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張析昊?紅繡毫不驚訝的起身相迎,她早將消息放了出去,張大人會來也是意料之中,想到和工部諸位大人好久不見,今日得以在諸葛府外相遇,紅繡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重獲自由”的欣喜。
自古“士農工商”,“商”排最末,此刻來了個官兒,諸位老闆掌櫃皆起身,隨着商少行和紅繡迎了出去。方下了樓梯,便看到身着便服的張析昊隨周掌櫃走上前來,他身後跟着兩名小廝,手中捧着托盤,上面皆蒙着紅布,隱約可以看清裡面的東西支楞八翹,卻分不清是何物。
“張大人。”商少行拱手爲禮。
張析昊清俊面龐上略帶打量之色,稍作停頓後對商少行微笑還禮:“商三少,久仰大名了。”
“哪裡哪裡,張大人客氣了。”
二人寒暄兩句,張析昊又對着周圍衆人團團一禮,對人羣中的諸葛言然點頭致意,這才走到紅繡跟前,笑道:“繡妍姑娘,幾日不見,你當真改頭換面了。”
他語氣親切,雖已有所指但調侃之意十足,絲毫沒有鄙夷之意,倒是顯得和紅繡關係格外親近。一樓大廳鴉雀無聲,衆人伸長了耳朵聽着,商少行也面露沉思。探子雖報了紅繡被張析昊借去,但他並不知具體細節,什麼活字印刷之術也不知是紅繡所提出。
“張大人。”紅繡福了一禮,不說什麼場面話,只是實在的道:“多謝你抽空前來。”
張析昊莞爾,覺得紅繡所言正對他胃口,他也是真爲紅繡離開諸葛家而高興,連笑容都明亮了許多,揮手示意小廝上前,道:“這是我爲你備的薄禮,不值什麼錢,是我自己雕的。”
小廝上前,將兩個托盤奉上,紅繡素手掀開紅布,兩尊雕工不甚精湛,但落落大方的“搖錢樹”呈現於眼前,周圍立刻響起一片讚譽聲。
所有人現在都在用曖昧的眼神望着紅繡和張析昊,覺着他們二人一個清俊,一個嬌柔,站在一塊兒無比和諧,也難怪員外郎張大人會親自前來道賀,如此美人兒怎能不令人心動?
紅繡並不知他人已將她和張析昊之間的關係染上了些許桃紅緋色,她心中坦蕩,和張析昊之間只覺有共事之誼,再者對於張析昊某些觀點很是贊同,對他“先進”的思想有許多親切感覺,倒並未做其他想法。
商少行看得明白,脣角上揚,掩口咳嗽了好幾聲,回過頭去,目光對上諸葛老爺和諸葛言然,蒼白的臉上立即浮現出客氣的笑容,點頭致意之後纔回身,道:“張大人,請上樓入座吧。”
“也好。”
一行人談笑着走向臺階,還沒上樓,又有下人來報。
“三少,工部侍郎劉大人到了。”
“哦?”商少行面上含笑,意味深長的瞧了眼紅繡,笑道:“快快有請。”
衆商家再次隨商少行迎了出去,不多時,便瞧見年過半百的劉大人同樣着便裝,面帶微笑的走了進來,手中捧着一尊小巧珊瑚,人未到聲先至:“繡妍姑娘,老夫特地前來道賀,這尊珊瑚可是我多年珍藏,還望你笑納啊。”能做到工部侍郎,劉大人也是通透之人,紅繡掩藏真名的心思他自然清楚,並未說露。
“劉大人安好,您太客氣了。”
紅繡熟絡的與之打招呼。又換得背後各位商鋪掌櫃一陣驚訝。衆人皆在想:難道他們猜錯了,繡妍姑娘其實與張大人無關,張大人是衝着工部侍郎劉大人的面子來的,真正與紅繡有不可告人秘密的是劉大人?
所有的商戶如今都滿腦子的問號,他們雖聽聞了“活字印刷”之術,可誰都不知道也想不到,讓整個南楚國讀書人受益匪淺的“發明創造”,竟然是一個女流之輩想出來,且此女就在眼前。
“工部尚書大人有賀禮到”
衆人深思之時,門外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一名小廝在前頭張羅着,後頭有兩名小廝擡着一塊匾額走了進來。那小廝聰明伶俐,走到紅繡跟商少行跟前行禮,伶牙俐齒的道:“見過三少爺,見過繡妍姑娘。工部尚書大人公務纏身,不便前來,特遣小的來爲繡妍姑娘送上此禮,匾額上乃是我家大人親手所書的‘繡妍樓’三字,下端有尚書大人印章,還望繡妍姑娘笑納。”
紅繡和商少行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閃過驚喜。紅繡上前一步謝過了小廝,忙名人將匾額掛到正門頂端去。
“繡妍樓”如今有工部尚書親手所書的匾額高懸,仿若整個店鋪的檔次又提升了幾階,衆人方纔的荒唐想法此番都收了起來,看來繡妍姑娘與侍郎大人和員外郎大人皆無曖昧,真正的後臺是尚書大人啊商三少有錢,工部尚書大人有權,“神秘繡娘”的真實身份旁人不得而知,可以確定的是她絕對有能人撐腰
吉時到,鑼鼓喧天響起,舞龍舞獅的在門前熱鬧起來,街坊四鄰皆來瞧熱鬧,“繡妍樓”門前氣氛前所未有的熱烈。
紅繡和商少行並肩站在臺階上,二人女的俏男的俊,當真引人注目。雖說紅繡是未出閣的閨女,不便拋頭露面,可她自個兒想得開,歷來不是什麼大家閨秀,還在乎那麼些勞什子的規矩?只要她活的無愧於天地,能瀟灑自由的掌握自己的未來,就足夠了,重生是福,她豈會放棄自己謀求幸福的權利。
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不遠處的諸葛家二人,紅繡一雙明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笑意和快意。現在諸葛老爺和少爺定然已經火冒三丈了。可爲了諸葛家的未來,爲了今年八月的評比,他們也只能隱忍下來。
這也是她爲何和商少行談了條件,要二人合作而不是歸於商氏旗下的緣由之一。她不想被人控制,更不會放棄報復和壓制諸葛家的機會,只要她一天還是自由的,諸葛家就一天不敢輕舉妄動,事事都要被她壓着一頭聽她擺佈。這具身子的本尊加上她和孃親所受過的苦不計其數,她憑什麼不報仇
喜慶過了,也熱鬧過了,所有前來道賀的老闆們都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繡妍樓”更名開張儀式,會引來朝廷命官的關注,當真是給足了商家和繡妍姑娘的面子。
午間在聚緣樓開席,紅繡和商少行二人遊走於桌子之間,禮貌的招呼來人,諸葛老爺和諸葛言然二人面上賠笑,惱怒又不能說出來,一餐飯吃的味同嚼蠟。待到告辭之時,紅繡還笑吟吟的與商少行客氣相送。
“諸葛老爺,多謝今日大駕前來啊”商少行面帶倦容,但笑容甚爲春風得意。
“三少客氣了。你我並稱綢緞二皇商,本就親厚,何須如此多禮。”諸葛老爺說話的語氣僵硬,皮笑肉不笑道。
紅繡笑着搖頭,“今日得窺諸葛皇商的風範,繡妍甚爲榮幸,往後還要勞煩二位多多照拂。”
諸葛言然瞧了眼父親徹底僵硬掉的面色,強笑道:“繡妍姑娘多禮了,我們告辭。”
“我送二位。”
……
客氣了一番之後,諸葛老爺和大少爺離開了繡妍樓,轉出一個彎,李忠桂和金貴二人早已備好了馬車。
諸葛老爺面沉似水的上了車,一路上沉默不語。諸葛言然如坐鍼氈,也低着頭。他明白此時父親的心情,他定然恨不得掐死紅繡。因爲他驕傲,有生之年都處在上位,只有他發號施令算計旁人,何時被人如此算計過?何況算計他的不是別人,是他從前看不上的外室女,是那個人見人厭的癡兒這一次父親真是面子裡子都丟了個乾淨。
紅繡是從他的院子出去的,如今父親又在盛怒之中,諸葛言然似乎可以預見一場風暴正要降臨。
紅繡俏立於臺階之上,眼看着諸葛府的馬車行遠了纔回身,正瞧見商少行意味深長的眸光。
“三少,怎的如此看我?”
商少行搖搖頭,脣角笑容猶如梨花展開,清俊優雅。
“紅繡,看來我們所有人都低估你了。你真是我所見過的唯一奇女子。”與紅繡共事了半月,商少行對於紅繡的種種奇思妙想已經從一開始的驚訝變爲此刻的贊讚賞。瞧着她的目光中也不自覺的帶了許多未曾展現過的柔和。
紅繡微微一笑,“三少爺如此誇讚紅繡可擔不起呢。今兒的事了了,我也該回家去了。”
“嗯,我派人送你。”
“如此,多謝三少了。”
……
諸葛府中正院書房門外,下人們統統噤若寒蟬,連走路都是踮着腳尖的。原因無他,從老爺帶着大少爺回府直至現下掌燈,書房內的物事擺設,約莫已經被老爺砸個精光了。
“要你是做什麼用的你院子裡的人會些什麼都不知道如今讓商少行撿了個大便宜”又一聲怒吼傳來,嚇得門口的忠桂兒一縮脖子。大少爺也太無辜了,別說是少爺啊,就連他日日跟紅繡接觸的,也料想不到聖京城中傳聞的神秘繡娘是她啊
“我告訴你,若是紅繡當真入了商少行麾下,咱們的評比當真沒希望贏了,現下只有兩條路,要麼收攏她,要麼殺了她這事你的失職,你去辦吧”
“是,父親大人。”
“吱嘎”一聲。書房門被推開,諸葛言然灰頭土臉面沉似水的走了出來。
忠桂兒急忙上前去:“大少爺。”
諸葛言然邁步向前,毫不遲疑的道:“去備馬車,咱們去張王直找紅繡,我倒要看看她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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