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心裡有事,屠子卿早朝之時就顯得心神狂躁,朝臣們又問起立後的事,他勉強敷衍幾句,便匆匆退朝。
只要一想到北堂君墨兄妹兩個糾纏在一起的樣子,他就覺得心裡有把火在燒。
是羞辱之火、憤恨之火!
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要承受這樣的背叛,那時候,他是恨不得將那兩人碎屍萬段的!
不過,不急,他有的是時間,他會讓他們知道,背叛他的人,會落到什麼下場。
出了承光殿,屠子卿冷冷吩咐一句,“她的事,別對任何人說,去把薛昭楚關進天絕牢,別讓人看到。”
送他兩個出宮的事,其實沒有什麼人知道,再把人給帶回來,也得避人耳目。
“是。”
路遺答應一聲,轉眼消失在拐角處。
屠子卿無聲冷笑,徑直往暉音宮去。
而北堂君墨,已惶恐不安地等候多時,她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也沒想過要屠子卿原諒。
她最怕的是,屠子卿會因爲恨她而傷害哥哥,她就只能眼睜睜看着。
“娘娘,你到底有什麼事啊,臉色這麼難看。”
離人又心疼,又百思難解,想安慰開導她都找不着話。
“我……沒事,離人,無論皇上怎麼樣,你都別多事,離我遠點就是,聽到沒有?”
北堂君墨還沒忘囑咐她一句,她已經連累了哥哥,別再傷害另一個無辜了。
從她來到古井國,離人一直是向着她的。
“什麼?”離人一下愣了八成,“娘娘說什麼呢?奴婢怎麼不明白,什麼叫離娘娘遠點?娘娘不要奴婢了?”
心頭一下子委屈起來,她眼圈早紅了。
“不是,我---皇上來了,總之你別多嘴,一切有我!”
一眼瞥見屠子卿進來,北堂君墨不及解釋,立刻跪倒迎駕,“臣妾參見皇上。”
“離人,你出去。”
屠子卿冷冷站立,待離人萬分不放心地出去,他頭也不回地反手把門“碰”一聲關起來。
隨着這一聲大響,北堂君墨陡地僵直了身子,跟着又瑟瑟發起抖來。
屠子卿很生氣,她不用看他也知道。
“你很怕?”
屠子卿似乎笑了笑,坐了下去。
越是怕,就越說明她對他有愧吧,依她的心性,如果俯仰無愧,是絕對不會怕他的。
“……臣妾喜歡哥哥,在遇到皇上之前。”
北堂君墨略一猶豫,還是說出心裡話來。
既然他已恨她欺瞞了他,背叛了他,她就不該再花言巧語、信誓旦旦地說些好聽話,意圖求得他諒解。
是她的錯,她不會否認。
“哈哈哈!”孰料,這話卻越發激起了屠子卿心頭的怒,“北堂君墨,你真有膽子這麼說,朕一直看錯了你!”
除了怒,他更多的是挫敗。
當初跟北堂君墨定下三年之約,枉他還自信地以爲,只要憑藉自己的一顆真心,一定會讓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依附他的。
原來,他錯了,也輸了。
終究,北堂君墨心裡,還是愛着別的男人。
“皇上寬容仁慈,英明睿智,對臣妾情深意重,是臣妾無福,只能辜負。”
北堂君墨身子震了震,感受到屠子卿要吃人一樣的目光,她忍不住地想要奪門而逃!
“只能辜負?北堂君墨,當初朕並沒有逼你,是你自己願意的,是不是!?”
屠子卿“忽”地站起來,一把扯住
北堂君墨,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好痛!
北堂君墨痛苦地呻、吟一聲,被動地聳着右肩,眼前已模糊。
“……是……可是……”
把身子給屠子卿,確實是她自己願意的。
可是,她是被逼的!
如果不那樣,太后一定會找機會殺了她,她也沒能力救哥哥。
“既然你喜歡別人,那個時候爲什麼不拒絕?!”
屠子卿狠狠用力,北堂君墨纖細的手臂幾乎要被他給捏碎。
“我……臣妾……沒有辦法……”
劇痛之下,北堂君墨本能地掙扎,卻換來屠子卿更用力的鉗制,她動也不敢動。
“所以你就騙朕,玩弄朕對你的心意?!”
屠子卿厲聲吼,就着手狠狠一推,北堂君墨便控制不住地往後摔去。
“碰”一聲,她額角撞到桌角,登時一陣大痛,跟着就有熱熱的東西流下來,她眼前一片血紅。
但,她不恨屠子卿,也不覺得委屈。
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她辜負了屠子卿,這份罪孽,原本就該用她的血來贖。
“爲什麼不說話?爲什麼不辯解?”
眼看着北堂君墨半邊臉都已被鮮血染紅,屠子卿驀地握緊了拳,皺眉移開了視線。
相伴這許久的帎邊人啊,他曾經那麼愛她,全身心地對她!
爲了她,他氣死了自己的父皇,爲了她,他不惜跟太后做對,不肯立別的女子爲後。
他爲她做的,還不夠多嗎?
還是這世上的人就是這樣賤,對於很容易到手的東西,總會輕視三分?
“……臣妾……臣妾無話、無話可說!”
額上一陣一陣鈍痛着,北堂君墨語聲已開始顫抖。
她不是故意要氣屠子卿,這麼說也是她誠心在懺悔。
可在屠子卿看來,這無疑是她對他最公然的挑釁---事到如今,她居然還是不肯認錯!
“北堂君墨,你---”
屠子卿怒到無以復加,才上前一步,腦子裡卻像是突然扎進一根針,尖銳地疼了起來!
“哦---”
他無法忍受地悶哼一聲,踉蹌一步,扶緊了桌沿。
這該死的頑疾,非要了他的命才甘心嗎?
“皇上?!”
看到他的異樣,北堂君墨吃了一驚,掙扎着起來,過去扶他。
“滾開---哦!”
屠子卿厭惡地狠狠揮手,將人給甩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
他剛剛摸遍了全身,藥不在身上,看來是落在承光殿了。
“皇上,你、你不舒服嗎?!來人---”
北堂君墨話才一出口,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路遺像風一樣刮進來,背起屠子卿就走,轉眼沒了蹤影。
“皇上……”
北堂君墨怔怔站在當地,任憑從額上流下的血順着下巴流到脖頸裡去。
哥哥,不知道你怎麼樣了?
看來,你我今生緣份已盡,那就只能,待來生。
“娘娘,皇上怎麼纔來就走了?是不是---呀!”
北堂君墨滿臉的血登時把喋喋不休的離人嚇得臉無血色,差點背過氣去。
“沒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別叫。”
北堂君墨笑笑,蒼白的臉襯着一片血紅,好不叫人心驚。
看來路遺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他把屠子卿安放到榻上,飛身上玉石階,從龍案下的暗格裡拿出小瓶,
倒出一粒藥塞進屠子卿嘴裡,又灌了他幾口茶。
片刻後,屠子卿漸漸平靜下來,急促地喘息着。
“皇上不打算告訴四皇子實情嗎?”
路遺臉上仍舊沒有表情,眼神卻沉痛。
主子早在三年前就得了頑疾,據太醫說是腦中有什麼東西。
沒有人治得,只能靠吃些藥物抑制,但不會永遠有效。
那時候太醫就預言,屠子卿活不過三年。
近來這頭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難道真是他大限之期已到嗎?
“跟他說做甚,他又不是大夫。”
屠子卿冷冷看他一眼,那眼神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多嘴。
這個四弟一向性子怯弱,告訴他這等事,不是早早就叫他日夜難安嗎?
“那,皇上再找些醫術好的大夫來瞧瞧也成。”
路遺原也沒打算告訴屠羽卿,不然屠子卿哪攔得住他。
可,難道就真的這樣看着主子痛過一回再一回,然後死嗎?
“又不是沒瞧過,有什麼用?”
屠子卿口氣淡然,早已看透了生死一樣的。
但,沒人知道,在夜深人靜之時,他是多麼悲哀而絕望。
不爲別的,只爲他還這樣年輕,纔剛剛二十二歲。
這樣好的人生,這樣的大好江山,他擁有得如此短暫,有何意義。
就算到了地下,他也不會甘心的。
所以,那時候他那麼想要當皇上,不是爲了爭權奪勢,而是想一償夙願!
更重要的,他得爲唯一的親弟弟,屠羽卿做點事。
“皇上,你這又何苦。”
路遺終於嘆息一聲,臉容也垮了下來。
從小跟在屠子卿身邊,他早已把他當成生死相隨的人。
他早想好的,如果主子死了,他---
“朕死了,你就幫四弟,不然就算將來到了地下,朕也不會認你。”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屠子卿一句話就斷了他的念想。
“我---”
“嗯?”
“是。”
屠子卿這才滿意地閉上眼睛,似要睡去。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太多事,他已身心俱疲。
早點死了,反倒是好事。
“皇上,那個墨昭儀---”
一說起她,路遺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初他就看出來那個女人是禍水,屠子卿偏偏不聽,如今好了吧?
沒得讓自己痛苦罷了。
“朕知道該怎麼做,一個小女人而已。”
屠子卿冷笑,閉緊了脣。
就是她,北堂君墨,滅了他對人性的最後一點念想,他這麼多年鬱積的恨和怨,總算找到發泄的人了。
天作孽,有可爲,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北堂君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會做出跟當初不一樣的決定呢?
不知道了。
儘管對屠子卿和北堂君墨來說,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但宮裡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他們依舊像往常一樣,做着自己的事。
所以,北堂君墨還是那個受盡皇上寵愛的墨昭儀,她還是可以在宮中自由來去。
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唯一改變的,是北堂君墨臉上再沒有了笑容,也不思茶飯,整個人以驚人的速度消瘦下去,離人都快急瘋了。
可她有什麼辦法,問也問不出什麼,北堂君墨又不准她私自去打擾皇上,她只好想着法子變換些飯菜花樣而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