫。一手抓着衣襟猛咳,站起身來抖着手點指李珏,怒吼道:“孽障!朕的考驗你都無法通過。你要朕如何將南楚江山萬民生計交給你!你謀略不足,空有野心,將如何治國?!”
“呸!什麼考驗!你心裡早就選中三弟了!哪裡還有我!”
“你!!”李天啓閉了閉眼,原來他的用心良苦,太竟然從頭到尾都不明白。.他既是心酸,又是感慨,更加失望,一手抓着衣襟,越發厲害的咳嗽起來。
“父皇,您多保重。”三皇李彧關切的上前一步。
李天啓的咳嗽一直不停。突然“噗”的一聲,噴出了滿襟鮮血。身也失去力氣,倒在龍椅上。
“皇上!”
“太醫,快傳太醫啊!”
李德全驚慌失措的吆喝着,衆宮人七手八腳將軟倒的皇帝擡了往寢宮去。三皇也連忙追了進去。大殿之中只餘下丞相許國昌和紅繡等人。
太直挺挺跪着,看向李天啓被擡走的方向。冷笑了一聲。
“罪有應得!”
“你!”許國昌指着太,罵道:“皇上白費了一片苦心!”
太梗着脖道:“本殿如何,還不勞丞相大人指點!”
話音剛落,卻見三皇去而復返。
“來人,諸葛大人一行全部移送至漱玉宮,派人好生照料。至於太……”聲音拉長,語氣中滿是陰冷:“父皇口諭,太謀反,大逆不道,天地不容,太妃知情不報,罪無可恕,賜鴆酒,太門客及參與謀反者,滿門抄斬,明日午時午門外執行。太府即刻抄查,許丞相。”
“臣在。”許國昌上前見禮。
“此事交於你去做。”
“臣遵旨。”
連番的命令發出,紅繡已經木然無語。皇帝真的會下這樣的口諭嗎?恐怕這一切,都是三皇一手操控吧,其實如今最大的贏家,就是李彧了。
李珏聞言殘白了臉,激動的大吼:“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父皇不會殺我的,我是太啊!父皇不會殺我的!!李彧,你假傳聖旨!!你這個卑鄙小人!!”
三皇嘴角一抽,冷聲道:“來人,將太爺帶下去,帶遠一些,別吵了皇上。”
“是!”
“李彧!你卑鄙!你假傳聖旨!父皇不會殺我的!父皇救我!父皇救我!!”
李珏被拖行向外,悲怒的吼叫聲在大殿中越來越遠,最後消失無蹤。
李彧這纔看向紅繡,目光直盯着她尤帶淚痕的俏臉,吩咐身旁的太監秦寶,“你去,帶着諸葛大人一行好生休息吧。”
“遵旨。”秦寶笑嘻嘻領命。
再掃了商少行一眼,李彧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秦寶到了紅繡近前:“諸葛大人,請吧。”
紅繡閉了閉眼,此刻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得道:“多謝三殿下。”便與商少行、商少莫和姬尋洛一同隨秦寶離開了大殿。
李彧看着紅繡的背影,又看向尚餘血跡的大殿,隨後一笑,意氣風發的走向御書房,邊走邊吩咐:
“來人!”
“三殿下。”
“傳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接近皇上寢殿,尤其是姬尋洛,還有,讓李德全來見我。”
“是!”
時間過去了三日。皇帝的身體一直都沒有好轉,昏迷中仍不住的咳血,人彷彿被抽乾了力氣那般,迅速消瘦下去。
李德全多次請求三皇。請姬神醫來救救皇上,可都被李彧以姬神醫與紅繡勾結,恐傷到皇上爲理由推脫了,只派了太醫院的幾名有經驗的老太醫爲皇帝診治。然而,皇帝的身體依然不見好轉,每況愈下。
京畿衛都被圈禁起來,所有侍衛都換成了三皇的人。宮中所有人,不得妄自議論朝政,不得議論皇帝病情,更不得議論前日太和太妃以及兩個兒賜死之時的慘狀。一時間,宮城的天似乎已經黑了。
到了此刻,李德全已經什麼都懂了,看着龍榻上面如黃紙奄奄一息的皇帝,心如死灰的同時。卻也什麼都放開了。一朝天一朝臣的道理,他懂。
“李公公,你還沒想到嗎?”身後又一次傳來三皇的聲音。
李德全轉回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禮,笑着道:“回三殿下,奴才。想到了。”
“哦?”李彧似乎很是意外。李德全對皇帝一直忠心耿耿,賜死太的事是不是他假傳聖旨,只有李德全最有發言權,他一直彆扭着,不肯交出皇帝的遺詔,現在卻是抽了哪門的瘋,突然想通了?
李德全淡然一笑,道:“如今瞧着。( ·~ )皇上的身是不行了。尤其是昨兒個得知太已經賜死的消息之後。”
三皇的眉頭顯然一跳,後槽牙也緊緊咬住,話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李公公,遺詔呢?”
李德全面上似乎帶着嘲諷,道:“請殿下隨奴才來。”
三皇跟在李德全身後,身旁只跟了許國昌一人。三人一同到了御書房。李德全在龍以後敲敲打打。不知搬動了什麼機關,書櫃右下角一個抽屜突然彈了出來。他俯身過去,取出了紅木雕花的盒遞給李彧。
李彧激動的手上發抖,與許國昌一同急切的打開了遺詔,越過了前頭的敘述,直接跳到末尾,幾個大字如同悶雷一樣敲打在李彧心上:
皇四李峻,年少好學,深肖朕躬……傳位於四皇……另,登基後七日內,誅諸葛紅繡,方能保我南楚社稷。
“哈哈,哈哈哈!”李彧仰天大笑,眼淚涌了上來。爲什麼,父皇沒有傳位給他!爲什麼是那個不滿十歲的小崽!!難道要讓他對一個小孩俯首稱臣?他不服,不甘心!
不,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他不能失敗,只能成功!
思及此,李彧將遺詔扔給許國昌,負手走到了御書房窗邊,看着窗外飄零的雪花,道:
“李公公,你伺候了皇上多年,大事小情的總也見的多了,有些事,你想的比我通透。”
李德全哂然,對那個背影不卑不亢的道:“是,有些事情,奴才看的透了。”
“是麼。那就好。”李彧突然轉過身,王者霸氣十足,道:“許丞相,召集朝臣,先帝駕崩,宣讀遺詔!”
“三殿下!”李德全哽咽了一聲,“先帝他還沒去……”
“嗯?”李彧拉成了聲音。
是啊,沒去,也該去了。李德全低下頭用袖抹了把眼淚,順從的點了點頭。腳步虛浮的走出御書房,下了臺階,仰頭看着灰白的天空,任雪花落在臉上。整了整衣裝,突然一笑。
“皇上,奴才先走一步,下去,奴才還伺候您!”
話音剛落,人已經一頭撞在臺基之上,鮮血暈染開來,腿腳抽搐,氣絕身亡。
皇帝駕崩,新皇登基,南楚國的天雖然變了,可紅繡在漱玉宮中住的卻怡然自得。漱玉宮被三皇手下的侍衛團團圍住,不許他們出,也不讓別人入。每日會定時有太監送吃穿用度來。
好在,紅繡不用於商少行分開,商少莫、姬尋洛也都在她身旁,心底裡到底踏實。只是她在聽到喪鐘之時,想起那個對她還算不差的帝王,想起他生前對南楚的貢獻,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聽說李德全一心要跟着伺候先皇,自盡去了。
聽說大皇李騁趕回來奔喪,對三皇稱臣了。
聽說四皇遊玩的時候。不深跌落蓮池,溺死了。
聽說太皇太后得知重孫大去的消息,一病不起。
聽說三皇登基大典熱鬧非凡,舉國歡慶。許國昌之女也將不日封后。
……
這一切。也只是聽說而已。紅繡儘量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儘量不去想已經故去的人,不去想他們故去的原因,不刨根問底,也就不會那麼難受。
“繡兒,還不舒服嗎?”
商少行摟着紅繡輕輕搖晃。
紅繡搖了搖頭,將臉頰貼在商少行的肩頭。一手摟着他的胳膊,一手撫着肚,笑道:“修遠,你說皇上還預備留咱們多久?咱們的孩,是不是要在宮裡出生呢?”
商少行輕吻她的額頭:“不會的,我不會允許咱們的孩兒生在這裡,放心,一切我和二哥都商議好了。想要離開,也並非難事。”
“哦?”紅繡聞言一笑,道:“我的鳥銃現在似乎應該還在三皇府中呢。”
自被關進了漱玉宮那日。身上任何一樣“危險物品”就都被搜走了。
商少行笑道:“你想拿回來?”
“是啊。”紅繡大眼睛微眯,道:“我一早就在計劃一些事,想不到,事情會真的按着我猜想的方向來發展,修遠,若想拿回鳥銃,會不會很危險?”
“不會,我會命人去辦的。”
“皇上駕到!”
商少行話音剛落,外頭便有太監尖細的嗓音傳來。紅繡扶着商少行的胳膊笨拙的站起身,笑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商少行、商少莫和姬尋洛也是神色凜然。
李彧新皇登基。身上的九龍攢珠冕服也是新裁的,頭戴八寶紫金冠,正中心鑲嵌碩大一顆東珠,隨着他每一步走動而顫動。做了帝王的人,在也不是從前看似溫文爾雅的皇,如今滿身的貴氣威儀似渾然天成。不怒自威。
紅繡與商少行一行人皆規矩行了大禮:“臣(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李彧擡了下手,緩步走向正中間首位坐下。
紅繡站好了之後,李彧才道:“朕有事與諸葛愛卿詳談。”
皇帝聖旨,誰敢不從?儘管商少行和姬尋洛有千萬個不放心,此刻也只能乖乖的行禮退下,商少莫倒是無所謂,饒有興致的看了李彧一眼纔出了房門,大太監秦寶走在最後,在門外守着。
紅繡笑了一下,道:“皇上,臣還沒對您說聲恭喜。”
李彧站起身來,負手走近紅繡,笑道:“朕要說聲多謝嗎?”
紅繡下意識的退後了一小步,“臣不敢。”
“不敢?紅繡,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呢?”李彧挑起紅繡的下巴,低下頭專注的看着她白淨的俏臉,懷了身孕之後,她越發的有女人味了。讓他忍不住想親近,再親近。
“紅繡,如今朕富有天下,你可願意與朕比肩而立,共有江山?”
紅繡別開臉,笑道:“皇上說笑了,臣不過一介弱質,還是個外臣,如何能與皇上您比肩?皇上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要折煞微臣了。”
手上一空,只餘指尖滑膩的觸感。李彧將手放在身後,緩緩握拳,輕聲道:“紅繡,你真的不願跟我?”
注意到他並沒自稱爲“朕”,紅繡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升起,退後了一步,道:“皇上,臣的夫婿是商少行,臣懷着他的孩,這已是鐵一般的事實。”
望着她堅決的表情,李彧閉了閉眼,略帶悲愴的道:“好,你倒是很有骨氣。你可知道,先皇遺詔中的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
紅繡一怔,心頭突地一跳:“臣不知,臣也不想知道。”
“你猜到了?你猜到了,果然聰明。”李彧呵呵低笑着,道:“你說,朕是否要遵先皇遺詔呢?”
紅繡抿着嘴脣,冷冷的道:“一切全憑皇上發落。”
“諸葛紅繡!!你不要試圖激怒朕!”
她淡然的表情,終究還是惹火了他,李彧雙手握住紅繡雙肩,狠聲咬牙切齒的道:“你當自己是什麼人!?嗯?竟敢多次違逆朕的意思,朕就差將心挖出來送給你。恨不能將天下所有珍寶全部堆在你腳下,只爲了求你對朕能好一些,爲什麼,你心裡只有那個人!只有那個刺客之!你知不知道。朕若想要他死,輕而易舉!”
紅繡的肩胛骨被握的生疼,胸悶的大口喘氣,手卻一點點堅定的掰開李彧的手。
“皇上,請自重。”
“你……你別以爲,朕捨不得殺你!”
“臣從未如此認爲過。皇上如今貴爲一國之君,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你的了,何苦要爲難紅繡一個小小女?紅繡自知如今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一切聽憑皇上發落罷了,您要商少行生,臣便生,您要他死,臣也同他一同去,僅此而已。總之。我夫婦二人絕不會分開。”
“所以朕所說的一切,你都不怕,都不怕是不是!”李彧一把將紅繡摟在懷中。固執而絕望的道:“爲什麼你眼裡只有他,爲什麼沒有我,我已經是皇帝了,我已經是一國之君了啊,我配不上你嗎?你說,我哪裡配不上你!”
紅繡被抱的險些窒息,掙扎着推開李彧,自己也跌坐在圈椅上,撫着肚喘氣。
李彧自知莽撞,險些傷到她。沒有上前,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如受傷的猛獸一般望着她。
紅繡半晌才道:“皇上,該說的,早在一年之前紅繡就已經說過。如今不過是舊事重提罷了。紅繡不過是平凡女,只求能與夫君在一起安穩度日,若皇上真心疼我。就給我這樣的生活。若是不能,也請將紅繡與商少行一同賜死。也不算您違背了先皇遺訓。”
“你……”
李彧簡直無語凝咽,雙拳握緊鬆開,握緊再鬆開。半晌方平息了怒氣,挺直脊背,轉身道:“秦寶,擺駕御書房!”
“遵旨!”
看着李彧的背影,紅繡長吁了一口氣。商少行與姬尋洛先後進門,急切的問:“繡兒,沒事吧?”
紅繡搖搖頭,笑道:“我沒事。”
站起身到了商少行跟前,低聲道:“修遠,你的人,準備好了嗎?”
李彧一夜沒睡,新皇登基,本就有處理不完的政務等着他。好容易到了三更天躺下了,腦裡又都是紅繡毅然拒絕他的小臉,他也知道,留着紅繡對南楚國的社稷安威並非好事。可是要殺她,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像對付太和四皇一樣下得去手。
迷迷糊糊的睡下,好似纔剛閉上眼,就聽見外頭有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聲音:
“秦公公,大事不好了!”
“小猴兒崽,仔細着點,別吵着皇上!說,什麼事?”
對話的聲音壓低下去,小太監的聲音斷斷續續:“漱玉宮……諸葛大人……不見……”
幾個字,讓李彧的一下清醒過來,慌忙坐直身,揚聲道:“秦寶!”
“皇上。”秦寶懊惱的躬身進來。
“纔剛說什麼?諸葛大人怎麼了?!”
小太監哆哆嗦嗦的跪下,道:“皇上,漱玉宮許是鬧了鬼了,纔剛伺候上夜的太監來報,說是漱玉宮裡頭住着的諸葛大人和她的家眷都不見了!”
“不見?!什麼意思!”李彧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秦寶連忙拿了龍袍服侍他更衣。
小太監嚇的不輕,抖的更厲害了:“就是,就是人不見了,沒了。侍衛們都沒發現人是怎麼沒的,諸葛大人想來,是,是九天的仙女,是不是會什麼仙法……”
“放屁!”李彧氣結,一腳瞪在小太監肩膀上,踹的後者滾了一圈,又一骨碌身爬起來,規規矩矩的額頭貼地,嚇得全身發抖。
“皇上,您看這個是什麼?!”
秦寶眼尖,一眼看到皇帝的枕頭下放着一根“長鐵管”。
李彧一驚,三兩步過去扔開枕頭,擺在眼前的,正是紅繡在戰場上擊斃了青衣人用的“暗器”。他聽她以前給她講過,這種東西可以殺人於一裡之外且百發百中。武功那樣高絕的端木淨亭,還不是被紅繡擊斃了?!
他明明將此物放在原三皇府中,預備運往宮中的,爲何會出現在此處?!
想起紅繡等人的無故消失。在看者面前黑黝黝的槍口。李彧撲通一聲坐在榻上,竟驚出了一身冷汗。
紅繡等人出入皇宮如出入自家後門一般易如反掌,若是想走,他們早就走了;此物能被悄無聲息的盜走。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在他枕畔,可見對方武功之高,若是昨夜對方起了殺念,恐怕現在他已經下去見先皇了;這“狙擊槍”,不知紅繡手中還有多少,若是有,想要刺殺他。豈不是如同探囊取物?還有,留在研造部的圖紙他看過,都是紅繡畫的一些特殊符號,他完全不認識,朝中也無人認識,她消失了,火銃的研究也就告終了……
李彧腦海中閃出種種想法,一時間對紅繡。實在不知是該愛還是該怨。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殺他不是嗎?即便他不喜被人威脅,不想讀懂紅繡將“狙擊槍”放在他枕畔所暗示的含義。李彧的心底裡。還是稍微有一點點的愉悅。因爲她沒有殺他。
“皇上,這兒有一張字條。”
秦寶雙手遞上一張對摺的白紙。
李彧展開字條,上頭的字跡是他已經看慣了的丟筆少劃的字體,而且是由左向右用眉黛橫着寫的:
“皇上,我走了。讓您傷心,着實非我所願,我只能祝願您多福多壽,身體康健。願天佑南楚,從此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今日一別。望請珍重。此物贈予您防身所用。紅繡敬上。”
李彧將字條反反覆覆讀了許多遍,最後仔細將紙條折起,收於袖中。
防身所用?到底是贈予他防身,還是在告訴他以後安分些,免得她不高興了隨時宰了他?
“皇上,您看要不要下令追查?”秦寶斟酌了半晌纔敢問出口。
李彧擺擺手。道:“罷了,不屬於朕的,強留無宜。準備早朝。”
“遵旨!”
同一時刻聖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黑漆平頭馬車平穩的駛向北冀國。
商少行笑着問:“繡兒,咱們去哪兒?”
“我說去哪就去哪兒嗎?”離開皇宮之後的紅繡似乎解開一切束縛,又變成從前那個調皮的少女。
商少行笑道:“當然,南方的生意我已經安排好了,好容易離開那個牢籠,當然是你說去哪就去哪。”說罷了才擡頭看了眼商少莫,嘿嘿笑道:“是不是,二哥?”
商少莫拿着酒葫蘆滋兒的喝了一口,狠狠白了商少行一眼,“現在纔想起問我?”
商少行不自在的摸摸鼻。
紅繡又詢問的看向姬尋洛:“洛尋,你呢?”
姬尋洛從醫書中擡起頭來,道:“你身不好,生產很危險。”言下之意是必然跟着她了。
“好!那現在,我們就去奇山吧。”紅繡從懷中拿出當年端木淨亭送她的墨綠色竹哨,道:“先去那裡住一陣,等孩平安出生之後再計劃下一步。現在傳信,讓梅妝他們也一同趕去吧。”
“好。”商少行摟着紅繡,瀲灩的鳳眸中盈滿幸福。
商少莫見商少行如此滿足,搖頭一笑,又喝了口酒。他失去一切,卻能守護兄弟的平安和幸福,值了。
“紅繡,你說皇上會不會派兵捉拿咱們?”
“應當不會的。”
“怎麼說的如此肯定?”
“我猜想的啊。”
“……”
“怎麼不說話,你生氣了,還是……吃醋?”
“……”
“修遠,你真的在吃醋?”
“……”
“罷了罷了,孩,你還沒出生,你爹爹就不要咱們了。快停車,讓你們三少爺下去。不理我正好,我帶着孩自個兒去奇山逍遙自在!”
“別停車,罷了罷了,繡兒,我怕了你還不行嗎。”
他的一輩算是栽在她手裡了,商少行緊緊將紅繡擁在懷裡。滿足的嘆息。此刻再次回想在諸葛府中與她的第一次相遇,在聚緣樓中他們的第一次“密謀”,心中仍舊有些悵然的感覺,若是能早些認識她,就好了。然而無論如何,這個女是在他的懷中。
紅繡閉上眼,呼吸着商少行身上淡淡的熟悉清香,只覺踏實而幸福。無論經歷過如何的艱難,此刻,他仍然平安的呆在她的身邊,這樣已經足夠。擡起頭,看着肆意飲酒的商少莫和鑽研醫書的姬尋洛。他們都若有所覺的看向她。
紅繡微笑,姬尋洛也回以一笑。商少莫則是翻了個身,一面喝酒一面唱起了屬於北方遊牧民族的小曲兒,歌聲渾厚,能沖淡的冬日的寒冷。
馬蹄踢踏,順着蜿蜒小路駛向遠方,在冬日的驕陽下,漸行漸遠。拋在背後的,是逝去的時光,漸漸迎來的,卻是嶄新的開始。
(全書完)
哎,桑感中,又是一本的結局,悵然若失的感覺。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有同感?無論如何,近一年的時間裡大家都陪着紅繡一起成長,一起哭過笑過。更有許多朋友是從《重生之雲綺》和《重生幸福攻略》跟着三兒一路走來的,真的非常感謝大家的陪伴!
一個故事的結局對我來說只是個逗號,筒們,我在新書《嫁值千金》裡等你,咱們不見不散。揮手~~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