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俏生生的立於杜氏右側,柳眉緊蹙,道:“劉婆子不守規矩,打翻茶盞險些燙了大小姐,這麼個喜慶日子,蠢奴才竟犯下如此大錯,來人,先打她五十板子,這等惡奴我柳院兒是不敢再留,打過板子攆了出去吧。”
園中已有家丁搬了條凳,將劉婆子水缸粗的身子按在上面。聽得柳姨娘一番話,劉婆子掙扎的力氣立時盡失,心已涼了半截兒,伺候柳姨娘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不到危機時候主子竟一點不念情分,五十大板,還不要了她的老命?!劉婆子又氣又恨又委屈,不免老淚縱橫。
今日不知發了什麼病,渾身奇癢無比,擡手撓癢癢的功夫碰了正上茶的琥珀,那蹄子茶盤沒端穩當,茶盞翻倒,熱茶溼了大小姐裙襬。好在冬日衣裳厚實,大小姐並無大礙,卻不料琥珀那賤蹄子倒打一耙,夫人還未曾發話,她倒是先張羅開來,命人將她押了出來。
“柳姨娘饒命啊,柳姨娘饒命!”劉婆子此刻只有求饒的份兒。沙啞尖銳的聲音比殺豬聲更加刺耳。
“妹妹消消氣兒。”杜氏美眸一轉,撲哧兒一樂,在琥珀的攙扶下來到柳姨娘面前,親熱的說道:“劉婆子雖有錯,可也不必打五十板子,稍作懲戒便是。至於攆出府去,她那個年紀了又能到哪兒去安身?老爺爲人仁厚,你我也不可壞了老爺的規矩,十個板子就算了吧。”
柳姨娘一怔,心道好一個歹毒女人,她以退爲進不成,反倒被離間了!心裡暗惱,面上嫣然一笑,拉住杜氏雙手,道:“還是姐姐想的周到,妹妹今兒也是氣的急了,就按姐姐說的辦,稍作懲戒吧。”
杜氏微笑點頭。她身旁的大丫鬟琥珀揣摩主子意思最是明白通透,見狀下了臺階,對着家丁揮揮帕子道:“夫人的話你們可曾聽見了?劉婆子打翻茶盞,燙傷大小姐,夫人仁慈,只賞她十個板子以作懲戒。”一番話既下了命令,又拍了杜氏的馬屁,同時將方纔自己沒端穩托盤的罪證摘了個一乾二淨,斜睨正怒視她的劉婆子,厲聲道:“動手!”
“是!”
一名家丁按住劉婆子肩頭,另有兩名家丁一左一右掄起板子毫不含糊的招呼在劉婆子臀部大腿處。
“啪!……”
“哎呀!”
板子毫不留情落下來,即便是冬日衣裳穿得多,劉婆子也耐不住這種疼法,才一板子就已經哀嚎出聲:“饒命啊,大夫人救命,大夫人救命!”現下她已覺得自己的主子不會救她,倒是大夫人菩薩心腸,剛爲自己減掉了四十板子,是不是能將剩下的板子也一併減了去?
紅繡暗自擡頭,眸光掃過臺階上衆人,又不着痕跡的看向嚎叫的劉婆子。今日發生之事她雖不清楚來龍去脈,可十有是她在劉婆子那件翠綠綢衣上灑了癢粉引來的。得到如此結果,也算是報了劉婆子長久以來欺侮她們孃兒倆的仇。
不過諸葛府裡的女人,倒是各個都不簡單。柳姨娘先是以退爲進,說要嚴懲劉婆子,杜氏向來注重當家主母的形象,若是今日真打了劉婆子五十大板,她那個歲數怕是要一命嗚呼,傳到老爺耳裡,柳姨娘賺得個鐵面無私,正室夫人卻成了草菅人命的惡人。
杜氏也不含糊,當即來了個挑撥離間,順勢賣了劉婆子一個好,既打了柳姨娘“曾經”的心腹,又破了之前的僵局反將柳姨娘一軍,柳姨娘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紅繡微微眯起燦然若星的大眼,所有的思緒也只在一念之間閃過,已經想的通透,她此時的境地,是人人皆知的外室女,平日只能在外院做苦工,想要見到諸葛老爺那是難如登天,估計今日這樣能見到諸葛家最高層幾位人物的機會再也難找。
她不能一直這樣讓人欺凌下去,總得想個辦法,今日即便不出頭,杜氏和兩位姨娘以及三位小姐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已不癡的消息,出了頭,興許還能賺得一點好處。
思及此處,劉婆子那廂板子也數到了五下,約莫着也夠出氣了,紅繡一咬牙,心一橫,推了身前的婆子跪趴出去。
青石地磚擱的她膝蓋生疼,但紅繡眉頭都未皺一下,直直撲到劉婆子身旁,兩旁執刑的家丁一愣,手裡板子也不知是該落還是該停。
紅繡摟住劉婆子圓滾滾的身子,大聲道:“夫人饒了劉婆子吧,紅繡願代她領罰!”左右打了五個板子,剩下的五個她也承受的起,即便得不到老爺的注意,也能令劉婆子承情,少了個敵人,何樂而不爲。
伏武被紅繡嚇的不輕,推了身旁的人就要跑出來求情,卻被身旁徐婆子按住,低叱道:“傻子犯癡症了,你也癡了嗎?不想活了!”
在他愣神之際。臺階上的杜氏已眯起了高挑的丹鳳眼,興味盎然的問:“下面的人,可是紅繡?”
紅繡暗地裡掐大腿,想傷心事,愣是逼出眼淚,抽噎到:“正是,求夫人饒過劉婆子吧。”
“哦?”杜氏微微一笑,緩步下了臺階,紅繡只看到淡綠色的繡鞋左右輪替自雀石蘭裙襬下露出鞋尖兒,不多時一道陰影已經罩在身前。
“你這丫頭,莫不是癡病犯了?”
紅繡咬牙磕了個響頭,今日她真把上輩子沒做過的事情都做盡了。面上悲切,聲音顫抖的說:“紅繡癡傻之時,多蒙劉婆子照拂,自古羊有跪乳之恩,烏鴉有反哺之義,牲畜尚且如此,紅繡作爲人,如何能眼看着劉婆子捱打。紅繡願以身代她!”
額頭碰着地面,紅繡心中算計的清楚,今日她的癢粉讓劉婆子捱了打,此時又代劉婆子求了情。劉婆子不僅不會想到一切事情皆是因她而起,更不會想到此乃她挑撥劉婆子和柳姨娘的計策!還會感激她危機時刻挺身而出。她將劉婆子說的不是親孃勝似親孃,柳姨娘豈會不疑?劉婆子今後回到柳姨娘那,怕再也得不到信任。
“紅繡,紅繡啊……”劉婆子疼的齜牙咧嘴,感動的一面流淚一面叫着紅繡的名字,心中悔恨自己爲什麼要聽了柳姨娘的話,去爲難紅繡這樣的善良之人。
杜氏卻若有所思,半晌不吭聲。突然蹦出來的“傻子”將她推向兩難的境地。
打,還是不打?打誰,不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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