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健僥倖逃過了那一劫,到底沒有逃過這一次。當然,這一次,本來是可以沒有的,起碼是可以往後無限期推遲的,但是趙大健自己作死把我惹怒了,讓我下了將他徹底解決掉的決心,如此,他纔會這樣。
還有,從曾的口氣裡,似乎趙大健這回做的案子是夠判刑的,至少也要三五年,但他不會知道孫東凱要爲趙大健去運作一下的,也不會知道趙大健和孫東凱的密切關係,更不會知道孫東凱和雷正的關係。
當然,其實孫東凱即使對趙大健不管不問,也不會真的一定會出問題,趙大健也未必就真的惱恨孫東凱從而揭發檢舉立功爭取從輕發落,因爲他在檢舉揭發孫東凱的同時也會拔出蘿蔔帶出泥把自己也牽扯進去,他是和孫東凱分不開的,這一點他不會想不到。
另外,趙大健剛到印刷廠時間不長,這麼短的時間裡他未必也就真的和孫東凱發生了很深的經濟上的勾當,或許還沒來得及呢。
還有,即使孫東凱不管趙大健,趙大健真的想檢舉揭發什麼,孫東凱也未必就真的沒有辦法了,他可以先給雷正打個招呼,讓雷正關照辦案人員,對趙大健的案子就案辦案,只談和本案有關的事情,無關的一律不準談,把他的口封死,這樣趙大健即使想檢舉揭發立功也沒有了機會。
現在的很多案子都是這樣辦的,不然的話,抓住一個處級貪官,如果任由他檢舉,可以順堂摸瓜往上摸到廳級,然後又可以從廳級摸到省部級,然後……這就可怕了,要摸到大老虎的屁股了,案子就沒法辦了。
但孫東凱如果這樣,那就等於是讓雷正抓住了自己的一個小辮子,等於是告訴雷正自己和趙大健之間有不清不白的經濟關係。
雖然孫東凱和雷正關係不錯,但他當然是不願意讓別人掌握自己更多的短處的,那樣今後打起交道來自己會很被動的。
所以,孫東凱寧願走現在這一步,這一步走出去,免除後顧之憂,而且看起來聽起來都合情合理,一舉多得。
看我沉思着不說話,曾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幾個菸圈,說:“看,這些小圈圈,好玩不?一個又一個啊,都是小圈圈。”
我笑了,說:“這些小圈圈轉眼就消散了。”
“是的,很快就看不到了,但即使看不到,你不能說它不存在。”曾笑看我:“老弟,我剛發現,雖然你還年輕,但你其實十分適合混官場,假以時日,你會成爲混官場的奇才。”
“過獎了,其實我還有很多需要想你學習的地方,你其實也是在混官場,不是嗎?”我說。
“是的,我們都是在混官場,其實人人都是在混官場,大家都是官場混子。”曾說。
我們都笑起來。
然後曾又說:“其實在官場混的人,特別是擔任領導職務的人,都十分願意做一件事,知道是什麼事嗎?”
“請賜教!”我說。
“都很願意掌握別人的短處,或者是抓住別人的小辮子。”曾說:“但掌握後,未必就會立刻抖落出來,而是要在最合適的時候讓其發揮最佳的作用。”
我看着曾,沒有說話。
曾繼續說:“比如,某一個大領導,或許他手裡掌握着很多下屬經濟上或者其他方面的問題,但他會不動聲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當這些下屬有對他不利或者背叛的行爲或者他的政治利益需要讓某個下屬爲他做出犧牲的時候,那他平時掌握的那些小辮子就要發揮作用了。
“所以說,很多一定級別的人因爲經濟問題進去,但其實導致他落馬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公衆認爲的經濟問題,而是更深層次的政治原因,是權力鬥爭的需要或者犧牲品而已,但經濟問題往往是最堂而皇之最能博得大衆支持的。”
曾說的其實很有道理,我不由點點頭。
“延伸開來,大領導會用這一手,小人物同樣也會使用這一招,小人物也是很想多掌握大領導更多的機密之事的,只是因爲自身的位置難度更大一些而已。同樣,同事之間,出於某些利益的需要,彼此之間也想掌握對方的一些小辮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揮作用……這一招,其實是官場屢見不鮮屢試屢爽很多人又屢次中招的。”曾看着我,帶着意味深長的眼神和口氣。
“你是在說我嗎?在說我和趙大健嗎?你想錯了,我和趙大健在工作上是沒有什麼利益可以衝突的,他的年齡來說,已經幹到頭了,政治前途已經沒有空間了,他對我沒有任何威脅可言,我沒有必要這樣做的。”
“我沒說你啊,你自己過於敏感了,是不是?呵呵……心驚了是吧?我沒說你和趙大健有工作上的什麼利益衝突啊,我也知道趙大健這樣的人對你是不可能有什麼政治上的威脅的……當然,你們之間是不是還有其他方面的衝突和交集,我當然是不知道的了。”
“說來說去,你這傢伙還是懷疑我在搗鼓事,”我說:“最起碼有一點,趙大健做的這事,今天上午之前是一直不知道的,這一點你相信不?”
曾撓了撓頭皮,看着我嘿嘿笑起來:“如果我不是警察,如果我和你沒打過交道,我一定會相信的。當然,你可以認爲我是出於職業習慣懷疑一切,當然,我其實也真的無法確定你一定是策劃了什麼完美的計劃,我和你今天說這些,你就當是我們之間的閒扯蛋而已吧……說完了就過去了,不要放在心上。”
我呵呵笑起來,心裡卻又讚歎曾的精明和機敏,他應該是覺察到我在搞什麼策劃,應該是覺察到趙大健的落馬和我的策劃有關的了。只是這事和他似乎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他懶得盤根問底弄個究竟。
“還有,我剛纔和你說的官場裡互相抓小辮子的事情,我不能說你一定看過做過,但你一定聽到過,當然,我也同樣沒做過,只是聽到見過不少身邊的活生生的事例……
“老弟,官場很好玩很有趣,但又很可怕很險惡,我們這樣的官場小混混,命運其實都是掌握在大人物手裡,一不小心站錯隊跟錯人,一輩子的政治生命就結束了。”曾的口氣很感慨。
我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是這樣的,官場就是這樣,站隊很重要,小人物是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的。”
“依我看,老弟現在是小人物,但今後,前途不可估量,說不定哪一天就成大人物了……到時候,別忘記我們今天的談話哦……別忘記關照你這位抓過你幫過你打過你也被你打過的老哥哦……”曾半開玩笑地說。
“哈哈……”我笑起來:“我們是不打不成交,只是你鳥人當時打我打得太厲害了,和我打你相比,重多了。”
“怎麼?還記仇?還想出出氣?那我給你機會,現在找個地方你再痛打我一頓,我保證不還手。”曾說。
“算了吧,少來這一套。”我說:“你以爲我不知道,打警察是犯法的,我可不想再給你機會把我抓到局子裡去。”
曾一咧嘴:“那你就不要再記仇嘛!”
“我說記仇了?”
曾哈哈笑起來:“那就好,記住我剛纔的話啊,以後要苟富貴勿相忘哦……”
我笑了笑,心裡覺得很無所謂。
此時我當然不會把這話當真,以後的事情是知道會怎麼樣呢?
明天,永遠是未知的。
和曾一起吃過午飯,然後出門告辭,握手後分頭離去。
計劃的第一步基本完成,等待趙大健的命運可想而知。
接着我該實施第二步計劃了,邊往辦公室走,我邊琢磨着邊將手伸進口袋摸了下里面的優盤。
下午三點召開的集團黨委會上,孫東凱通報了趙大健的事情。
其實在開會之前,趙大健的事情已經以中國特色的超級速度迅速被好事者添油加速傳遍了整個集團,集團其他黨委成員恐怕是不會不知道的。
但即使如此,在聽完孫東凱的情況通報之後,大多數人還是做出不知是本意還是裝出來的吃驚和震驚神態,互相看着,然後又不停不由自主看我一眼,嘴裡發出各式各樣或驚歎或惋惜或不可思議的聲音。
我想他們吃驚的原因不外乎兩個,一個是趙大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竟然會幹這種僱兇的黑道事情;另一個是這事我竟然是男主角,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在趙大健的黑道故事裡。
曹麗的小嘴巴成了型,睜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說不出話來。
秋桐不動聲色地帶着平靜的目光坐在那裡,眼睛看着桌面。
似乎,她在沉思着什麼。
等大家稍微平靜下來,孫東凱說:“趙大健出的這事,雖然從事情的性質上來說只是其個人行爲,似乎和集團沒有多大的關係,但是,一來此事中的受害者是易克,是集團中人,二來我們也要提高認識,那就是我們對員工特別是中層幹部的管理,不僅僅是要管理好他們的8小時之內,還要關心好他們的8小時之外。
“不管怎麼說,出了這樣的事情,對集團的聲譽是有損的,當然,損失最大的是趙大健本人,就因爲一念之差做的糊塗事,一輩子的功名徹底毀了。不單功名毀了,而且還要有牢獄之災。”
在衆人面前,孫東凱當然會說趙大健有牢獄之災,因爲大家都知道僱兇傷害搶劫是要判刑入獄的,至於趙大健到底最後的結果如何,那就要看孫東凱給雷正使了多大勁,雷正能給孫東凱多大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