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還是會冷嗎?”
北堂君青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姐姐,見她還是瑟瑟發抖,就無奈地爲她蓋上第三條棉被。
這麼厚的被子,就算不熱死,也壓死了。
她已經許配給了赫連擎,本來歡天喜地等着做新娘子的,誰知道接二連三出了這麼多事,她的婚事也就耽誤了下來。
最嚇人的是,姐姐突然就給人鎖走了,她正急得沒個去處,王騰又把人給送了回來,她都快懞了。
古井國的人,行事都這麼叫人摸不着頭腦的嗎?
“我冷……冷……”
其實,北堂君墨不是冷,是害怕,從骨子裡感到害怕。
雖說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而屠子卿也對她有所暗示,但她還是害怕。
畢竟後宮之中一向爭鬥不斷,她是怕等不到真相大白那一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娘娘是嚇着了,北堂姑娘,你再去生個火盆。”
王騰一直站在牀榻前,臉容冰冷。
他是幫了北堂君墨沒錯,但,他對她,還不是完全地信任。
換句話說,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哦,姐姐,那我去了。”
北堂君青渾然不知箇中內情,聽話地跑出去。
“王、王公公請坐,妾身、妾身這個樣子,一時也、也沒法子招呼公公---”
北堂君墨上下牙打着哆嗦,想起來,卻只是擡了擡上半身,又落了回去。
這一番劫後餘生,她也悚然驚醒,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娘娘不必歉疚,老奴沒事,”王騰靠近一步,聲音輕到只有他兩人才能聽到,“老奴也不是要幫娘娘,只是想替皇后娘娘討個公道,如今---”
“王公公對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知道該怎麼做,若是王公公覺得妾身不值得信任,隨時可以離開。”
北堂君墨笑笑,眼神睿智。
經過這一次,她也算死過一次的人。
既然他們無情,她就可以無義。
“好。”
王騰是絕對的聰明人,北堂君墨把話摞在這裡,他點頭,不再多說一個字。
“姐姐姐姐,皇上來了!”
北堂君青小心地端着個不大的火盆進來,很興奮的樣子。
姐姐才入獄那會兒,她還在氣屠子卿來着,以爲他要撒手不管。
現在好了,光是看屠子卿那一臉焦急,她就知道姐姐的好日子還在呢。
“哦?”北堂君墨眼睛亮了亮,掙扎着起身,“快,接駕!”
見她搖搖欲墜,王騰很自然地過去扶住了她。
“君墨,朕不是叫你好生躺着,你起來做什麼?”
屠子卿一步邁進來,從王騰手裡把人接過來,王騰和北堂君青就識趣地退了出去。
“臣妾就是覺得冷,一直躺着的呢。”
北堂君墨也不矯情,兩人相扶着走到牀邊坐了下來。
“還是會冷嗎?朕抱着你好了。”
屠子卿心疼得跟什麼似的,手臂一伸,已將北堂君墨攬到了懷裡。
“謝皇上。”
北堂君墨溫順地倚在他懷裡,眉梢眼角盡是幸福的笑意。
就算這個男人滅了她的國家也好,害她不能跟心愛的哥哥在一起也好,至少他對她,是完全信任的。
哥哥?
一想到他,北堂君墨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離開了屠子卿的懷抱。
是啊,她怎麼忘記了,她心裡真正愛的人是誰。
何況她已向北堂君傲說出真情意,想必他已對她日夜不忘,她卻---
“君墨,怎麼了,還是會冷嗎?”
屠子卿捧起她的臉,滿眼關切。
“不……臣妾覺得很好,謝皇上。”
北堂君墨慘白着勉強笑笑,爲免露出破綻,又依進屠子卿懷裡。
哥哥,原諒我!
爲了我們的將來,我只能這麼做,你原諒我!
“對了,皇上,到底是誰對皇后娘娘做出這等沒天良的事,你查到什麼了嗎?”
看來她所料不差,毒死皇后娘娘的,絕非一般毒藥。
而且,她心裡其實已經約略猜到是誰,只是不能隨便說出來。
“還沒有,要讓朕知道是誰,朕一定將他凌遲處死!”
屠子卿咬着牙,眼裡是兇狠的
光。
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毒死了他心愛的皇后,他卻直到人死了才知道,這叫他情何以堪。
“那,皇上一定要小心,臣妾怕兇手會對皇上也起歹念。”
北堂君墨仰起小臉看他,很擔心的樣子。
“朕知道,傻丫頭,放心吧,朕沒事。”屠子卿輕笑低頭,在她脣上印下一吻,“還有,君墨,朕要他們把你關入天絕牢,其實是---”
“皇上不用解釋,臣妾都明白。”
北堂君墨伸手捂住他的嘴,更緊地抱住了他。
她是真的明白,不然就不會一點怨都沒有。
“君墨……”
屠子卿喃喃着,把臉埋在她頸項間,呼吸已變得急促。
這一夜,他們就像久別重逢的夫妻一樣,不知疲倦地顛鸞倒鳳,直到三更過後,才疲憊而又心滿意足地睡去。
第二日,北堂君墨便求屠子卿把王騰調來她身邊侍侯,屠子卿沒往多處想,便答應了。
有了王騰在身邊,北堂君墨立刻安心不少。
以後的日子,有的瞧了。
夜再長,總是會過去的。
天亮時,徐妃、容妃、潘妃、姚妃她們幾個都來爲梅皇后上香,嚴妃則從昨晚開始,就守在這裡。
平日裡她與梅皇后“感情深厚”,這時候當然是爲人盡點心意的時候。
“嚴妃妹妹早來了。”
徐妃臉容有些白,大概心情也不太好吧。
“衆位姐妹,給皇后娘娘上柱香吧。”
嚴妃用衣袖輕拭着眼角的淚,恭敬地退到一邊去。
衆妃無言,靈堂上氣氛如此沉痛,她們都覺得胸口壓得慌,默默過去上了柱香,嘴裡也念叨幾句叫人早投胎之類的話。
“真不知道是哪個心狠手辣的,居然會對皇后娘娘下毒手!”
潘妃大概受不了這種壓抑,氣恨恨地開口。
“皇上不是把兇手關入天絕牢了嗎,他一定會爲皇后娘娘討回公道。”
嚴妃一臉的正義凜然,還要再說些更激昂的話,卻見衆妃臉色都變的很奇怪。
“衆位姐妹不必憂慮,兇手一定跑不掉的,皇后娘娘死得那般慘,皇上一定不會放過兇手。”
“嚴妃姐姐?”
容妃嘴角抽、搐,使個眼色給她。
因爲嚴妃是背對着門口的,因而沒有看到,有人正邁步進來。
“容妃妹妹莫怕,兇手下此毒手,必不得好下場,她---”
“嚴妃說的是,我也想皇上儘快找出真兇,以讓皇后娘娘死的瞑目。”
北堂君墨語聲憤慨,這一下突然出聲,還真把嚴妃嚇了一跳。
“你?!你怎麼會出來?!”
奇怪了,皇上不是相信墨昭儀是兇手嗎,怎麼---
“皇后娘娘不是我害死的,皇上自然會放我出來,不然,我被冤枉事小,真正的兇手豈不是要逍遙法外?”
北堂君墨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過去,爲梅皇后上一柱香。
王騰則緊隨她之後,神情恭敬。
經過一夜的思慮,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北堂君墨。
一來這宮中形勢複雜,衆妃都向着嚴妃,但她絕非善類。
二來嘛,自然是一直以來王騰對北堂君墨也稍有了解,看出她不是心思齷齪之人,如果說要找個主子的話,倒不如找她。
“你這麼說什麼意思?不就是你---”
“當然不是我!”
嚴妃話才說一半,北堂君墨就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嚴妃,你不知道嗎,皇后娘娘所中之毒,非比尋常?”
這話說的,真夠微妙的。
難道,北堂君墨已懷疑到,此事與嚴妃脫不了干係?
“你、你說什麼?你---”
嚴妃暗吃一驚,惶然變了臉色。
她自問此事做得相當隱秘,應該是天衣無縫纔對。
莫非這個墨昭儀已經查到了什麼?
“君墨,不可亂說話!”
衆妃正自驚疑不定,屠子卿陰沉着臉進來,揮手阻止了她們的揖拜。
“是,皇上。”
北堂君墨立刻乖巧地應了一聲,站過一旁。
反正她也沒有真憑實據,這一番話不過是想敲山震虎罷了。
“臣妾斗膽請問,莫非皇上已找到真兇?不然墨昭儀她---”
嚴妃心跳如鼓,還是拼命裝
做胸懷坦蕩的樣子,大着膽子開口。
衆妃唯她之命是從,自然不敢胡亂開口。
“總之,瀟兒的死與君墨無關,至於誰是兇手,朕心裡有數,若有誰敢亂嚼舌根,朕絕不饒過,聽到沒有?!”
屠子卿厲聲吩咐,一一掃過衆人的臉,警告之意相當明顯。
“妾身遵旨!”
衆妃齊矮身施禮,大氣都不敢出。
北堂君墨話中之意,屠子卿不是一點都聽不出來。
若說到有膽、有手段、有機會毒害梅皇后,嚴妃絕對是第一個會被懷疑的人。
可在相當一部分事情上,他正寵信嚴禧祥,所以,他才刻意不往那邊去想罷了。
儘管,這樣對梅皇后很不公平。
“喵嗚---”
一聲悲鳴突然響起來,衆人嚇了一跳,一回頭才見是梅皇后養的那隻貓兒,正一步一步踱進來,眼神警惕而無助。
“快,快攔住它,別讓它過去!”
嚴妃突然尖叫一聲,臉無血色。
原來在這古井國也有這樣的說法,就是人的屍體絕不能被貓兒跨過,不然會變殭屍,跳起來抓人的。
“你怕了?是不是因爲,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姚妃冷冷看她一眼,幸災樂禍一樣的。
“我、我纔不怕!我就是、就是---”
嚴妃強自鎮定,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白貓慢慢往棺木上去。
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因爲梅皇后就是她害死的。
“那不就行了!就算皇后娘娘真的變……也只會找害她的人,你怕什麼?”
姚妃冷笑,存心看好戲。
她還真沉住氣,反正事情不是她做的,她更從來不相信那些個無稽之談。
“卟---”
白貓輕輕一跳,已跳上了棺木邊緣,低着頭往裡面看,悲鳴聲聲。
“皇、皇上,快、快趕走它!”
嚴妃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幾乎要奪門而出----如果不是怕衆人懷疑她的話。
而且,衆妃也大都相信那個說法,所以,除了極少數人面不改色之外,她們都已因爲害怕而顫抖起來。
這樣詭異的氣氛,誰受得了。
“你怕了?”
屠子卿動也不動,語氣森然。
“臣妾---呀,它跳過去了!”
嚴妃大叫,果然就見那白貓身子一矮,腿一用力,“卟”一下從這邊跳到了那邊。
“有殭屍呀!”
不知道是哪個喊了一嗓子,衆妃“轟”一下沒命似地跑了出去,嚴妃也正好藉機下臺,隨着衆人散去。
除了一個人,站在原地沒動。
“君墨,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朕,你也怕殭屍吧?”
屠子卿好笑地拍了下北堂君墨的額頭,她的臉已成了死灰色。
“我、我---”
北堂君墨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她沒做虧心事,但她也怕殭屍。
主要是因爲,自己有沒有做虧心事,自己知道,可殭屍知不知道?
“傻瓜,走吧。”
屠子卿忍不住地想要笑,又覺得對梅皇后不敬,便拉了她出去。
“喵嗚---喵嗚---”
就只有白貓還不離不棄地守在那兒,看一眼梅皇后遺容,就叫一聲,好不悽慘。
查來查去的,查了幾天,依然查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本來這事兒嚴妃就做得毫無破綻,屠子卿查不到什麼的。
何況朝中爲了梅皇后的事而暗流涌動,人心難安,要再這樣查下去,引起古井國內亂,塞外諸國還不羣起而攻?
權衡再三,屠子卿還是下旨將梅皇后安葬,並對外宣稱她是得病而亡,一月之內爲國喪之期,停止一切婚禮嫁慶典之事。
做出這樣的決定,屠子卿也是有苦衷的,而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若是梅皇后生下皇子,她還是得死於祖制之下。
這樣,也算是殊途同歸了吧。
可話又說回來,屠子卿與梅皇后畢竟這麼多年的夫妻,又沒能爲她昭雪冤情,他心中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因而這段時間,他無心男女情事,有時候天晚了,就直接歇在承光殿。
這天,他低首批閱奏摺良久,再擡起頭來時,眼前陡然現出梅皇后巧笑嫣然的樣子,他心中一痛,站起身出去,茹晧趕緊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