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洲樓閣內——
雲霾堆積,黑暗漸深,到處皆爲張燈結綵、燈燭輝煌,滿掛各色花燈,錦幛繡幕,五彩閃灼,各有奇妙。這裡的宮廳上擺了百來席酒,每席旁邊設一幾,几上設爐瓶三事,焚着御用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點綴着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盤放着舊窯十錦小茶杯,又有紫檀雕嵌的大紗透繡花草詩字的纓絡。各色舊窯小瓶中,都點綴着歲寒三友、玉堂富貴等鮮花。正中那席是當今皇上及皇太后、王爺、貴妃等皇親國戚而坐,皆設雕夔龍護皮墊。官員及其家屬的席位皆由其職位高低而列,全以皇帝那北中的席位爲首開始陳列。
每一席皆配以最上等的四楞象牙鑲金筷子,各式美食擺上慶典宴來,獻御飲的古井貢酒、沙舟踏翠、琵琶大蝦、龍鳳柔情、龍舟钁魚、滑溜貝球、鳳尾燒麥、五彩抄手、御膳烤雞、烤魚扇、金菇掐菜、溜雞脯、香麻鹿肉餅等御用膳食。皇帝及其皇親國戚尚未到席,各方重臣官員早已列席而坐的等候着。紫菱洲樓閣正門上挑着角燈,兩旁高照,各處皆有路燈。場內的打扮的花團錦簇,衆人語笑喧闐,好一副絡繹盛景。
倏然,一道尖挑的高聲道:“皇上、皇太后、貴妃娘娘駕到。”然後,一道身材魁偉、身穿金袍的男子慢慢踱步而來,金袍的袍角繡着一條騰空而舞的金龍,氣宇軒昂的他凝聚着雍容尊貴無比的氣勢。一種倔強堅毅、孤傲寡情與脾睨大天、唯我獨尊的霸氣,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膽寒顫慄。跟隨在金袍男子後面的是雍容華貴的皇太后及榮貴妃。
宮廳上頓時鴉雀無聲,繼而衆臣們齊跪身子,高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太后、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卿家平身。”冷然的話語出自略薄的雙脣間。然後便步步生風地朝着龍席方向走來,不怒而威的氣勢令人頓感身寒齒顫。
在首席太監李公公的宣讀下,慶典正式開始……
“湘漪姐,你要記住了,待會兒只要我一下臺,回到幕後,你可要整裝待發。我告訴給你聽的舞識你都記得了嗎?”我千叮萬囑。
“我記住了,可是你穿成這樣子真的沒有問題嗎?會不會過於暴露?”湘漪姐甚是擔憂地對我說。
“放心,這套舞服絕對沒有問題的。”
“那你要小心點啊珊妹子。”
“對於肚皮舞,我最有信心,一切看我的。”我信心篤定地對她說。
“下面是素有‘舞池仙子’之稱的沈湘漪姑娘爲我們表演神秘外族舞蹈,名爲東方之舞。”聽到李公公尖銳的高聲後,我深深地舒了口氣,放鬆了三秒,然後戴上配合舞服顏色的透明輕盈紅色面紗,慢慢走到臺上。
我一上臺,便聽到周圍的驚豔嘆聲。的確,我的穿着對於當代而言實屬大膽開放。滿身是紅的我,盡顯楓葉之美。露臍短袖小衫的紅紗麗式樣,鑲有亮片的臀部豔紅腰帶,用輕盈透明的布料如絲綢、軟緞做成的長裙,穿上去剛好落在肚臍以下、臀部以上。再另外加上一些古人所未見過的戒指、手鐲、項鍊、腰鏈、腳鏈等配飾。總之,儘可能多的讓身體各部位掛上這些使整個人更加搖曳多姿的叮噹作響飾品。
旁邊的樂師開始奏響樂曲,我便情不自禁地來到舞池中央,幻化成了一個最嫵媚動人的“妖”。隨着變化萬千的快速節奏,我擺動腹部、使勁的舞動臂部、胸部,在平坦的舞臺上盡情的赤足舞蹈。配合音樂,我以極快速,錯綜複雜之感性肢體動作,快速的舞步,一如歐美的狐步舞般,交叉搖擺的舞姿,時而優雅、時而感性、嫵媚嬌柔,時而傲酷,神秘的舞姿令人目不暇接。
我就像一隻蝴蝶、一股海浪、一泉流水一樣歡快與自由地翱翔在自己的舞姿中。當我翩翩起舞時,體內的女神讓我變得更優雅、更有力量、更加性感。讓我對自己的身體很自信,感覺自己很美麗,隨着音樂的節奏,像流水,像波浪,像燃燒的火焰那樣舞動着自己的身體,自由地用身體表達自我,把雙臂想像成天使的翅膀,頭部如蛇舞,性感地搖動自己的臀部和身體,有些誘人,有些挑逗。
翩舞時,我通過骨盆,臀部,胸部和手臂的旋轉以及令人眼花繚亂的胯部搖擺動作,塑造出優雅性感柔美的舞蹈語言,充分發揮出女性身體的陰柔之美,盡力表達出自己舞姿的優雅與精巧。我在舞臺上輕盈深情地旋轉着,旋轉着,恰似一片紅葉,在和風中緩緩飄然。
最後,音樂倏停,我以優雅的動作爲這場舞蹈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我慢慢走上前,雙手輕柔地交叉搭在雙肩上,對着觀衆們優雅地鞠了一個躬。緩緩擡起頭來,恭敬地說:“皇上萬…”我倏然怔了一下,是他。銀袍男子居然是當今皇上司馬麒。不敢再有所他想,立馬在停頓兩秒後再語:“…歲,萬萬歲。”怪不得當初見到他我總有一種熟悉感,原來他是白衣美男的孿生哥哥。
“平身。”皇上淡淡的對我說,但是那雙本事冷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興味和喜悅。
“謝皇上。”我步步爲營,生怕他會發現我不是湘漪姐。
“沈姑娘無需拘禮,可否摘下面紗,讓大家一睹本人芳容,也好解釋一下你的舞蹈來自何方。”皇上依舊平靜地對我說,話語中有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請皇上恕罪,請允許民女換下這副舞服再與衆人見面。”我冷靜地說,其實早就神經緊繃地汗流浹背了。他到底想玩什麼,難不成他知道我不是湘漪姐。
皇上不再語,目光銳利地注視着我,彷彿想把我看透似的。我亦不敢動,大概過了一分鐘左右,他緩緩地道:“退下吧。”
我頓時舒了口氣,快語道:“謝皇上,民女就此告退。”
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我似乎感到一股熱灼的目光緊跟着我。
退到後臺,我在白衣美男的侍衛掩護下趕緊與湘漪姐調包,卸下臉上的舞蹈妝,趕快化上淡妝準備在藕香榭等待宴會一結束與白衣美男一同回去,還好藕香榭屬爲白衣美男宮中的居地,不會有什麼人無緣無故闖進來。
外面綠意慢慢枯萎,一派欣欣向榮後的蕭條前奏。發黃的落葉隨風飄零,給秋色的氛圍更增添了幾分淒涼,瑟瑟的,蕭蕭的。吃完晚膳後,我百般無聊地坐立在藕香榭中,瞭望着池中的碧水與漆黑如墨的天相溶間。池邊的竹子瀟灑挺秀的伸着枝椏,幾片竹葉,栩栩如生的、飄逸的、雅緻的點綴在枝頭。月光清冷地灑在池水中,如水銀流泄一地,泄在朦朧的大地、泄在藕香榭、泄在紫菱洲、泄在紫薇宮。望着這黑黑的夜,灰藍的月亮,我的心變得愁緒起來。小冷,已經一個星期了,原來我真的很想念你的,不知道你是否安好。
倒滿汾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忽吟:“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幾許杯了,只覺腦袋微醺,眼睛的近視度似乎加深了,還有散光現象出現呢,找天去看一下眼科醫生。剛好又倒滿了一杯酒,正準備往嘴裡送,酒杯瞬間被人奪去了,一道溫柔的聲音頓響:“別喝了,你都已經醉了。”
我不悅地嘟囔着:“走開,別搶我的酒。”
來人似乎不把我的怒氣放在眼裡,連帶酒壺都拿走了。我口齒不清地怒道:“喂,你是不是聾了,聽不懂本小姐的話嗎?居然連本小姐的酒壺都敢搶,是不是活得不耐煩啊?”
我想搶回酒壺,卻不料剛碰到他的衣袖擺時,便整個人失去支撐,不穩地往旁邊倒過去。“小心。”他嚇跳一道,便神速的半蹲身子穩接住我傾斜的柔軟身軀。
當我捱上一副溫暖寬厚的胸膛時,緩緩輕啓朦朧的雙眸,往上一看,便與一雙寫滿關心與溫柔的眼眸對上,伸出柔白的手慢慢地撫上他俊逸的面孔,他頓然一怔。我自顧自的困惑說:“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讓我想想。”
眯着朦朧的眼眸凝視着他,約莫過了一會兒,我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我上次去妓院見到的銀袍男子。唔…你還是當今皇上呢,對不?”
“猜對了,你可以叫我思麒,那是我的小名。”他寵溺地對我笑了笑。
我像個有糖吃的小孩,開心的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我真的猜對了,那你找我什麼事?”
“那個東方之舞是不是你跳的?”思麒看似疑問我,可是眼神卻是篤定的。
“你怎麼知道的?你好聰明哦。”我依然半醉狀態的對他問。
“因爲只有你的瞳眸是如一團團燃燒正旺的野火,足可以讓我從眼中一直燃燒到我的心裡,讓我忘掉身邊一切的孤寂與寒意。”思麒的兩泓深邃得能將別人靈魂吸進去的黑潭中充滿了柔情與憐愛。“只有你,小葉,才能跳出那真正讓天地爲之動容的永恆舞姿。我看我不僅只是對你有興趣,似乎已經深陷進去了。”他再次輕語道。
熱燙的雙脣徐徐覆上我的嫣脣,深深地吻住我那呼着濃濃酒氣的脣瓣。就在那一剎那,他全身一震,心更是漏跳了一拍。當他嘗試着探入我齒間,接觸那淡淡酒味的舌尖時,火焰瞬間又爆發了,狂猛的威力剎那間便將我捲入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激情之中。那麼強烈而炙熱的吻,燒燙了我全身每個細胞,燒熱了我的面頰,燒熱了我的心胸,燒熱了我所剩餘的意志和情緒。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停住了,月兒似乎亦不願打擾藕香榭中的一對儷人,偷偷地躲到雲層後。
過了許久,思麒緩緩地離開我的紅脣,我漸漸睜開惺忪的眼眸,朦朧的看着他。我欲言又止地輕啓雙脣,可又立即闔上,咬緊住下脣,似乎想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和我弟弟什麼關係?”思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咬咬薄脣,嚴肅而又似乎帶有怒氣地問我。
“你弟弟…唔,到底是誰啊?”我醉醺醺地問道。
“就是司馬麒,儒敦王爺。”
“哦,原來是白衣美男啊。我呢…呃,很棒的,在他府中救了楚梅雪一命。”我答非所問的說。
“原來梅雪的病是你醫治好的。”思麒心底軟綿綿的,怒氣已消,取而代之,竟是一片愛憐只情和水樣的溫柔。
我突然推卻着他的胸膛,輕浮不穩地站了起來。他忙不迭地慢慢地扶我起來,輕柔問:“你想做什麼?”
“我想…唔…你陪我跳舞,對,就是想要跳華爾茲。”
“華爾茲?”思麒不解反問道。
“等等,你先站好吧,我教你怎麼跳。”我指揮着他說。
思麒莞爾一笑,語:“小葉,是你自己站不穩而已。”然後便扶正我的身子。
“我不叫小葉,我叫慕婉姍。”我桃腮帶怒地捉起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腰間上,然後把左手搭在他的右肩上,右手與他的左手握在一起高舉到肩膀處。
他驚愕怦然看着我的舉動,吃驚地問:“跳舞是這樣的姿勢嗎?”
“你懂不懂啊,這是歐洲的一種土風舞。”我不耐煩他問來問去。
“現在,就是以你向左邊前進一步,而我就向右邊退後一步,我們皆有側身動作的形式做。我簡明的說就是第一下,你進左,我退右。第二下,你橫左,女橫右。第三下,我們都要並腳。第四下,你進左,我退右。第五下,你橫右,女橫左。第六下,我們再次並腳。懂了嗎?”
“我想我應該懂了。”思麒遲疑的說。
“那我們就示範一下,你先前進吧。”我指揮他說。
只見思麒慢慢地伸出他的左腿向左邊踏進一步,而我則向右後一步,當再來一次時,“唉喲”一聲,我很不幸運地被他踩中了。
“對不起,沒事吧?”思麒神色緊張地問道。
“小心點嘛,再來一次。”我不悅道。
幾回而下,他似乎學會了,然後我繼續教他如何帶領我完成左右快速旋轉步、反身、傾斜、擺盪、升降等技巧。思麒很聰明,不稍多時,便能掌握了華爾茲最基本的舞步,不像偶家的小胖子學來學去都是那麼笨。思麒的舞步平穩輕快的帶着我翩躚迴旋,我倆在華爾茲的舞姿中熱烈奔放,共同完成輕盈且優雅而具有動力型態舞姿。
片刻後,我哼着華爾茲的三拍子舞曲。我和思麒的華爾茲舞步在速度緩慢的三拍子舞曲中流暢地運行,如一起一伏連綿不斷的波濤,加上輕柔靈巧的傾斜、擺盪、反身和旋轉動作以及各種優美的造型,使我倆的舞姿具有既莊重典雅、舒展大方、又華麗多姿、飄逸欲仙的獨特風韻。
最後,我一個旋轉回身,飄然到思麒的懷抱裡。我倆癡癡地凝視着對方,久久不能回神。只見他緩緩低下頭,薄薄冰涼的脣徐徐的再次覆上我的,似乎在允諾着他不變的情懷般吻着我。不知不覺我終於醉暈了,不知道是醉暈在汾酒裡,還是醉暈在他炙熱的吻。
思麒看着暈了過去的我,莞爾一笑,輕柔地橫抱起我,放到白衣美男的一間廂房裡。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大手情不自禁地放在我白嫩細緻的粉頰上輕輕撫掌着。似乎能感受到騷擾的我黛眉輕壤、脣瓣微啓,同時略略偏了偏腦袋,紅脣卻恰好點在他的掌心中,那份心動的震撼感依然存在。
思麒心裡暗忖,我並不是什麼絕代美人,與他後宮那些嬪妃們比較起來也不過是不相伯仲而已。但是宮中的嬪妃卻始終無法悸動他的心靈,甚至連些微的心湖波紋也沒能漾起。起初或許還會覺得有點新鮮感,可總是寵幸沒幾次後就厭煩了,特別是她們開始顯現爭風吃醋的醜態時,更是令他升起心頭火,恨不得再也不見。
而且後宮美女看多了,妖豔嬌媚溫柔婉約也不缺,卻從未有過這種神秘特別的女人。我那天所唱的外族語歌曲,今天的東方之舞,卻着實勾起他濃烈興致。特別是剛剛跳那個令自己心動華爾茲,他忍不住想要搞清楚我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我其實是一個躲藏在姻靜端莊外表下的活潑女孩,還有着許多與衆不同的思想,他的興趣更是有增無減。
令他稱奇的是,即使在醉薰酣睡中,我像是清麗素雅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遠山般的黛眉自扇般的長睫毛,懸膽般的瑤鼻,不點亦紅的櫻脣,我真的不是傾城大美人,可卻有着令人愈看愈着迷的魅力。
“皇上,奴才可是找得你很辛苦啊,皇太后請你繼續回到紫菱洲的宴會上。”一位太監服飾打扮的人喘着氣說。
“知道了,朕着就去。”思麒恢復一臉漠然地冷言道,但是看着牀上的我的眼神卻是滴水般的溫柔,看得一旁的太監眼珠子快要掉下來。曾幾何時,他們的皇上也會溫柔的對人。
思麒徐徐地俯下頭,在我光潔的額頭上輕軟的一吻,然後便轉身走了。
此時,藕香榭裡出現了一名白衣男子,那張絕美的不似凡人的臉上卻有着一抹淡淡的哀愁,男子的白衣在黑夜之中顯得靜謐而又蕭瑟,是那樣的與這個黑暗的世界格格不入,男子慢慢的步出藕香榭,那樣宛若神明一樣的白衣男子終在滄弄的黑夜之中漸漸的模糊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