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蒲牢莫名其妙,盯看那張淡淡淺笑,因而明耀起來的巴掌小臉。

她眉眼輕舒,神色輕鬆,跟在他右手邊,緩緩走着,並且好奇張望,對於所見一切感到新鮮。

「你們這裡的人……嗯魚蝦,表達敬意的方式,好直率。」狗腿得那麼理所當然,巧妙地融入日常生活的對話之中,在外人耳裡聽來,有些突兀,有些好笑,但他們似乎頗習慣,而且,熟練。

「這有什麼好笑?聽久了只覺得煩。」蒲牢撇撇脣。

誰喜歡逛起街時,想嘗些路邊小吃,還得先接受一長串歌功頌德?

聽完,連胃口也沒了。

「乍聽之下,雖覺他們太過誇張,可又不讓人感到虛情假意,看來,是真心誠意的。」

瞧,才說完,馬上有位馱殼的龜爺爺,手捧一盤串物,健步如飛,送至蒲牢面前。

「四龍子,這是我家孫媳婦新創的菜,請您嚐嚐……」龜爺爺笑容謅甜,臉上皺紋越發地深,雙鰭互搓。

蒲牢接過,龜爺爺又殷勤地道:「若有榮幸能獲龍子青睞,這新菜將成爲我們龜家的傳世之寶,幾十代幾百代,源源不絕流傳下去……要是龍子喜歡,不知能否商借龍子威風雄壯、響亮好聽、如雷貫耳的好名兒,用來幫新菜取名,給它響噹噹的美名——」

「後頭的廢話,省掉!」蒲牢光看龜爺爺嘴一張,就知道後頭還有更多的餡媚話,等着冒出來。他面目冷獰,惡聲阻止。

這號神情沒嚇跑龜爺爺,龜爺爺乖乖閉嘴,依舊眸亮笑甜,希冀地看着蒲牢,靜候龍子品評。

她輕易能看得出,他們喜歡他。

即便他長相狠厲,眉不慈目不善,但也只是外在嚇人,他們認識的他,並不可懼,纔會一個一個,被他吼了,斥了,仍舊積極靠過來。

他就是那種嗓門很大,卻嚇不退熟知他本性的人們……

三字形容,紙老虎。

蒲牢拿了一串給她,其餘兩三口便吃個精光。

「不錯,是鰻串。」他說給紅棗聽,讓她知道手裡串物的食材爲何。

「對對,魚刺全給挑掉了,蘸上甜醬,烤到焦香,我們想叫它『蒲燒鰻,全名是『蒲牢龍子親嘗,品質保證,燒燙燙熱呼呼之美昧烤鰻串』……

取龍子威名一字,以茲紀念……」龜爺爺一臉祈求,嘴裡有好多奉承的句子,想忍,又忍不住,痛苦地脣角微顫。

「準了準了。」蒲牢大刺刺的,沒禁沒忌,不介意名字變成商品。

龜爺爺歡呼一聲,連連道謝,趕忙去掛名販售,奔回巨大沫泡裡,沫泡阻隔了海水,裡頭架起幾座烤爐,正烤着數十串的鰻。

「你……很受愛戴嘛。」她做出結論。

「嗯?」他回過頭。

「初見外表,以爲你應該是兇狠高傲的人,城民見着你,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動輒得咎,觸怒了你,實際上,你在他們眼中,是極好相處的主子嗎?」她小口咬下鰻串,脣上濡着褐色醬汁,她伸舌,吮去醬汁。

「我哪知道他們眼中,我是怎樣的主子?!」這種芝麻小事,他不會浪費精神去思索。

他現在思索的是……她手裡那串鰻,比他方纔吞的,還要好吃是不是?!

他聽見自己嚥唾的咕嚕聲,隨她探舌吮醬,隨她張口咬鰻肉,他喉結起伏,目光恫恫,看她。

「……你要吃?」她以爲他的炙燙眼神,是針對手中那串……蒲燒鰻。

沾有甜醬的小嘴,微微啓合,甜甜的嗓,問着:你要吃?

吃什麼?吃蒲燒鰻?還是,吃她?

後者竟然比前者……更教他期待?

蒲燒鰻的滋味,他已經嘗過,所以誘惑力不及她來得大?

他正要用力點頭,並準備傾身上前,去擒獲抹滿甜醬的紅脣,吃她……

驀地,她手中的鰻串塞到他掌心,紅棗攏提寬鬆的衣襬,從他身旁跑開,他反應不及,回過神時,她已經跑得您遠。

「你要去哪裡?!」蒲牢吼吠響亮,在海市裡迴盪。

想逃?!

他轉身追去。

在茫茫大海里,她以爲她能逃往哪去?!

憑她一隻小小人類,沒靠他的法術,別說是潛水,想在如此深沉的海中毫髮無傷,根本不可能!

一個不小心,興許就被藏匿暗溝的大魚怪,一口吃掉了!

他急於追趕,她腳步卻在前方停下。

原來是要逃,而是看見海市一偶,正進行的一項買賣——

「快住手!別這樣!」

紅棗斥着浦子內的店主,要他停止手邊行徑。

店主是隻海姑,魚首人身,口部一對長鬚,不住地抖動,此時魚眼睦圓,朝她望來的眼神,很是兇惡——不過,差蒲牢一大截,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害怕。

「小姑娘,老子在做生意,要嘛,拿貝幣來買,不要就閃邊去,別在這裡瞎嚷。」

海魷男人口音奇特,每說一字,語尾附上吐泡聲,啾哆嗽哆地。

「你明明是在欺負她!」她控訴着。

紅棗所見,是海站男人囚禁一名女子,女子年紀輕輕,面容妓麗,水汪汪的眼眸,秋水敬豔,蘊合千言萬語,脣不點硃紅,粉嫩依舊。

她身姿騁婷,胸盈腹細,存弱得好美,下身不是勻稱纖腿一對,卻是魚尾。

若在陸路,當屬傾國傾城之姿,莫不教人細細憐着、愛着,哪捨得如此待她?!

「胡說!我哪時欺負她了?!」

海站男人濃眉扭曲,幾乎要皺成一團凌亂。

「你方纔暗擰她的膀子,很使勁,故意擰哭她!」她瞧得一清二楚!

是的,美麗女子正幽幽落淚,眼眶一片迷濛,水霧凝聚,在眼角蓄積成淚,睫兒輕顫,珠兒隨之重墜。

本是無色無形的淚珠,離了眼眶,一抹晶瑩的白逐漸浮現,越來越濃郁,滑到臉頰時,透時已經乳白,墜下臉龐後,水珠化爲真珠,一顆一顆,落入她面前的石盤。

裡頭,早堆了數十顆。

「她不哭,我哪來真珠賣?!」海魷男人兇巴巴吼回扶持,再將紅棗從頭到腳瞄過一遍,嘖嘖有聲:「難怪??……不是龍骸城的氏人嘛,纔會大驚小對,在我攤位前哆咬——去去去!走開!別檔我做生意!」

說完,海站男人直接趕人,大手一揮,就要落在紅棗身上。

粗魯的推勁,被蒲牢攔下。

蒲牢一記眼神,冷冷瞧去,海魷男人氣勢瞬崩,整個人突然渺小起來,站在高大的蒲牢身旁,懦縮膽怯。

「四、四龍子……」海魷男人吶吶喊道,蒲牢並不理睬,眼中只有她。

「你跑這麼急,就趕着來看淚鯨生珠?」蒲牢雙臂環胸,晚她的眼神,像取笑她的見識淺薄,大驚小怪。

「淚鼓?」原來美麗的人魚姑娘,名喚淚鱗?

「落淚成珠的一支氏人族系。」在龍骸城裡,算是有名的種類。

淚蛟族的珍稀,在於淚水值錢,與蚌類養珠不同,蚌珠曠日費時,數年育一顆,淚蛟真珠顯得便利易獲,只消淚蛟一哭,洋珠便可成形。

泣珠材質雖不及蚌珠紮實,珠體大小、色澤,卻較爲統一,適合大量磨製粉末,或是綴飾於衣物上頭。

有些商人腦筋動得快,捕獲淚蛟一族,直接在市集販售泣珠,現場觀賞淚蛟落淚表演,噓頭大,賣真珠的生意更好。

「爲了獲取真珠,便逼她一直哭泣?」紅棗難以置信。

「這是淚蛟族的天賦呀,也是他們最大用途吧。」幹嘛一臉氣呼呼?又不是他蒲牢購給淚鯨族這種本領,害他們遭受商人覬覦。

雖然,他一點都不覺得凝淚成珠有何驚喜,不過是硬化的淚水。

動不動就掉淚的傢伙,他覺得煩。而淚鯨一族,無論公的母的,總是在哭。

「這不叫天賦,更不是用途,能讓淚水變成真珠,不代表必須淪爲禁裔,失去自由,逼着哭出一顆顆真珠。」紅棗反駁。

嗓音雖不聞強勢,字字既輕且柔,小臉上,一派認真。

她又說道:「哭泣,應該是爲喜悅、爲悲傷、爲難過、爲心裡那一絲的真情流露而哭,不能變成買與賣……」

「哭不出來的你,跟人家懂什麼哭泣的大道理?」蒲牢話中不存惡意,只是口直心快,沒經過腦子思索,便率性而說。

一副老前輩的口吻,讓他想笑,分明就是個嫩娃兒,老成啥呀?

紅棗靜靜閉上嘴,望向他。方纔,還爲淚蛟而忿忿不平的臉蛋,退去所有神色,淡然若水。

這是什麼眼神呀?!他又沒說錯話,她本來就哭不出來,沒有眼淚,是她自個兒說的呀——蒲牢被她瞧得渾身不對勁,如果她眼神兇惡些,瞪他貌他鄙視他,他還不會這麼……室悶。

「我沒有淚水,但我會喜悅、會悲傷、會難過……我只是想哭,卻無法哭。」

她的反應平靜無波,說起話來不見起伏頓挫,訴着她與生俱來的缺憾,彷彿那是別人的事兒一般。

「失去最愛的親人、面臨死亡的無助恐俱……痛苦得想大哭、害怕得想訴苦,雙眼卻是乾涸……哭泣,對我是種奢侈,我求之,而不可得,看見眼淚被如此賤待,我覺得很生氣。」

生氣?哪裡有呀?表情一點都不像。

蒲牢只看見她張着大眼,眸中淡定,臉蛋寧靜恬美,沒有怒不可抑的跡象。

偏偏她越是不噎不鬧,口氣越發清淺,他越是看了皺眉。

兩道濃眉劍眉,朝眉心收攏,堆成一個蹙結。

悴,心口那股火,從何而來?

莫名地,燒了起來。

聽她說出那些話,像是有誰揪住他的心,往一大壇的酸醋泡進去,嗆到渾身哆嗦,酸得發軟,幾乎衝上腦門。

「把那隻雌淚蛟放出來!」蒲牢轟然回首,怒目相向,心裡的悶氣,完全遷怒在海站男人身上。

「唉???!放她出來?!」海站男人聽了大驚。

這隻淚蛟,花費他好大的功夫才捕獲,賺了幾天的泣珠收入,哪夠本呀,起碼得再賣個半年!

龍雕城與人間陸路不同,不能以相同律法規之,並非龍雕城毫無法治,而是海中種族太多太多,弱肉強食,他們可不興那套「扶傾濟弱」、「相親相愛」的仁義道德。

況且,他對這隻淚蛟娃兒還不錯呀!喂最好、最鮮甜的食物,只要她乖乖哭、乖乖生珠,他可是將她當成祖奶奶供奉伺侯哪!

賣鯨豚乳的人,不也這樣對待鯨豚?同理可證,他靠泣珠賺錢,天經地義。

「四龍子,您別聽那隻小女娃亂說!淚蛟幫我賺貝幣,我也有付她工資……雖然只有一枚貝幣啦……但、但我跟她是魚幫水、水幫魚,我沒有賤待她,您要我放了她……我一家幾十口魚娃魚孫,可怎麼生活?!」

海魷男人急忙辯解,要蒲牢收回命令。

全海市裡,壓榨弱小魚種維生的,不單單他一隻,怎麼只找他麻煩?

左手邊那攤,在賣錢卵,正對面那攤,簍子裡全是海蟹,等着下鍋。

還有還有,龍子也正在欺負「弱水」呀……

「叫你放你就放,你不動手,我來!」區區幾根細細石柵,蒲牢不看在眼裡,指頭一彈,便能輕易震斷。命令他,是看得起他!

「我放……我放……」海魷男人不敢勞龍子動手,誰知道這一動,轟垮的會只有石柵,而不是連他的店鋪、他的腦袋,也給打成粉?!

不想因小失大,只得合淚乖乖聽話,打開柵門,放出美麗淚蛟。

淚鱗一獲自由,立即縮往蒲牢身後,視他爲依靠,躲看不敢出來,一顆顆泣珠仍不停歇,由她眸間墜下,滾落海間,海站男人心裡抽痛,撿擡泣珠當做補貼。

蒲牢偷瞄紅棗。

她臉上沒有流露出喜悅或讚賞,依舊淡看一切。

這女娃真難討好,不都照着她的希冀,把淚鼓給救出來了嗎?幹嘛連笑一個也沒有?!

咦?他剛剛在想什麼?

討好?

他,討好她?

對呀,她又沒開口要他多事,沒求他救淚蛟出來。

是他自己猜想,這麼做,她應該會開心、應該會恢復光彩笑容……

看見她斂起輕笑,連他都跟着笑不出來了。

自己在發啥怪病呀?

「謝謝龍子……謝謝四龍子救命之恩……」

淚蛟姑娘的頻頻致謝,喚回蒲牢的注意,在那之前,他一雙眼睛全盯住紅棗,壓根沒去瞧淚蛟姑娘半眼,連海站男人啥時收攤走魚,他也沒理睬。

美人嘻淚,這回落下的珠淚,滑過含羞帶笑的脣角,紅霞飛布,雙腮豔麗。

「倩兒無以爲報,願終身伺候龍子,爲奴爲婢……」標準的以身相許,管你要或不要。

「不必!」蒲牢毫不客氣,想拒絕就拒絕,不彎彎拐拐,不做委屈自己的蠢事,管他會不會擊碎少女芳心。

他不需要奴媲在身邊礙眼!也討厭耳畔有人嘮叨!尤其,還是動不動就哭的淚鼓一族!他敬謝不敏,滾得越遠越好。

「求龍子不要拒絕倩兒心意……倩兒想報答龍子的大恩大德……」美人盈盈跪下,仍是落淚,泣珠紛紛。

「我又不是爲了你——」海市裡,司空見慣的買與賣,他從不插手,此次會反常,是因爲——

蒲牢的眼,又瞧向害他「反常」的元兇,而「元兇」那雙黑燦分時的眸,帶有旁觀的趣然,看着他與淚蛟美人的互動和對話。

她一定誤會他多樂意、多希望,接受淚鱗報恩!

該死,他不想……被她誤解。

「你的恩人不是我,是她!要賣身報恩,也是報答她

蒲牢指向紅棗,迅速撇清,不想和淚蛟扯上恩情。

紅棗搖看蟒首,「單憑我之力,那位魚老闆決計不可能放人,是你一句話,加上龍子身分,讓才淚鯨姑娘獲得自由,這個恩情,歸你不歸我。」她很有自知之明,不去爭功。

她沒有救人的力量,海站男人亦不會聽她之言,沒有蒲牢,淚鯨美人現在仍受囚於石柵內。

她吃驚之處,在蒲牢會如此乾脆,拯救弱質少女於水深火熱,令她反應不及。

她本以爲,自己必須花費更多功夫,才能勸說蒲牢出力。

畢竟,他原先的態度,絲毫不覺得海站男人何錯之有,臉上不見同情弱小的神色。

一轉眼,他卻喝令海站男人放人,態度王變,連她也訝然,暗暗猜想,他被啥怪東西附身了?

是突然發現,石柵內的淚蛟姑娘美若天仙、楚楚可憐,觸及男人內心的柔情面,忍不住想噹噹英雄,營救美人?

「是呀是呀……若非龍子大人,倩兒不可能得救,倩兒感激姑娘仗義直言,但靠姑娘是不夠的……」很明顯,比起紅棗,淚絞美人更想對蒲牢報恩

「要不是她開口,我纔不會逼海站放你出來!」蒲牢雖對淚蛟說,眼睛卻直盯着紅棗。

「我?我好像還沒開口提出要求……」紅棗不記得自己說出「請你救她」或「做做好事吧」,諸如此類的請託。

「-一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要求,先做起來放。」蒲牢兩條粗臂往胸前一環,獷臉高仰,一副「大爺我未卜先知,怎樣,不行嗎?!」的高傲。

最好這種事,能先做起來放。

「四龍子……無論您是無心插柳,抑或是施恩不望回報,您救了倩兒,是不爭的事實,倩兒一定要報恩——」淚鱗美人芳言來歇,蒲牢兩指拈來,揩走滾落的泣珠一顆。

炙燙指腹,碰得美人兒粉腮鮮紅,又羞又喜,以爲他捨不得她哭。

「這顆泣珠算是報恩,我收下了。」所以,可以滾了,不送。

東西馬上轉手,長指輕彈,泣珠落到了紅棗掌心。

「四……」淚蛟美人錯愕不已。

「再哆唆,叫那隻海魚把你關回去!」蒲牢惡聲恫嚇,臉上佈滿認真。

憐香惜玉,這四字,他不知道怎麼寫!

淚蛟美人閉上粉脣,不敢再說。凶神惡煞的蒲牢,連男人都會怕,況且是嫩生生的小女娃。

「你嚇到她了。」同屬「嫩生生小女娃」的紅棗,卻毫無受驚害怕的跡象。

「嚇跑了最好,少來煩我。」蒲牢頭也不回,拉看紅棗就走,遠遠拋下淚鯨美人。

「那麼美的姑娘,怎麼捨得對她兇?」

「哪裡美?!」他看不出來,光看那些泣淚,渾身難皮疙瘩全立了起來。

「我在陸地上,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子。」

這是實話,由同爲女性說來,更具說服力。

淚鱗哭泣時,梨花帶雨,i」弱嬌柔,誰瞧了,都想憐愛珍惜。

蒲牢應話應得很順暢,直線思考,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哪會沒有?我看來,你比她美多了——」腦子與嘴巴,瞬間,停頓住。

你比她美多了了了了了……

那張正仰覷看他的臉蛋,小小的,粉粉的,好像泛起一層薄光,在海潮中,染上晶瑩的藍,吹彈可破一般,柔嫩。

她眉清目秀,是順眼的美,與海里雌氏人全然不同氏人的美,很直接,第一眼便覺璀璨炫目,絕豔亮麗,近乎毫無瑕疵。

相較之下,咋見她,評價給個「不差」就很了不起,離驚豔遠得很。

然而,越是細瞧,越逐步發現,她的「不差」,實際上非常多。

她的眉眼生得極好,黑瞳炯炯,白仁雪潔,晶亮分明,鼻樑小,卻直挺,臉龐線條柔軟如蛋形,圓潤且優美的弧線……要——數出她的部分,不難。

他真的認爲,她比任何一隻雌淚蛟r都要精緻、更耐看。

嗯……他的南美觀向來異於衆人,只管女人強不強悍,不用麻煩男人保護,在他眼中,強,即是美。

偏偏,她也不高,也不壯,嬌小玲瓏,僅僅那麼一丁點大……他仍是覺得她美。

她淺淺笑着,安慰內疚的鎮民們,那樣溫柔,很美。

她寧靜端坐,任由大姐大嬸爲她盤發撲粉,那樣沉穩,很美。

她躍下怒海,往他的方向墜來時,長睫輕閉,笑頗和緩安詳,不見一絲怨或恨,神情平恬,很美。

他竟然把每一面的她,全記得這麼牢……

每一面的她,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