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娜沒有聽清,問道:“蕭夏,你在哪兒?”她的語氣有些低沉。
蕭夏用極度恐慌的語氣重複着剛纔的話:“我好害怕!這裡好恐怖!”
于娜仍舊沒有聽明白,她說:“你快回來吧,馬上就要關門了。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書惠找到了……”
“什麼,書惠找到了?”
“剛纔班主任打來電話……她說,書惠跳江了,警察剛把她打撈上來。她已經……她已經斷氣了……”于娜在那邊早已泣不成聲。
蕭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腦子嗡地一下,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她不敢相信地問:“你確定,真是書惠嗎?”可是手機嘀嘀響了兩聲警報,居然自動關機了。
蕭夏站在樓道里,內心感到了絕望,抑或連絕望都無法感覺到了。她抱着肩膀,不由自主蹲在牆角,眼淚潺潺地流了下來。
很快,前方就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她在慌亂中擡起頭,看見黑暗中,一個人影正向她緩緩地走了過來。
蕭夏確信,她看見書惠了,就在快要暈過去的那一刻,書惠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還清晰地記得書惠的眼神,詭異而冷酷。要是擱在平時,她根本不會相信那就是書惠。可是就在幾秒鐘以前她得到消息,書惠已經死了,所以,她認定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幽靈。
不知來處的光線映出了書惠的輪廓,短髮,修長的身材,像雕塑般一動不動。她用奇怪的語調問:“蕭夏,你來了?”
蕭夏早已縮成了一團。她擡起頭,望着堵在面前的高大陰影,戰戰兢兢地問:“書惠,真的是你嗎?于娜不是說,你已經,已經……”她生怕說錯一句話,惹怒眼前的幽靈。
陰影發出了空靈般的聲音:“地獄之門開啓了,很多人都要死……”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會明白的。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個魔鬼,紅光普照,罪惡才能得到救贖。只有死亡纔是永恆……”
書惠說完這幾句話,就慢慢地轉過身,邁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蕭夏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抑或何時消失不見,記憶就從這裡斷掉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頭痛得厲害。她艱難地坐起來,感覺腦子一片混雜,彷彿剛剛穿越時空來到這個世界。班主任王小梅說:“蕭夏,你昨晚又在圖書館裡暈倒了……”
蕭夏傻坐着,不說話,目光柔弱得像一隻受傷的小鹿。過了很久,她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書惠她……真的走了?”
于娜和周曉蓉互相看着,眼眶噙滿了眼淚2。
“她溺水了,等打撈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停止了心跳……”這位四十多歲的班主任也難以抑制悲傷,低下頭抹了抹眼睛。
“不!書惠沒有死,她還活着!”蕭夏固執地爭辯道。
王小梅以爲她傷心過度,勸道:“蕭夏,你不要太難過。人死了不能復生,但是活着的人還得好好地活下去。”
蕭夏仍舊固執地搖頭,“書惠沒有死!她真的還活着!”逼真的記憶使她堅信,昨晚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假象。
于娜終於忍不住了,她哭出了聲,“蕭夏,你別這樣。失去她我們都很難過,但是我們都要堅強!書惠那麼樂觀,她肯定不希望我們因爲她的死傷心難過。”
蕭夏盯着于娜的眼睛,她依舊堅定地說:“是真的,書惠沒有死,我看見她了,就在昨天晚上,她真的沒有死。”
“什麼,昨晚你見過書惠?”周曉蓉好奇地問。
“是的,就在昨晚上,我正準備回宿舍,無意中發現了她。她走得很匆忙,似乎有什麼事情要做,我就悄悄地跟了上去。我跟着她一直到了圖書館,在二樓我還親眼見過她。她對我說什麼‘紅光普照’、‘罪惡救贖’……我完全聽不懂。”
三個人面面相覷。蕭夏的話她們一樣聽不懂。昨晚十點多書惠被發現死於滔滔的江水中,如何後來還能出現在圖書館?這太不合常理了,也許唯一的解釋就是,蕭夏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她們沒有把心中的疑惑點明,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意識到,這時候已經沒必要再與她爭論。王小梅在朝她們使眼色,“蕭夏,你先好好休息吧,下午老師再來看你。”
“我不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
王小梅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繼續留在這兒靜養。不要胡思亂想,安心休息吧……”
三人離開病房,來到了醫生的辦公室。儘管醫生已經作過診斷,可她們仍然不放心,非要來再問個清楚不可。
“醫生,你看,蕭夏的問題嚴重嗎?”
醫生把手邊的資料推到一邊,一本正經地說:“她是受了驚嚇,導致思維紊亂,加上她體質較差,所以記憶部分喪失,纔會顯得有些神志不清。”
周曉蓉問:“思維紊亂?您的意思就是,她的精神上出了問題?”
“可以這麼說。”
“那……她還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嗎?”
醫生笑了,“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她只是暫時性的精神失常,好好調養幾個星期,就會慢慢恢復了,放心吧。”
“那不會留下什麼後遺3症吧?”周曉蓉問道。
“不會,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但是你們要注意,儘量不要讓她回憶過去的事。沒事就多來陪陪她。這個時候,她最欠缺的就是安全感。”
書惠死了,馬一洛的計劃也被打亂了。不到一個月,這是湘水學院發生的第二起命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得不說,書惠的死徹底顛覆了刑偵支隊原有的推測。之前,多數人都認爲韋佳自殺的原因是特定年齡段反叛心理作祟。可是這一次,沒有人再這麼認爲。大家一致認同的觀點是:兩個女生的死存在某種關聯。
推理到這一層,所有人無不感到壓力巨大。
也許,就問題的本身而言並無多少疑點。兩個人同爲自殺,只是採取的方式不同。可是,這兩件事的內因絕不是孤立的,它們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刑偵第一支隊的辦公室裡再次熱鬧起來。
馬一洛是個急性子,不斷涌現的變故使他坐臥不安。本想拿下這個案子,在隊裡做出點成績。沒想到案情卻在有點眉目的時候急轉直下,越是往後就越是撲朔迷離。可是道路越是艱難,反而越能激發他的鬥志。他堅持的原則是:無論哪件案子,總是包含人爲的因素。這件案子也不例外。他在本子上畫了一張關係網。最終,蕭夏居然成了網絡的中心。
馬一洛似乎有了頭緒。這兩起死亡看似偶然,但是細想之下,不難發現它們的交點。事情的脈絡就是這樣:蕭夏在圖書館看到了死者甲,幾個星期之後,她的室友便成了死者乙。
想到這裡,馬一洛馬上站起來,對坐在對面的老王說:“王隊,我覺得有一個人可能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老王擡起頭,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你說的是蕭夏?”
“你也這麼想?”馬一洛難掩心中的激動,“我覺得,這兩件事一定與她有關。第一個女生的死,她是第一目擊者,時隔幾個星期,她的室友莫名其妙地投江自盡了。這兩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實際上並不是孤立的,我覺得可以把這兩起案件併案處理。直覺告訴我,只有從她的身上,我們才能夠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直覺?法律是講證據的,你沒有證據,說得再頭頭是道都沒有用。”
“所以要尋找嘛,我相信,證據很快就會浮出水面了。”
老王嘴上反駁他,心裡卻跟他想的一樣。他拿了大蓋帽,站起來,“好吧,那我們就一起去一趟學校,尋找證據!”
兩人來到學校,經過打聽,知道蕭夏在醫務室打點滴。於是他們來到醫務室,恰好碰上了王小梅。說4明來意後,當即吃了閉門羹。“兩位來得恐怕不是時候,現在蕭夏的情況很不好,醫生說,最好不要讓她再想起過去的事。她已經受了驚嚇,身子很弱,再經不起折騰了。”
馬一洛和老王雙雙怔住了。尋找線索十萬火急,但也要尊重被詢問人的意願。滿帶信心地來,卻被迎面澆了冷水,馬一洛心裡很不甘。
“那醫生說,她什麼時候可以恢復正常?”
王小梅顯得很無奈,“少則一個星期,多則一個月……”
“這麼久?”馬一洛驚訝地說道,他似乎並不相信王小梅的話。
“我們可以和醫生談談嗎?”老王開口問,怕王小梅誤會,又急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要是這兒的醫療條件跟不上的話,可以把她轉到條件更好的醫院裡。那樣無論是對人,還是對案子都是有好處的。”
王小梅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好意,“當然可以,只要你們不打擾蕭夏本人,那就請跟我來。”
三個人正要走進醫務室,卻發現蕭夏正站在臺階上,似乎已經在此待了很久。她說:“兩位警官,有什麼要問的你們儘管問,我沒事。”
王小梅善意地提醒她:“蕭夏,你能行嗎?”
蕭夏平靜地回答:“老師,我沒事。兩位警官,請進來吧。”說完,她就徑直走進裡面去了。
馬一洛和老王看了看王小梅,就跟着蕭夏走進了位於一樓的病房。
馬一洛在對面的牀上坐下來。簡短的問候之後,他開始切入正題,“蕭夏,你好好回憶一下,前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小梅顯得憂心忡忡,她拍了拍蕭夏的肩膀,“蕭夏,要是不想說就不要勉強。”
蕭夏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她把經歷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幾分鐘過後,馬一洛停下了手中的筆。本來還抱有希望,可是聽完蕭夏的話,他便覺得做這樣的筆錄毫無價值。
他的口氣中帶着幾分戲謔,“書惠在前天下午就跳江了,晚上十點多才被打撈上來。你確定你沒有看錯人?”
蕭夏騰地站起來,“我說的全是實話!我以人格擔保,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別太相信你的眼睛,有時候它也會出賣你……我看你還是先好好休息,我們過幾天再來吧。”馬一洛說完,看了看老王,兩人有些失望地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蕭夏急得想哭,“是真的!我說的全是實話!”她趕緊追上去,扯住馬一洛的衣袖,苦苦地哀求道:“馬警官,請你相信我,我沒有精神病!我有重要的情況要跟你們說。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5--”
那一刻,馬一洛盯着蕭夏的眼睛,心頭掠過一陣深深的憐憫,蕭夏充滿了信任與寄託的眼神,讓他無法拒絕。
他看着老王,徵求他的意見。老王似乎也被打動了,他向馬一洛點了點頭。兩人又回到病房,重新在牀上坐下來。
“你說吧,我聽着。”
“我看見書惠向我走過來,她對我說地獄之門已經開啓,很多人都要死。她還說紅光普照,罪惡才能得到救贖。只有死亡纔是永恆……”
“紅光普照?死亡纔是永恆?”
馬一洛覺得這就像恐怖小說一樣,情節離奇,言語晦澀。
“是的,她就說了這些,我完全聽不懂她的話。”
馬一洛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後來呢?”
“後來……”蕭夏陷入了回憶,可她想不起後來發生了什麼。她一直停在那裡。馬一洛等了一會兒,只好站起來,他把小本子裝進兜,“整個過程我們已經清楚了。就到這兒吧,謝謝你提供了這麼多線索。”
跟蕭夏的同學老師告別,老王就把車開到校門口。馬一洛又把小本子拿了出來。他隨便翻了翻,問:“王隊,你說蕭夏不會是在裝瘋吧?她是不是掌握了重要的線索,或者說她就是--”
老王握着方向盤,打斷他道:“不可能!她的大腦的確受到了刺激,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那這些還有用嗎?”他晃了晃手中的記事簿。
“留着吧,說不定什麼時候能夠派上用場。”
學校不再平靜,關於韋佳和唐書惠死亡的種種傳說,像大風下的塵埃一樣,幾天之內傳播得沸沸揚揚。有人翻出了舊賬,說學校的原址本是片荒冢,那些陳年屍骨經過潛行修煉,化成了怨氣,就要向人間蔓延;也有人說,這一連串的死亡事件,實際上是二十年前那場災難的延續。這種說法一度引起了不小的恐慌,甚至,它的影響波及四鄰,早已不再侷限於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