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有些陰沉,太陽沒有出現,青灰色的雲層很厚,地面是乾冷乾冷的,滴水成冰的季節街上很少人走動,店鋪商家的門也大都緊關着,只留下門外的各種幌子和招牌仍然招攬着往來的客人。
睿親王府的兩輛馬車在街上顯得十分耀眼,高頭棕色的幾匹大馬駕着轅,裹着鎏金鐵皮的車轅閃閃發亮,馬車伕趕着馬兒,得得地往前小跑着。
凰王妃突然臥病,睿親王和王妃奉旨到宮中爲王后娘娘侍疾。
馬兒正跑的歡快,突然路旁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滾到了路中間,正擋住了馬車的去路。馬車伕趕緊拉住馬繮,“籲”一聲喚住馬。
馬車伕跳下來,朝前走了幾步,大聲嚷道:“喂,要飯的,趕緊讓開。耽誤睿王爺的事小心治你的罪!”
那人卻不動彈,他將頭裹在胳膊下面,雙腿匍匐在胸前,面朝來路蜷成一團。
馬車伕見那乞丐不爲所動,有些慍怒地揚起馬鞭子,朝空中甩了兩下,只聽空中發出清脆的兩聲鞭梢聲。“快滾,要不然讓你嚐嚐小爺的馬鞭。”
馬車停住,坐在車裡的凰斐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他撩起車簾看了看,並未下車,只吩咐馬車伕道:“前方戰事多,這些百姓流浪到都城來是難免的。你繞過他走就是了。”
“是!”馬車伕聽見王爺吩咐,也不再耽擱,忙重新上車甩開馬鞭。兩輛馬車避開大路中間的那名乞丐,從右側繞着走過。
前面的車裡坐着凰斐,後面的車裡坐着念兒。
車行拐了個彎,念兒打開車簾,從縫隙中看見了左前方的人,她略微遲疑,便從轎子的行囊中取出了一錠銀子,待眼看離着乞丐近了,才把銀子從車簾中扔了出去。
可就在念兒扔出銀子的瞬間,未等那塊銀子落地,地上那名蜷躺着的乞丐突然之間從地上跳起老高,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閃亮的匕首,直奔念兒乘坐的馬車飛奔過來。
念兒驚嚇之中,本能地向後面仰過去,不過轉眼,一把匕首穿過車簾刺進來,擦過念兒的肩膀紮在了後廂壁板上。
那刺客一擊不中,用力拔出匕首,橫着手臂對準念兒的胸膛向下扎去。
刺客動作迅速,又僞裝成乞丐伏在路上,令凰斐和前後的四名侍衛絲毫沒有防範,念兒心道不好——自己性命休矣!車廂內地方雖大,可她卻來不及躲避了,只得緊閉雙眼,等待那致命的一刀。
可奇怪的是,那一刀並未落下來。
乞丐手中的匕首突然掉落在馬車的地板上,只聽“嘡”地一聲,念兒詫異着睜開眼,面前的人滿臉上抹着黑鍋灰,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來,而他的眼中卻閃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你,你,你——”
刺客沒有得手,隨後就被凰斐隨身的侍衛捉拿住了。
凰斐從前面的馬車裡下來,坐進念兒的車裡,見她面色惶然,似是受了些驚嚇,便對手下的侍衛道:“將此人帶回王府後牢看押,待我從宮中回來再仔細查問。”
兩名侍衛便拖着那刺客折返回王府。
“你怎麼樣?”凰斐坐穩之後問念兒。
“沒什麼。只是覺得奇怪,那人剛纔明明可以殺了我,卻沒有下手!”略微思索後,念兒又說:“也許不是太子的人,否則他不會手下留情的!”
“是不是太子的人一問便知,此事進宮後先不要聲張,免得打草驚蛇。”凰斐說着,凝視着身旁的人說道:“你最好不要離開我身邊,否則……”
話沒有說完,被念兒截住,只聽她說:“若是我真被太子殺了,你也不必勉強留我在府中做掛名的王妃了,不是更省了心?”
凰斐對念兒的話表現出不滿,他聳起眉峰眯起眼,淡淡地說:“如今你是凰嫣,不是靜和了!”
鑾儀宮的王后娘娘已病了多日,只是最近幾日病情突然加重了,渾身疼痛且咳嗽不止。再加上冬日裡凰王本就孱弱多病的身子也不能活動,把御醫們忙得暈頭暈腦的。
太子妃樊錦閣一直呆在鑾儀宮,這幾日都在王后的牀前侍奉着,頗盡心。
念兒一進王后的寢殿,就被樊錦閣拉住了衣袖。“好妹妹,你可來了!母后病重這幾日,老是念叨你呢!”
凰斐向兩名御醫詢問了一下王后的病情,知道是冬日裡的慣病,不過來勢兇猛些,御醫又不敢下猛藥,所以才遲遲不見好轉。
樊錦閣拉着念兒到了王后的牀前,輕輕呼喚道:“母后,母后,嫣妹來了。”
王后服了藥,躺在牀上一直昏昏沉沉的,聽見樊錦閣呼喚她,便睜開眼。瞧見身邊坐着的是念兒,心中十分歡喜,她從被褥下伸出胳膊,把手搭在念兒的手臂上,仔細地看着念兒的眉眼五官,半天后才小聲說道:“嫣兒,你到王府這些日子連膚色都不太一樣了。斐兒呢?”
聽見王后喊他,凰斐立刻移步到牀前,“母后,兒臣在此。”
王后看看他,眼神直指身邊的念兒,緩了一口氣才道:“你們過得可好?”
“母后,我和嫣妹很好,母后病中毋須掛心,養好身體要緊!”
樊錦閣看着牀前母慈子孝的三個人,突然發話:“斐弟,我見你和嫣妹似乎不如從前親熱,你瞧瞧,連站在一處都隔着半尺遠。”
“王嫂說的是。只是,我和嫣妹從前是兄妹,自然不必矯飾什麼,如今做了夫妻,便不能在人前太過親密,否則有傷大雅。王嫂說是不是如此?”凰斐說着,卻向前挪了挪,把身子貼近念兒,一隻手伸出去緊握住念兒的手,一臉寵溺的表情道:“不過,在母后和王嫂面前自然是不必避諱這些!”
樊錦閣看二人如此親密,不自然地笑了笑,“斐弟和嫣妹如此恩愛,讓人好生羨慕呢!”
凰斐淡然回道:“太子和太子妃多年夫妻,相敬如賓才真正令人豔羨。”
三個人在王后的牀頭淺笑閒語,誰也聽不出這中間有什麼暗波漪瀾。
這時,外面響起了快步走路的聲音,太子凰胤匆匆進了王后的寢殿。一身紫紅色的攝政朝服還穿在身上,定是從早朝直接來到鑾儀宮,連朝服都未及換掉。
他走近三人,朝凰斐和念兒微笑着點點頭,然後順勢坐在牀頭朝牀上的王后輕聲詢問:“母后可好些了,兒臣早朝時一直不安。昨日聽太醫說新擬的方子管用,母后就照那個方子服藥,定能藥到病除!”
王后看着牀前的幾個孩子,心中欣慰,精神也比剛纔好了許多:“你父王身體不好,太子事情多,不必老是來鑾儀宮探望。有太子妃和嫣兒在,母后會好的。”
凰胤略微一頓,扭過臉,正對着念兒說道:“嫣妹越發嫵媚動人了,從前我竟不知,原來嫣妹和靜和公主如此肖似,若不是母后提起,我都不信有如此奇事!”
太子一來,凰斐和念兒立刻就退後了一步。念兒與凰胤隔着三尺遠,聽他說話,只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疑惑地眨眼不語。
“我倒忘了,嫣妹是不會說話的。”凰胤笑着站起身,突然一腳踩到了身上的袍子,一個踉蹌眼看着就撲倒在念兒的身上。
凰斐眼疾手快,立刻伸出雙臂抓住了凰胤,將一把將他扶穩。“皇兄可站穩了!”
與此同時,念兒忽然覺得胳膊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彷彿有一根細針戳破了她的皮膚,直扎到了骨頭上,她差一點就失聲呼叫,張開嘴之後卻突然意識到有詐,於是急忙用手捂住嘴巴,纔沒有喊出聲來。
凰胤站穩腳跟,看看念兒和凰胤,沒有說話。
念兒用力甩着自己的胳膊,冒出串串的眼淚來,扭過身拉着凰斐向寢殿的帳簾後面去,示意凰斐替她查看傷口。
凰胤對念兒的試探雖沒有成功,卻因見到了念兒那張與靜和一模一樣的面容而更加懷疑她的身份了,他陰晴不定地吩咐樊錦閣和凰嫣照顧好王后,自己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