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飯時分,我回到了騰衝,回到了騰衝大酒店。
進酒店之前,我先在大街上買了兩包喜糖。
我先去了孫東凱的房間,推門進去,他沒有去吃飯,正在房間裡打電話。
我進去的時候他剛好打完電話。
“孫書記,我回來了。”我邊說邊將喜糖放在桌子上,“孫書記,我發小的喜糖,我帶來給你吃的。”
孫東凱沒有說話,臉上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孫書記,你怎麼了?”我做出奇怪的表情問他。
“你,回來了?”孫東凱似乎沒聽見我問他的話。
我點點頭:“是的,我回來了,呶,喜糖。”
孫東凱緩緩點點頭,看了看喜糖,然後看着我:“誰的喜糖?”
“我發小的啊。”我說。
“你發小?”孫東凱似乎沒有聽懂。
“我不是請假參加我發小的婚禮了嗎,剛回來,這是他的喜糖啊。”我說。
“哦,哦……”孫東凱似乎剛回味過來,點點頭,“哦,我記起來了,我知道了,你走了三天了,參加發小的婚禮,今天回來了。”
“是啊。”
孫東凱的眼神有些發直,走到窗口,木然看着窗外。
我站在孫東凱身後,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說:“孫書記,你身體不舒服?”
孫東凱緩緩轉過身,看着我:“不錯,我是不舒服,都沒有胃口去吃飯了。”
“怎麼了?爲啥?”我做出關心的樣子。
“因爲秋桐。”孫東凱說。
我笑了起來:“秋桐?她現在已經被降級了,你爲嘛因爲她吃不下飯呢?”
孫東凱嘆了口氣:“小易,我剛得到的消息,秋桐進京上訪去了。”
我不由吃了一驚,秋桐竟然進京去上訪了!
顯然,秋桐在省市兩級紀委遭遇阻擊並被市裡進行了不公正的處理之後,並沒有屈服,而是選擇了進京上訪。
在感到吃驚的同時,我一方面爲秋桐的勇氣佩服,另一方面又擔心秋桐的以後。
看到我一副吃驚的樣子,孫東凱繼續說:“這個秋桐,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倔強,竟然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敢進京去上訪告我!”
“這……這……這怎辦?”我結結巴巴地說。
“怎麼辦?”孫東凱的目光惡狠狠地看着天花板,“既然秋桐要一意孤行一條道走到黑,那我也沒有辦法,只有奉陪了!她進京上訪又怎麼樣?北京還是要打到省裡,省裡打到市裡,最後還得市裡來處理,只要市裡對我孫東凱是認可的,我就不信秋桐她一個女人能翻了天!”
孫東凱這話似乎是在給自己壯膽,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秋桐現在在哪裡?”我問孫東凱。
“正在從北京回星海的路上,她以爲自己做的很隱秘,哼,她剛一離開北京,市裡就得到了他去北京上訪的消息。聽說喬書記對這事十分憤怒,我看等秋桐回來不會有她的好果子吃,秋桐啊秋桐,既然你非要把我孫東凱扳倒不可,既然你不達目的不罷休,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孫東凱後半部分像是自言自語。
孫東凱前半部分的話也正是我擔心的。
“既然如此,孫書記,那你還爲何不舒服吃不下飯呢?走吧,吃飯去。”我說。
孫東凱搖了搖頭:“唉,雖然如實說,但是……我還是沒有胃口吃飯,你自己去吃吧。”
顯然,孫東凱的內心是不安的,即使他知道市裡對他是支持的內心也是惶恐的,這就叫做賊心虛。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自己心裡最清楚。
出了孫東凱房間,我也沒有心情吃飯了。回到自己房間,我立刻撥打秋桐的手機。可是,關機,打不通。
我想了想,打給了方愛國。
很快接通。
“秋桐最近幾天的動向如何?”我問方愛國。
“她前天去了一趟北京,坐火車去的,我們兩個兄弟跟着的,現在她正在往回走的路上,火車到錦州了。”方愛國說。
“秋桐去北京,爲什麼不給我彙報?”我說。
“她去北京是去出差的吧,我覺得這很正常啊,沒有發現什麼不安全的因素,加上你去騰衝了,就沒有和你說。”
方愛國自然不知道秋桐到北京是幹嘛的,他是想不到這個圈子裡的鬥爭狀況的,似乎這也不能怪他。
“跟住她,保護好她,直到她安全回到星海。”我說。
“是”方愛國答應着,又問我,“易哥,秋小姐她,她沒出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你只管安排好人保護好她就行,其他的不要多問。”我說。
“是”
掛了手機,我點燃一支菸,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絢麗的南國夜色,心事沉沉。
我意識到,秋桐是堅決不會向邪惡勢力屈服的,越是被打擊,越是要堅持做自己認爲應該去做的事。
我意識到,對於秋桐來說,最嚴峻的時候快來臨了,她如此執着地去告發孫東凱,必定會觸犯到很多人的利益,必定會讓很多人不安穩,如此,迎接秋桐的將會是更加猛烈的打擊和迫害。
我意識到,對於我來說,兩條戰線的鬥爭都在迎來白熱化,目前爲止,在秋桐這條線的戰鬥中,我還只是一個看客,秋桐刻意不想讓我參與進去,但我不能圍觀,我必須要參戰。只是,我參戰的時機和方式,要看機會,要抓住最恰當的機會,採取最合理的方式。
故君子有不戰,戰則必勝。我想起老黎和我說的這句話。
這時我接到了孫東凱的電話。
“小易,你馬上訂明天的機票,回星海的。”孫東凱說。
“哦,可是,孫書記,會議還沒有結束。”我說。
“不開了,提前回去,我給會務組剛剛請假了,說單位有重要的事需要我馬上回去,會務組已經同意了。”孫東凱說。
“那好。”我答應着。
孫東凱此時或許意識到自己被關雲飛耍了,或許意識到關雲飛爲何非要他親自來參加會議的原因了。他在騰衝待不下去了,他需要抓緊趕回去應付秋桐進京帶來的一些事宜。雖然他知道市裡他有靠山,但這次畢竟不同,秋桐進京了,他似乎現在摸不準市裡對這事的態度,需要抓緊回去吃一顆定心丸。
我接着預訂了明天我和孫東凱回去的機票,先飛昆明,然後轉機飛星海。
孫東凱此時是坐立不安的,我同樣也是,我也需要抓緊趕回星海。
我和孫東凱帶有同樣的目的,只是緣由不同。
這一夜,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不知道孫東凱是否睡着了。
半夜時分,我接到了冬兒的電話。寂靜的午夜,手機鈴聲分外刺耳。
我一把摸起手機,接聽。
“小克,你還在騰衝?”電話裡傳來冬兒遙遠的聲音。
“是的,你知道我來騰衝了?”我說。
“當然知道。”
“你給我打電話什麼事?”我直接問冬兒。
“我想和你說說那個政法委的辦公室主任秦璐的事情。”冬兒說。
“秦璐?你想說什麼?”我有些意外。
“我想和你說說她的死因。”
“你知道了什麼?”我急忙問。
“當初案件結了的時候說她是死於自殺,但今晚我偶然得知一個消息,我斷定秦璐不是自殺,她是被人殺死的。”冬兒說。
我心頭一震:“繼續說。”
“我懷疑殺死秦璐的人是阿來。”
“阿來!”
“是的。”
“繼續說下去。”我催促冬兒。
“今晚我到一個酒吧去喝酒,阿來正好在隔壁的座位和幾個黑道的人在喝酒,邊喝邊吹牛,阿來似乎喝多了,吹噓說自己在泰國的殺人史,說着說着就走了嘴,說自己在星海也殺過人,還是政法系統的*部……一聽阿來說到這個,我立馬就想到了秦璐……”
我被冬兒說的這個消息震住了,想想阿來之前在我面前露出的蛛絲馬跡,我終於驗證了自己的判斷,不錯,秦璐的確是死於阿來之手。
“我現在想不通的是阿來爲何要殺秦璐,他和秦璐無冤無仇,爲什麼他要殺秦璐呢?難道,阿來是被人僱傭?”冬兒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冬兒和我想到一起了,我說:“阿來是個職業殺手,只要給錢,他什麼人都敢殺,什麼事都敢做。”
“那麼,是什麼人僱傭阿來殺了秦璐呢?”冬兒說。
我沒有回答冬兒的話,眼前瞬時浮現出兩個人的面孔……
這兩個人是我理所當然的懷疑對象。我有理由認爲是他們其中之一僱傭阿來殺了秦璐,只是到底是哪一個,不好確定。
但有一點我能確定,他們不會共同預謀此事,只有可能是其中一個乾的。
還有,如果真的是他們中的一個,那麼,他們是直接找的阿來還是通過中間人。
我想後一種的可能性更大。
過了這麼久,冬兒偶然的發現終於讓秦璐的死因浮出了水面。
我定定神,對冬兒說:“冬兒,這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切記。”
“我知道的,我當然不會和任何人說,聽到阿來說到這事的時候,我趁他們還沒發覺我,悄悄離開了酒吧,回到宿舍,我琢磨了好久,纔給你打電話的。”
“嗯,那就好。如果阿來知道你聽到了這話,他一定會對你不利的。”我說。
冬兒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時刻都在關心我的,雖然你不在我身邊,但我時刻都能感受到你的氣息。”
我沒有說話。
“你何時回來?”冬兒說。
“明天。按照計劃是三天後回去,孫東凱要提前回星海。”我說。
“他如此着急回來,是爲了秋桐吧。”冬兒說。
“你知道秋桐的事了?”我說。
“是的,今晚剛知道的,秋桐去北京上訪告孫東凱了,雷正今晚來找伍德說了這個事,我偷聽到的。”冬兒說。
“嗯。”
“秋桐做事還真有股倔強勁兒,不畏強權,不畏壓力,我還真有些佩服她了。只是,秋桐還真有點不知死活了,她要面對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對手,她如此搞下去,最後的結局還真不好說。李順是混黑道的,白道的事兒,他是無能爲力的,我看秋桐下一步……”冬兒沒有說下去。
我知道冬兒要說什麼。
“好了,不說了,我要睡了,你自己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冬兒說完掛了電話。
我毫無睏意,坐起來靠在牀頭,點燃一支菸,在黑暗中默默地吸着,琢磨着今天發生的這些事,琢磨着冬兒剛剛和我說的秦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