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是何人?”
巫苓躲在漠塵身後,迷茫空洞的紅眸怯生生的瞧着朔的位置,緊緊的攥着漠塵的袖口,希望這樣能夠撫平心中的滔天巨浪。
朔的心突然猶如沉入了冰湖一般,口中乾澀的說不出話來,身體猶如被壓死在枯井之中,一瞬間變得軟弱無力。
曾經無比熟悉的眼眸,如今看他,卻好似陌生人一般……
“他是雲國的帝君呀。”漠塵彷彿是故意氣他一般,將巫苓護了個嚴實,右臂緊緊的摟住巫苓的肩。
朔雙拳緊握,幾乎要暴走開來,但是他不能。
巫苓不着痕跡的掙扎了一下,悄悄推開他的手。
不知爲何,她甚是不喜他這般親近的接觸,還有另外一種感覺,那便是,不想被面前這人看到,她會覺得酸楚。
她不明白爲何會酸楚,也不知道自己爲何不想被他看到,總之,她的心,現在混亂成一團,讓她自己也捉不到思緒。
“巫苓,跟我回去……”朔勾起脣角,綻出了個最和煦的笑容,伸出手道:“跟我回家。”
巫苓難以自控的向前走了兩步。
不知道爲什麼,巫苓就是能夠感覺到面前那人衝着她伸出了手,他的笑容,也有些模糊的呈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想,想要抓住那人的手,她也能夠感覺到,他在等着她……
漠塵此時卻發覺了她的動向,伸手捉住她的手,低聲引誘着:“陌雪,忘了我說過什麼嗎?”
眉頭輕皺,但朔並未表現出來不滿之意,繼續柔聲哄勸着:“巫苓,跟我回宮……”
兩個男人的聲音交雜着,讓巫苓難以承受。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該怎樣辦,狠狠的咬着脣瓣,壓抑的情緒一股一股從心底涌現出來。
這情緒幾乎讓她的神智瀕臨破碎,許許多多破碎的東西從心地裡面涌出來,再被一種奇特的東西壓制回去,巫苓幾乎被這情緒弄瘋了。
心痛,她在心痛,哥哥說,見了他只會心痛……
靜止良久。
“對不起……”巫苓此時幾乎咬碎了脣,口中早已漾出苦澀的血腥味兒,她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我是陌雪……”
朔看着巫苓的樣子,並沒有生氣,但漠塵卻是不可一世的大笑出聲:“乖,晚上帶你出門轉轉。”
這下好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巫苓又不願跟他離去,他突然覺得有底氣了!
朔挑脣一笑,未予置評,而是一直看着巫苓,看着她的神色狀態。
看得出,巫苓在猶豫,朔並不傻,他知曉此事逼迫巫苓,無異於作繭自縛。
“那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回宮,改日再請皇子進宮相聚!”朔一拱手,笑着告辭。
他臉上的笑意讓漠塵心下一沉,忽然不解爲何他這麼有自信,竟然不覺得一點傷心?
難道他猜錯了?巫苓於他,根本是不重要的?
漠塵允自猜着,而朔轉身離去,帶上人馬回宮。
他怎會不苦澀?怎會不傷心?怎會不心碎……
可是那又有何用,明知巫苓忘了自己,而這一切有很明顯是那漠塵耍的詭計,他不能硬來,只能想另想計策。
現下這個情況,他只能努力想辦法,讓巫苓記起自己。
他的自信正是來源於此。
方纔巫苓見到他,向後躲藏,證明她心中是有感覺的,並不是全然將他忘卻了,不然也不會做出那種慌亂的動作。
但那聲怯生生的哥哥,纔是激起他心中苦澀波瀾的元兇!
巫苓甚至沒有叫過他一聲哥哥!這讓他不由得有些像與人爭糖未得的小兒一般吃醋!
這濃烈的醋意不停的從腳底往出冒,幾乎酸的他牙根都軟了。
朔憤憤的咬了咬牙,心中想着,若是能夠將她帶回來,他一定也要讓她叫幾聲哥哥來聽個夠,彌補他心中的傷!
朔想着想着,忽而一笑,轉身對身後的領頭侍衛交代了一句:“告訴你手底下的人,傍晚時分,到漠塵行宮,告訴他,帝君明日設宴,有請他與兩位公主。”
“是。”侍衛點頭應答。
朔笑着策馬而去,卻不是奔着帝宮,而是奔着帝子府去,他得找找那些曾經,有什麼能讓巫苓想到過去的,勝算也大些。
兩個男人的爭執,纔剛剛開始……
一個佔有現在優勢,讓巫苓相信了他安排給她的身份,讓她信任着自己。
一個佔有過去優勢,更瞭解巫苓,也知曉她的一切。
朔離去之後,迅速回了帝子府,到巫苓的房間去尋找‘過去’。
不過巫苓的東西依舊是少的可憐,朔找着找着,竟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當真是虧欠她了。
他這個哥哥當的還真是失敗,難怪巫苓都沒張口喚過他一聲哥哥或者兄長。
因爲他覺得自己一直沒有弄清楚巫苓到底喜歡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送了不少,如今一翻找,才發現,幾乎全都蒙了塵。
若說喜歡,巫苓定然是喜歡那件鎏金紅鸞裙的,可是那衣裳穿在身上,也用不了啊!
直到他瞄到窗框上彆着的一排小人兒。
有孫悟空、豬八戒、小哪吒之類的書中人物,還有很多逗笑的小娃兒,一個個整齊的插在窗棱邊上。
巫苓是個冷淡自持的人,故而也不常出門,在屋中的時候,多半就是休息,或者是坐在窗邊的木桌上看書,或看看外面。
然而這東西插在窗棱上,就證明巫苓每日都會瞄上幾眼,顯然是喜歡的。
朔將那些東西一一拔下來,包進一個布包之中,輕嘆了口氣。
這也不行吶!巫苓現在眼盲,也看不到這隻能瞧的東西的!
也不能拿着這玩意兒強迫她摸,再說就算摸了,恐怕也沒什麼大用。
朔憤憤的繼續尋找,先前他似是總覺得,巫苓是自己一個人的,她性格那個純淨,定然不會與外人多有瓜葛。
現下不同了,他突然覺得情勢好緊迫,甚至比巫苓昏迷的時候還要着慌。
他甚至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若是巫苓執意不肯跟他回來,或者那漠塵再暗地裡耍什麼詭計的話……那麼,他即使追到天涯海角,兩國交戰,也得把她弄回來!
朔憤憤的坐下想着,他一向是個冷靜的人,這次遇到了這件事,才突然覺得,其實自己是那麼的在乎她。
在乎的甚至現在一顆心翻來覆去的彷如染了火焰一般的焦灼。
回想與她初見,朔便覺得,她是個又冰又冷的女子,容顏俏麗是另一回事,她身體裡面總是有一種默默的感覺在吸引着他。
他並非沒有見過冷美人,但是巫苓不同,一般女人的冷,多半是來自家世身份上的傲慢冷,讓人看了便沒有好感。但巫苓不同,她的冷,是來自性子上的沉寂冷漠,一板一眼的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多餘的事,一概不去多聽多看,這也讓他覺着,天地間好似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勾起她的興趣。
也就是她這樣的性子勾起了他年少時的好奇心,那樣特別的女子,紅髮紅眸一身紅衣,按理來說,應該是很火熱嬌俏的女子,可巫苓偏偏是反其道而行,更襯得這紅,對他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就像是一個冰霜雕成的玩偶,即便是他花盡了心思,也不見她多笑笑,好似……總有什麼讓她放不開的事情。
漸漸地,朔從一開始的好奇,變成了欽佩與喜愛,他漸漸發覺在巫苓冷漠的外表下,其實包裹着一顆善良堅韌的心,也正因如此,朔更加對她產生憐愛之情,想要多多逗逗她,讓她開心,漸漸拋去那寂靜的外衣,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火人,而不是一隻做一個雪娃娃。
顯而易見,他失敗了。
他到現在爲止,還不知曉巫苓到底在乎的是什麼,喜歡的是什麼,甚至……他對她全然的信任讓他根本性的忽略了,這麼不愛出門的巫苓,在這幾年間,出門是爲了什麼。
他從未見過巫苓逛集市,也從未看過她買什麼女兒家的玩意兒回來。
那麼,她出門究竟是去了哪裡?
朔想着,便喚了個侍衛過來,交代他,去查查巫苓。
侍衛領了命退去,朔依舊在她房間中翻找着。
雖然他從未想過要調查她,可是,他就是莫名的想知道,她生命的重點究竟在哪裡,她真正喜歡的,在乎的,又是些什麼。
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巫苓身上淡淡的香味,與女兒家的香氣不同,那是一種奇妙的香味,與她的人一樣,清清爽爽的自然香,還帶着一種暖意。
第一次近距離聞到她身上的香氣,還是在那夜教她撫琴的時候,那時候他雖然並不懂自己的心,但卻順着本意接近着她。
朔想着,突然笑出聲來。
他怎給忘了,他們之間,還有那把無絃琴!
又一通翻找過後,他終於在房中的某一個櫃子裡面發現了這把琴,萬分欣喜的看到它上面沒有落塵!
那就證明巫苓是經常看的!或者是說她沒有把這東西忘記!
於是便出現了某帝君抱着一把琴,坐在榻上傻笑的場景。
明日宴請,他將傾盡全力勾起她對過去的回憶!讓她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