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夏敲了半天門,始終沒有人答應。打周曉蓉的電話,同樣沒有人接聽。難道昨晚她被嚇死了?還是已經被警察抓走了?也許她藏了起來。時間緊迫,找不到她,只能先去找她的父親。這對命途坎坷的父女,在最後時刻一定要見上一面!
她直奔鶴山而去。
就在她乘坐的出租車發動不久,另一輛出租車尾隨而來。裡面坐着的正是周曉蓉。
昨天晚上她暈了過去,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裡。她想知道是誰把她送到了這裡,可是連走了幾間辦公室,連一個護士也沒有看到。想想晚上的一幕就覺得害怕,她再也不敢在這裡待下去,於是慌里慌張地離開了醫務室。
這個夜晚她沒有回家。她瑟縮在街頭的一個角落裡,試圖尋找一點可憐的安全感。被三面高牆圍着,似乎就能擺脫“女鬼”的追隨。她的神經要崩潰了,她害怕于娜再來向她索命,害怕陌生人突然打來電話。她就蜷縮在那裡,竟然慢慢地睡着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升上來的時候,她從睡夢中猛然轉醒。天已經大亮了,街上人來人往,汽車又開始在馬路上川流不息。陽光趕走了一夜的陰晦,她頓時覺得又冷又餓,無比懷念家的溫暖。那兒纔是她的根據地。不管走多遠,最終都要回到那裡去。
當她走到那片平房旁邊的路口時,突然看見蕭夏下了出租車。她怎麼會來這兒?就在她大惑不解的時刻,蕭夏已經走進了巷子。看樣子蕭夏是專門來找她的。周曉蓉下意識地看看周圍,似乎並沒有什麼人跟着蕭夏,這讓她覺得特別奇怪。她躲在那裡看着蕭夏敲門,幾分鐘後又看着她出來,到不遠處的日用品店裡打電話。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機,一摸衣服口袋,居然不見了。看來昨晚自己太緊張了,連手機丟了都沒有察覺。
她慶幸在手機丟掉之前還同徐傑取得了聯繫。如果有他幫忙,自己完全可以反手一搏。蕭夏打車離開後,她也攔下一輛車尾隨她。她要看看,蕭夏到底想要幹什麼。
就在周曉蓉離開後不久,又一輛出租車悄悄跟了上來。上面坐着的,自然是徐傑。
雖然這段時間警方一直在找他,可他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泉溪半步。他偷了一部手機,換了一張新的手機卡,就住在郊外一間破舊的房子裡。他二十四小時掛在網上,隨時準備與周曉蓉聯繫。就在昨天晚上,他等的人終於出現了。
那是在一個遊戲網站的聊天室裡,他見到了久違的“藍精靈”,也就是周曉蓉。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起玩過遊戲,兩人在那個遊戲的聊天室裡聊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徐傑說起了自2己的網名叫灰太狼,他們才明白原來曾經和對方一起玩過遊戲。
這已經是兩年以前的事了。周曉蓉還能記得這間聊天室,這讓徐傑感覺到他們很有默契。藍精靈在上面說了一句話:不幸的藍精靈變成了怪獸,還遇上了奧特曼,誰來拯救她?
徐傑明白她被警察盯上了。可他不確定這個“藍精靈”就是周曉蓉本人。或許是別人,或許她已經落網了,這只是警方的圈套。“灰太狼”發了一句話試探:藍精靈有灰太狼贈送的法寶,怎麼會害怕奧特曼?
“藍精靈”明白“灰太狼”的意思,回答道:灰太狼送的紅豆魔鏈太珍貴了,藍精靈捨不得用。
徐傑已經有了七成把握,再試探:灰太狼送給你紅豆魔鏈的時候,不是還有一道符咒嗎?
藍精靈回覆:那道符咒可以在冬天取暖,卻無法抵擋奧特曼。
徐傑明白了,說:既然這樣,那你就請灰太狼幫忙吧,他一定敵得過奧特曼。
藍精靈:那你可要小心,灰太狼是妻管嚴,怎麼可以隨便幫別人?
灰太狼:放心,我在暗處,紅太狼發現不了的。
短短几句話,他們已經取得了聯絡。也許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兩個小孩子胡鬧,可是對於處在生死邊緣的周曉蓉來說,這幾句話至關重要。
徐傑制定了詳細的行動計劃。他知道警察特別難纏,所以行動之前一定要引開他們。他潛進了劉繪澤居住的小區裡,等待機會下手。果然沒過多久,他就看見劉繪澤走了出來。可是那時還不是很晚,若貿然行動,一旦失敗,結果可能只有束手就擒。所以他打算跟着她伺機而動。
終於劉繪澤下了出租車,並且拐進了一個幽暗的小巷。徐傑知道機會來了,於是趕緊衝上去,可是想不到劉繪澤早已發現了他。劉繪澤似乎沒有預料到跟在後面的人是他,手中握着槍,卻連保險栓都沒有打開。可她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感覺意外的時刻,徐傑已經動了手。她的槍被踢掉了,只能和他拼功夫。可是她根本就不是徐傑的對手,最終還是被他挾持了。
徐傑給馬一洛打完電話,就來到了周曉蓉居住的地方。地址周曉蓉昨晚已經發給了他。他一直藏在暗地裡等着周曉蓉。可是等了很長時間依然不見蹤影。他有些焦急了,正準備到附近尋找,突然看見周曉蓉出現在了路口處。可她分明不是在等他,而是舉止神秘地注視着別處。他以爲處境不安全,周曉蓉是在故意給他提示。可是過了幾分鐘後,她卻突然打車走掉了。
徐傑感到特別奇怪。他顧不了那麼多了,也急忙攔下一輛出租車,囑3咐司機緊跟上前面的那輛車。
因爲逃出來的時候過於緊張,蕭夏已經記不住通往小屋的路了。
她在山上邊走邊想,感覺每個地方都很眼熟,但每個地方都與記憶中不太一樣。她繞過了一片竹林,看到不遠處就是山澗,明白這半天都是在做無用功。她返回來從另一邊爬上去,越走越感覺不對勁,不久也把這條路放棄了。
她在原地站住,已經沒有力氣再嘗試。突然看見了一個樹杈,上面還掛着一段布條,她的思維瞬間就開闊了。對,就是這裡!她從那座怪墓裡爬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掛住了衣服,怎麼解都解不開。蕭夏想起了當時的位置,忍不住興奮不已,沿着這裡爬上去,就能看見那座奇怪的墳墓了!
就在她滿懷信心地向上爬的時候,刑偵支隊的全體成員都已經整裝待發。徐傑現在是一個危險分子,他既然綁架了劉繪澤,毫無疑問也奪走了她的配槍。就在剛纔,技術科對劉繪澤的手機進行定位,發現地點位於郊外的一個小村莊。老王立刻召集人馬,所有人領取子彈和防彈衣,每個小組配備兩把衝鋒槍,全部到院子裡集合。副局長訓話後,十幾輛警車便浩浩蕩蕩地開出了院子。
爲了防止驚動徐傑,所有的警車都禁止鳴笛。老王允許馬一洛參加行動,並且讓他帶領突擊小組,負責營救人質。大益帶領戒備組,負責外圍的警戒與搜捕。兩組人馬兵分兩路往郊外的方向駛去。
抵達村莊外圍,馬一洛下了車,他害怕徐傑傷害劉繪澤,執意只帶兩個人行動。老王最終同意了他的請求。
馬一洛帶着兩名同事,悄悄奔着村莊而去。這個村子並不大,只有十幾戶人家。老王在後方通過技術手段確定他們的方位,然後把行動路線告訴他。他們按照老王的提示,來到了一間破舊的房子跟前。按照定位精度估計,劉繪澤就在方圓三米的範圍內。這裡只有這一處空房,所以馬一洛判斷應該就是這兒了。
他們先把地形查看了一遍。這是一棟破爛的二層樓,底樓的門窗裡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二樓不僅沒有門窗,就連屋檐都坍塌了一大半。馬一洛不能確定人質位於幾樓,可他們只能從一樓開始突擊,一旦打草驚蛇,很可能就會傷害到人質。所以他要想辦法先試探一下。
“徐傑,我已經按照你說的,把通緝令都撤銷了。你也該履行你的諾言了吧。現在外面只有我一個人,只要你放了人質,我保證會放你離開!”
很長時間過去了,裡面根本沒有人應答。馬一洛猜測徐傑識破了他的意圖,所以故意不發出聲音。這讓他感4到特別爲難。思忖半天他還是呼叫老王,請求派狙擊手支援。這樣一來就能確保萬無一失了。如果他躲在二樓,狙擊手完全可以將他擊斃。如果是在底樓的話,有他們三個就足夠了。
兩名狙擊手很快找到了有利的位置。那是另一戶人家的房頂,蹲在那裡,這邊的情況就會一目瞭然。很快他們就傳來了消息,匪徒和人質並不在二樓。這下馬一洛踏實了,如果是在底樓的話,他馬上就可以展開行動。
他又朝着樓房大喊:“徐傑,我不知道剛纔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做人首先要說話算數。既然我已經做到了,你爲什麼還不放人?”
等了半天依舊沒有人應答。
“你不說話,我就只好進去找你!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他從牆後面走出來,對着窗戶舉起了雙手,“我可進去了啊?”
馬一洛感到十分困惑,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職業的判斷力告訴他,徐傑很可能已經轉移了地點。
馬一洛終於慢慢地走到了門口。他先躲在門後面,聽了聽裡面的動靜,然後悄悄地把槍握在手中,一腳踢開了門。眼前的屋子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他小心翼翼地閃進另一間房,還是沒有人。他迅速上了二樓。果然在樓梯的拐角處,發現了劉繪澤的手機。
他摁亮了手機屏幕,看見壁紙是劉繪澤被綁在一棵樹上的照片。她頭髮凌亂,肩膀上盡是傷口,嘴角還有鮮血流出來。整張照片照得很近,根本看不出周圍的環境。照片下面還有一行字:你來得太晚了。
馬一洛將拳頭狠狠地砸在牆壁上。他倍感沮喪地向老王彙報:“我找到了小澤的手機,人卻不在這裡。”
另一邊,蕭夏正爲找到了入口而興奮。她在心裡默唸着,久違了,禾先生!就動手將墓門打開。一股難聞的氣味頓時撲鼻而來。她捏着鼻子,從墓門鑽進去,藉助微弱的光線,終於找到了那條通道。
蕭夏沿着通道爬進去,十幾分鍾後,終於在前方看到了微弱的亮光。
到了,真的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攀下了石壁,從天窗鑽進去,看到小屋裡依然像以前那樣簡單幹淨。她沒有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馬上沿着吊橋來到了禾先生居住的屋子。
所有的東西都是老樣子,卻唯獨不見了禾先生。
“禾先生,你在嗎?”
蕭夏叫了半天,始終聽不到有人回答。她從後面的小門走出去,來到了山洞前,還是看不到禾先生的影子。
臥室裡靜得十分可怕。蕭夏先把屋子環顧了一遍,目光就定格在背面的牆上。那幅《沁園春5·雪》居然不見了,小門完全暴露了出來。怎麼會這樣?要知道幾天前,這裡還被小心地隱藏着。
一股無形的力量促使她走過去,擡起手,推開了那扇小門!
馬上就有濃重的煙霧冒出來,薰得她趕緊捂住了口鼻。那種味道怪怪的,就像做飯時的油煙,又比油煙性烈,刺激得多。她把目光投向最裡面。首先看到的就是牆上的畫像,畫像上是一個端莊的女子。畫像下面是一個長長的祭臺,上面擺放着兩個靈位。靈位前面供奉着祭品,旁邊還有一盞不斷跳動的小油燈。
蕭夏睜大眼睛,終於看見了靈位上的名字。
分別是:高小鳳和秦朗!
高小鳳,就是被火燒死的那個女人吧?
秦朗?禾先生,難道他真的已經死了嗎?
蕭夏的腦子嗡地一下,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秦朗死了!周曉蓉就再也見不到她的父親了……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了禾先生的聲音:“你終於回來了!”
“啊--”蕭夏打了一個冷戰,膽戰心驚地轉過頭,看見禾先生就在門口站着。此時他的臉上毫無血色。
“禾先生,您……還好嗎?”
“我就知道你還會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
“因爲這裡,有你想要知道的秘密。”
蕭夏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她用手緊緊地抓住了椅背。
“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經,已經……”她指了指桌上的靈位。
“是的,我確實已經死了,而且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那你,怎麼……”
“站在你眼前的,只是一具**,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空殼?”
“是的,”他又強調了一遍,“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蕭夏似乎悟到了什麼,又問:“二十年前的大火,燒死的是您的妻子?”
“你說的沒錯,”禾先生回答道,“那真是一場無情的大火啊,燒得那麼慘烈。它吞噬了一個女人,也吞掉了一個男人的魂……”
“看得出來,您十分懷念您的妻子。”
他搖了搖頭,“不過很快,我就要去陪伴她了……”
“怎麼,難道您也要……”
“我已經在屋子周圍灑滿了火藥,只等着你來。”
“爲什麼要等我來?”
“因爲,你知道得太多了,我絕不會讓這個秘密留在世上。”
蕭夏慌亂地辯解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而且知道6的還不少。至少你知道柯林的故事,還有二十年前的大火,最重要的是,你知道秦朗還活在世上!你說,我怎麼能放你走呢?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你本來已經逃脫了,偏偏又自己跑了回來。”
蕭夏已經絕望了,“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之所以活着,就是爲了懺悔。”他突然望向天空,“鳳啊,我再也不用在這兒等着你了,我這就去找你,這就去跟你團聚!”
秦朗已經拿出了火柴盒。蕭夏看着他取出火柴棍,慢慢地划着,就要扔在滿地灰黑的粉末上,嚇得哆嗦不止。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急忙制止他,“請等一等!我死了沒什麼大不了,這半年已經死過許多回了。可是,你如果這樣死了,對得起你的妻子嗎?”
秦朗知道她話中有話,他把手中的活停下,等着蕭夏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這次來,並不是想解開什麼秘密。這次來我是想告訴你,你的女兒正在找你,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找你,只求跟你見上一面!”
“女兒……女兒……”他突然喃喃地念叨起來,“我的女兒,她還活着?她真的還活着嗎?”
“她活着,而且,曾經……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她還活着?我的女兒,她還活着?”他高興得像是發了狂,突然又嚴肅起來,“你說的都是真話?我不信,我不信!”
“‘謹以此書留給我的女兒,父親想你!’這句話是你寫下的吧?你把那本《世界的暗角》留給了女兒!我還知道,是你寫下了那首詩,就寫在那張扉頁的背面。”
禾先生沉默了,蕭夏說的句句屬實。二十多年了,想不到他的女兒還活在世上。他彷彿已經看見了日思夜想的女兒,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臉上浮現了許多複雜的表情,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苦苦地哀求道:“求求你,帶我去見我的女兒!”
近百名警察聚集在村莊周圍,地毯式地搜尋劉繪澤的下落。
馬一洛坐在一個土坯上,盯着劉繪澤手機上的照片,心如刀絞。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可是現在,她卻在某個地方生死未卜。馬一洛害怕找到她的時候,如果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他將一輩子都逃不出自責的深淵。他祈求老天不要這樣捉弄他,不要把他身邊的女孩子全都奪走。
老王過來拍了拍他,“小馬,打起精神來!小劉是個訓練有素的警察,一定不會栽在匪徒的手裡的。你放心吧!”
“可是,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害怕她會像珊珊那樣……”
“不會7的。我瞭解小澤,關鍵時刻她會用自己的智慧戰勝敵人。”
馬一洛最後看了一眼劉繪澤的照片,就把手機關掉了。
“好了,打起精神!多拖一秒鐘她就會多一分危險,趕緊行動吧!”
他和老王來到看熱鬧的村民中間打聽消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村子裡來過外人。後來一個老婆婆告訴老王,今天早上她從鄰村回來,遠遠地看到一男一女離開村子,向着北面的林子去了。當時她就覺得很納悶,因爲村子裡很少有年輕人到來。這條線索無疑爲他們指明瞭方向。老王立即指揮大家,向着北邊的林子進發。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