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望着三人相繼離去的方向良久,似笑非笑問道,“小顏,你說這三人放在一起是不是很有趣?”
隨後走出的楚顏聞言,望向屋中的一角,那裡本該擺着一顆迎客鬆,現下卻換成一棵灌木。在灌木之上,還有一片破破爛爛的葉子,尤其突兀。
她想了想半躬身子,恭恭敬敬道,“若不是看到這片葉子,屬下也要被南宮薇純良的外表唬住了。閣主,南宮薇,這丫頭不簡單吶。”
“那你覺得她和唐果兒比起來如何?”天越語氣中毫不遮掩自己的興趣。
楚顏心中一凜,越發恭敬道,“稍遜一籌,屬下從唐果兒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反而……反而在她的目光下,像要被看穿了一般。”
天越輕聲一笑,“能讓我感興趣的玩具,自然不簡單。”
“小顏,還有,你那杯迷魂酒,她可一滴都沒下肚,下次我可不允許你犯這樣的錯誤了。”
天越說完,整個人瞬間隱去。
楚顏只覺得面前一陣風颳過,她扭頭看向三樓一扇自己打開的窗戶輕輕晃了晃,這才站直了身子,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難道是她的演技被看出來了嗎?
可她學的明明是由通天閣第一任恨滿閣主傳下來的百變秘籍,秘籍中記載的那個百變女郎所用來隱藏自己真實情緒的言行舉止和方法可謂天衣無縫,唐果兒絕不可能看穿她的!
一定是唐果兒爲人太仔細小心,警惕戒備性心裡高乎常人,她纔會倒掉那杯迷魂酒,但她倒在哪裡去了?
楚顏不由自主又看向那扇唯一開着的窗戶,微微勾了勾嘴角。唐果兒即使再厲害,可她卻不幸地閣主被盯上了。
這就意味着,今後擺在唐果兒面前的路只有三條,第一條等閣主失去興趣後將她賜死,第二條她愛上閣主肝腸寸斷而死,第三條要麼她殺了有着惡趣味的閣主,終結被捉弄的痛苦。
但東陵已經沒有人能成爲閣主的對手,所以,她還是隻能死!
雖然,唐果兒給自己的印象不錯,她身上的氣勢與閣主靜坐時散發出來氣勢也很相近,但可惜的是,每個進入通天閣的人,都在無情訣這條規定上滴血,簽了生死契約。
只要閣中之人一旦對人動心,就會靈力散盡,心臟腐爛,肝腸寸斷而死!
歷任閣主也不能例外!
楚顏隨後卻微微搖了搖頭,自己怎麼會有這樣可笑的想法。閣主就連對追隨他十幾年的絃歌下手,都不曾眨一下眼睛,這樣冷酷殘忍的人,怎麼可能會對誰動心呢?
她自嘲一笑,轉身走回了雅間。
這邊,唐果兒出了香滿樓,便開始打探回唐府的路,可一次性問完路線,她完面前的街後就完全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無奈之下,她只能邊走邊問,好在唐府不是什麼小戶小院,走了近半個時辰,她終於走到了通往唐府的朱雀大街。
唐果兒停下來微微鬆了一口氣,站着歇了歇,才重新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她剛拐進街角,看清面前站着的幾個人時,她不得不再次停下來。
慕容晟垂首站在原處,夜色裡他的神色讓唐果兒有些分辨不清,而他的身後站着的是提着燈籠的月影和雲清。
“你怎麼在這裡?”唐果兒詫異,皺起眉頭問道。
“你不識路。”慕容晟答非所問,他嘴角卻沒有噙着平素的溫雅笑意,身上瀰漫出來的氣息甚至帶着冰冷,這個夏夜竟給人一股隆冬的感覺。
“對,我不識路。”唐果兒暗暗掃了一眼慕容晟身後的雲清和月影,她們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就低下了頭去。
除了她們會告訴慕容晟,還有誰會告訴他,她是路癡的事?
難道她們不知道這是她的弱點,竟然也不問問她就隨便對人說,是不是最近她管得太鬆,讓這兩個丫頭忘了誰纔是主子了?
等會回到院子裡,她必定要把這個關乎她面子和尊嚴的小辮子,好好在她們面前強調一下!
慕容晟察覺到唐果兒目光中的不滿,渾身的氣息更加冷冽,她不識路的事情難道他沒有權利知道嗎?
且不說別的什麼關係,就單單作爲朋友,知道這件事關心一下她也是不行的嗎?
自從南宮薇的身份曝光之後,她就將他拒之千里,待他冷若冰霜,難道一向聰明的她看不出南宮薇的僞裝嗎?
他還依稀記得幼時從旁人口中聽說過,南宮薇別人家的一條小狗咬傷來了她的胳膊,她就找人就把狗的主人活活打死,然後剁成碎塊餵給了那條狗吃!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幼時就能狠毒至此的人,長大了可能會是個什麼天真無邪的善良人物嗎?
他不打算揭下南宮薇的僞裝,是打算在重要的時候給她致命一擊!
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步步爲營,這是他母妃死了之後培養起來的習慣,本該是不能輕易地去改變的。
可遇上唐果兒,他的思維在某些情況下卻亂了套,甚至脫離了他的掌控!
就拿今日香滿樓之事來說,南宮薇自己本來就會幻術,即使他不伸手去接,她也不會摔下去。按照性格來說,他決計是不可能去接那一下的。他打算不想要這個婚約,南宮薇自然不是他該憐的香,該惜的玉。
可他卻那麼做了,他接住南宮薇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看看唐果兒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看看她心裡究竟有沒有他!
又比如現在,他送完南宮薇回宮,完全可以回府休息,可因爲放心不下,他竟不由自主地來唐府打探她是否平安歸來。也正是這樣,他才得知了她原來根本不識路!
慕容晟想到此處,心中升騰起一股淡淡的怒氣,語氣也不善起來,“你爲何不說你不識路?”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爲何要告訴你?”唐果兒不明白慕容晟突如其來的怒氣從何而來。
她徒步不用幻術走了半個多時辰,早累得不行,雲清和月影將她的弱點說出去,她本就些生氣,加上慕容晟語中淺淡的指責更是讓她莫名其妙。
她忍着心中的不耐道,“深更半夜的,大皇子請回吧。”說完她邁開步子,朝着不遠處的唐府走去。
走到慕容晟身邊時,唐果兒也沒事打算停。可她剛剛與他錯身而過,手臂便被他抓住,被迫停下了腳步。
慕容晟看着她,面色僵硬,咬牙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她方纔的一句話,“你自己的事?”
唐果兒渾身一震,沉默了片刻之後,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將手臂從慕容晟手中抽出,緩緩道,“是,我自己的事!”
他事情做到了這樣的份上,話也說到了這樣的份上,她若還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就真的蠢鈍如豬了。
可她剛逃離慕容蒼的魔爪,解除婚約的聖旨還在袖子裡沒有捂熱,她怎麼可能再次跳進這個火坑?
唐果兒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拒絕自己不喜歡的人的感受不是應該非常痛快?可爲什麼她的心裡竟然有些感慨和惆悵呢?
唐果兒不願再去深想,慕容晟是不錯,可錯在他是皇家人,他不可能給她一世一雙人的生活,這就註定他們之間不會有結果。她擡手向月影和雲清招了招,繼續往前走去。
可走到唐府外時,她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見慕容晟仍站在原地,灑在他身後的孤影被月光拉的極長。她心中似被什麼驀然紮了一下,她頓了頓朝月影淡淡吩咐道,“送盞燈籠去給大皇子,讓他照亮前面的路回家吧。”
月影面上一喜,當即應了,提着燈籠往慕容晟的方向去。
唐果兒領着雲清進了大門後,一直垂首靜默的雲清才緩緩道,“小姐,您這又是何苦?”
唐果兒擡眸望向她,理了理自己微亂的腰帶,“他的心思我自己的心思我何嘗不知道?雲清,很多事情上你比月影更加聰慧敏感,你應該知道我想要的,如果一定要嫁入這些世家之中,我一定會選擇雲淵。一是因爲我不厭惡他,而且,他的性格我也很喜歡。”
“至於慕容晟,除非有一天他願意放棄他嚮往的那樣東西……罷了,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我們回院子去吧。”
“不等月影了?”雲清朝府外望了望,正好看見慕容晟接了燈籠離去,“她回來了。”片刻後,月影果然奔進了大門。
唐果兒這才領着二人往院子裡走去,一路上,她什麼也沒有問。
回到院中,月影卻忍不住了,她跟着唐果兒進了房間後,立刻道,“小姐,大皇子是擔心你的安危才特意過來瞧瞧的,他對你的心意奴婢都能感受得到,小姐難道感覺不到嗎?”
唐果兒斂眉嘆道,“他可說了什麼?”
“大皇子說,燈籠他會還的。”
“哦,我知道了。”唐果兒點點頭,看着屋中的燭光淡淡道,“你下去吧,我困了。”
月影見唐果兒眉間透着一抹疲倦,福身行禮退下了。走到門口時,她驀然又道,“奴婢還聽見大皇子自己叨唸了一句,好像是什麼心之所向即可爲家。”
唐果兒猛然擡頭,盯着月影目光一瞬不瞬。
那樣直的目光讓月影心中一顫,她結結巴巴道,“可能是奴婢聽……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