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的眼神頓時就黯淡下來,接着勉強笑了笑:“我努力讓自己的人生活的開心和精彩,但是,有些事,不是以個人的意志爲轉移的,我骨子裡帶着一股賭性,有些事,我敢於去賭一把,但是,有些事,我是不敢賭的,也沒法賭……這就是人生,這就是命運……易克,你相信命運不?”
“信!”我說:“我信命……秋總,你爲什麼有些事是不敢賭的呢?”
“每個人的命都是天生註定的,也是自己的性格決定的,性格決定命運,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無法更改的命運安排。”秋桐喃喃地說:“只因爲命運的安排,所以,我是不敢賭的,也賭不了。”
我說:“你剛纔所說的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其實,對你來說,只包含了工作和事業,而沒有包含生活吧?”
秋桐眼皮一跳,看着我:“易克,這個話題,我們可以不談嗎?”
我說:“好,對不起,秋總,我不該問這個問題……冒犯了。”
“不用說對不起,沒什麼,”秋桐說:“工作上,我們是同事,是上下級,但是,在工作之外,我想我們可以做朋友,做很好的朋友。”
秋桐的話讓我覺得心裡很受用,驀然發覺,我在現實中不知不覺在走進秋桐,她在慢慢接納我,從當初她眼裡的那個小流氓已經成了好朋友。
我不知道,如此下去,我和秋桐會走到哪一步。
晚上,孤獨躺在牀上,我看着無邊的黑暗,腦子裡想着今晚和秋桐的談話,想着秋桐的表情,想着我曾經如流星般崛起而又消逝的短暫輝煌和大起大落的人生……
是啊,人生就是一場賭博,賭是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的。
面對最直接的利害得失,必須作出自己的選擇,哪怕你不選擇,不選擇本身也是一種態度,也要承受後果,你既然入了局,就必須賭下去。
人生能有幾回搏,入局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出局卻往往事關生死。 不管你手氣再壞,假如允許透支,只要牌局不結束,就沒有輸贏。
很多時候,時間是決定結果的最大因素。生意場中的人,絕頂聰明和愚蠢透頂的人都不多,大家在相同的背景下競爭,互有輸贏,如果你在自己收益頗豐時離場,那贏家肯定是你,如果在輸得最慘的時候出局,那就是輸定了。
而我當初離開寧州,輸掉了事業輸掉了愛情,那不正是我輸地最慘的時候嗎?
我帶着鬱郁和悽楚迷迷糊糊地進入了睡夢裡,恍惚間,我的腦海裡迴盪着一個飄渺的聲音:“客客,人生一場賭,只要你還在做,只要你還活着,可以說你就還在局中,結果就沒有出來……
“人生的輸贏,不是一時的榮辱所能決定的,今天贏了,不等於永遠贏了;今天輸了,只是暫時還沒贏。任何時候,耐心都是最重要的品質,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這聲音分明是浮生若夢的,雖然我沒有聽見過她的聲音,但是,我太熟悉秋桐的聲音了。
我驀地醒來,在黑暗中坐起,靠在牀頭,怔了許久……
第三天,秋桐就安排雲朵把自己親自整合後的方案報給了孫東凱,等他審閱後報給董事長籤批,然後執行。
報給孫東凱之前,秋桐給我看了下整合後的方案,什麼整合,完全就是我的方案。
“你自己看了心裡有數就行,這往上報還得說是整合後的。”秋桐說。
我明白秋桐話裡的意思,笑着點點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先去落實那些措施了呢?”我說。
“不!先不要行動,一切等董事長批覆後再說!”秋桐的回答讓我感到有些意外。
“爲什麼?”我問秋桐。
“這個……”秋桐無奈地苦笑了下:“這個是集團規定的工作程序,違反一次可以,再次違反,可就不好交代了。”
“可是……”我沒有說出後面的話,心裡不由有些擔憂起來。
秋桐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放心好了,這個方案,我們不怕對手去模仿。這次的方案,不是一個發行部門挑頭短時間單獨就可以操作起來的,也不是輕而易舉有了方案就可以操作成功的,是需要上下聯動整體配合才能運作起來的,而且,我們的對手那邊,現在自身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恐怕也沒這心思弄這個了。”
我一愣:“哦……那邊出事了?”
秋桐點點頭:“是的,省報集團剛剛調整了領導班子,新的領導班子上任之後,首先要動的就是人事,要調整下面的各報刊各部門負責人,據我所知,星海都市報一把手的位置正岌岌可危,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有心思弄這個……”
我說:“爲什麼岌岌可危呢?”
“省報集團的內部人事鬥爭比我們集團尤過之而不及,派系鬥爭很激烈,這些報刊的負責人,都是前任老大任命的,換句話說就是前任老大的人,心腹,現在的老大是以前的二把手,現在成了掌門人,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到重要的崗位去了。
“星海都市報是省報業集團的骨幹子報,又不在省城,在這裡幹遠離集團的束縛,等於是封疆大吏,當然會有很多人眼熱這個位置。不單是集團內部很多人眼熱,就是星海都市報內部的其他負責人,也虎視眈眈地看着呢……
“你說,在這個時期,那總編輯還有心思幹工作嗎?呵呵,我聽說星海都市報的各位老總副總最近都沒大在星海,都整天往省城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去了。”
“哦……原來如此。”我點點頭,放心了,接着又問了秋桐一句:“那……秋總,在我們集團,你屬於哪一派?”
“呵呵,我呀”秋桐笑着:“我屬於桐城派。”
“桐城派?”我笑了起來,知道清朝有一個散文流派叫桐城派,卻故意裝作不知,看着秋桐。
“是啊,我叫秋桐,桐城派就是我自己一派啊!”秋桐說。
“呵呵……”我笑起來:“那你就是哪一派也不屬於了。”
說到這裡,我突然覺得我是屬於桐城派的,屬於秋桐的人。
整個星海傳媒集團,我不管什麼黨委書記董事長總編輯什麼正處副處,我誰都不忠於,我就忠於秋桐,凡是和秋桐作對的人,就是我的對手和敵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是多大的官。
“是啊,我哪一派也不參加,我就老老實實幹自己的工作,”秋桐說:“如果要實在給我算個派的話,那我就是中間派。”
我說:“這官場或者國企,爲什麼一定要拉幫結派呢,私企就簡單多了,沒有這些惡習。”
秋桐說:“這就是中國特色啊,只要是官場或者國企,不論多大的單位,都有這種現象,這種現象,是有其深厚的社會根源的。中國傳統社會的最大特點就是一個貫穿長官意志的宗法社會。
“一個人立足於社會,並非孤立,在他的周圍有各種各樣的關係親戚關係同學關係師生關係師徒關係戰友關係同事關係朋友關係同志關係等等,這些關係構成了一個人的社會資源,聰明的人,運作的好,前途無量。
“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都能看到中國人在拉幫結派,像一隻只勤奮的蜘蛛,編制着屬於自己的網絡,網絡越大,越結實,捕獲就越多,甚至能把這張網推到風口浪尖,登上很高的位置……
“換個角度,某個人要想打擊對方,必須要先搞清對方後面的*有多大,前後左右鐵桿關係有多硬,否則對方扳不倒,自己反倒捅了個馬蜂窩,被對方反戈一擊,把自己弄倒了。”
我說:“你看的倒是很明白,深喑此道。”
秋桐說:“在人力資源部混久了,看到的聽到的經歷的多了,和集團內外上上下下的官場中人接觸多了,多少也有點思考吧……人常說商戰很殘酷,其實,最殘酷的是官場裡的暗戰,都是笑裡藏刀的軟刀子殺人。
“有的人,稀裡糊塗下了臺甚至進了監獄,卻不知道是誰把自己扳倒弄進去的,而往往其最關鍵作用的,說不定是他最信任的人,最貼身的人,最沒有防備的人……這年頭,人心隔肚皮,不能懷疑所有人,也不能誰都相信。”
秋桐最後這句話,我深有同感,我知道自己處世最大的弱點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不會對人設防。
“其實我雖然這樣說,但是,與生俱來的性格本身決定了我這人在處世的時候,總是帶着良好的願望去看待別人,總希望認爲別人和我帶着一樣善良的心:“秋桐嘆息了一聲:“其實,我這個人,很多時候對人是不設防的,很多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防備別人……我也發現了自己的這個缺陷,也想讓自己彌補一下,卻總是不知不覺忘記了,總是身不由己忘記了防備別人。”
秋桐竟然和我具備同樣的弱點。
下午,快下班時,我接到曹麗的電話:“易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我說:“什麼事?”
我有些擔心,這就快下班了,天色都黑了,曹麗讓我去她辦公室,別是又想潛我一下。
“好事,正事,抓緊過來!”曹麗輕笑了下,又補充了一句:“別讓其他人知道!”
我看了一眼坐在辦公室裡的曹騰,沒有在說什麼,掛了電話,直接去了曹麗辦公室。
曹麗自己在辦公室,見我進來,臉上展開了嫵媚的笑容:“來,小易易……坐!”
說着,曹麗指了指沙發。
我沒有坐,站在曹麗跟前:“不用坐了,曹主任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曹麗嗔怪地說了一句,然後站起來作勢要拉我的胳膊:“坐不坐?非得讓我拉你坐?”
我於是自己過去坐下,看着曹麗,心裡摸不透她到底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