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忻回過頭,只見身後站着一位年輕公子和一個小書童。說話的便是那年輕公子。淡淡的打量了對方几眼,不習慣和陌生人打交道,便領着順民走近繡娘,不去搭理對方。
“少爺真差勁,人家都不理你。”小書童在一旁幸災樂禍道。
範仲楠揚起手中的扇子輕敲書童的額頭:“不要亂說話,剛纔的確是你家公子我唐突了人家姑娘。”
“範仲楠?”王雲兒帶着不樂的聲音正在此時響起,只見她領着阿享和一箇中年男子走進。
說是中年男子其實對方的年齡也不算大,大約二十七八,在現代可說是正當青年。
男子長的很是好看,這種好看可稱之爲美,無分性別的美。
他長的同王雲兒有三分相像,眉間多了幾分儒氣,臉上有着男子成熟獨特的痕跡,滄桑中帶着幾分憂鬱,若是生在現代定會迷倒一幫少女。
只見他一進來便目不轉睛的望着繡娘,眼中有疼惜有着愧疚。
多少年不曾相見了?八年還是十年?這些年過的好嗎?那一場大火是怎麼起的?她是怎麼逃出來的,受了多少苦,有多麼傷,多麼恨……
王遠欽就這麼癡癡的望着那心纏夢繞的背影,眼中微微溼潤。
“沒想到雲兒姑娘也信佛,能在這偏遠的地方相遇還真是有緣。”範仲楠微笑道。
“誰能和你範大少有緣?有緣也是孽緣。”王雲兒嗆聲道,一雙美目中盡是憎惡。若不是眼前之人,姐姐怎麼會成爲東京的笑柄,怎麼會日日憂傷,爹也就不會氣的生病在家。
範仲楠看着王雲兒的態度有些無奈的搖頭,默默的嘆了口氣,並不應答。
書童木誠卻是見不得自家少爺吃虧,不禁譏諷倒:“少爺,有句聖人的話說的真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還好你沒取王家大小姐,看人家二小姐都這樣兇悍了,那大小姐還得了。”
“木誠,不得胡言亂語。”範仲楠雙眉皺起。
“果然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奴才,範仲楠,你們今天的話我王雲兒會永遠記着的。”王雲兒說完看了眼發楞的阿享道:“我們走。”說完也不管阿享的反應獨自離去。
阿享看看王欽遠,又看看小姐離去的背影,最終還是追了出去。
“木誠,以後見到王二小姐不得無理,畢竟是我們有錯在先。”範仲楠臉上盡是苦笑,望着王雲兒離去的背影眼神說不出的複雜。
“可是少爺......”
“沒有可是,我們走吧!”說完範仲楠也向外走去。
“少爺,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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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娘......”王遠欽望着繡孃的背影輕聲呼喚。
繡孃的身體一僵,拜佛的動作也隨之一頓。
“繡娘。”王欽遠再次喊道。
繡娘像是沒聽到呼喚,將身子輕輕拜下,站起身自顧的拿出香點起。
王欽遠走近繡娘:“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還是怪我當年不曾堅決阻止明月的婚事嗎?
拿香的手微微顫抖,繡娘輕輕斂下眼瞼,不讓情緒透出:“這位老爺,您認錯人了。”原諒?她有什麼資格原諒別人,她都原諒不了自己,更何況她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只是這個世上遺留的無用之人罷了。
將香穩穩的插入香案,繡娘閉上眼睛,兩隻手併攏在胸前。
小姐,繡娘又來看你了。
順民很乖,小姐在天上看着一定很開心吧。可惜繡娘不能陪在你身邊,你在天上要好好照顧自己。等順民長大了,繡娘就去伺候小姐。
小姐,你知道嗎,繡娘救了一位和你很像的女子,她雖不如小姐美麗,卻有着小姐相同的氣質,一定是小姐你不忍見繡娘一直愧疚,纔派來給繡娘機會去補償的吧。小姐,你對繡娘總是那麼好。
“你是繡娘,我怎麼可能認錯,每天在腦海中重複出現的人我怎麼可能認錯。”王欽遠滿臉的愧疚,滿臉的心疼,這些年她一人在外受了多少苦,有過多少辛酸,她定是恨透了王家,才一直不肯回來,纔不願與他相認。
睜開眼,繡娘不去看愣愣盯着自己的王欽遠:“老爺,你擋着妾身的路了。”冷漠的聲音將人隔與千里之外。
和繡娘相處了那麼長時間的簡忻卻能從她的聲音中感覺到她的不平靜,這就是她的故事嗎?
“娘?”站在簡忻身旁的順民望了望王欽遠,又望向繡娘,滿眼疑問。
這一聲娘叫得王欽遠倒退兩步,正好讓開了道路,繡娘向外走去。
“繡娘!”
繡娘向前的腳步不禁停頓。
“這就是你不願相認的原因嗎?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的。我只想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王欽遠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眼淚落下:“當王家決定讓小姐嫁入皇甫家,這世上便不再有繡娘,你認錯人了。”說完不再停頓,顧自離去。
簡忻跟着繡孃的背影,不禁又回頭看了王欽遠一眼,只見王欽遠呆呆的望着繡孃的身影,本還有亮光的眼眸只餘一輪墨色。心底不忍,這男子愛慘了繡娘吧,轉身走到他面前:“她,過得很好。”說完便追着繡娘順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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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娘抹去腮邊的淚水,她以爲自己再不會落淚,以爲早在八年前就已落幹,可當看到王家的人,她還是忍不住落下淚水,這十年來,原來她一直不曾看淡,一直在恨。
輕輕嘆氣,她以爲繡娘這般堅毅的人,是不會像自己那樣的,可原來悲傷到及至,誰都相同。簡忻看了看一旁的順民,又看向繡娘:“繡姐,順民在看你呢!”
繡娘這才注意到順民,只見順民直直的盯着她,眼神竟是剝去孩童自有清明的複雜,心中一怔,突然冷靜下來。
“娘,他是不是我爹?”順民突然開口。
繡娘一愣,隨即答道:“不是。”
“那我爹在哪?”順民對上繡孃的眼睛。
“他已經死了,死在八年前的一場大火裡。”繡娘被順民這一望竟有些驚慌,不自然的將視線轉開,她卻不知道這樣的動作更是讓順民誤會。
在八年前決定放火,讓小少爺認自己做娘起,她就決定不讓順民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樣狠毒的爹不認也罷,而順民今天的眼神卻讓繡娘不禁自問,剝奪順民知道小姐的事對順民來說真的就是好嗎?
“是真的嗎?”順民的聲音加高。
“當然是真的。”繡娘深吸一口氣,堅定的答道。不知道,總比知道痛苦好,不是嗎?小姐,你告訴繡娘,繡娘這麼做沒錯對不對?
“那爲什麼娘不看着順民回答,爲什麼娘要這麼驚慌,爲什麼娘看到那人就哭,爲什麼不告訴順民,爲什麼要瞞着順民?爲什麼?”順民的眼神像是受傷的小野狼。
繡娘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知所措的神情到得順民眼中像是回答,他不再發問,一轉身向鎮外跑去。
“繡姐,我去看看順民。”一旁的簡忻看着順名的背影不放心的對繡娘說道。說完便向順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