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過來你就慢慢跑,小短腿,你想在這邊撿着,我看看還有沒有哪裡可以摘到其他的蓮蓬。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溜出來,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放過這片池子。”
小果腳上用力整個人重新站回了枝幹上四處張望起來。
但是四下已經沒有其他合適的柳樹可以供他落腳,小果皺着眉頭似在苦思,在風中飄動的乾枯柳條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他伸手拽下一根,試了試力道,眼底隨後閃過狡黠的光芒,連忙將周圍飄動的柳枝全部纏成了一把。他再使勁兒拽了拽,大把柳條紋絲不動。
小果臉上露出欣然的笑意,當即抓着柳條蕩了出去。
柳條所能夠到範圍之內的蓮蓬一一被摘了下來,慕容恆在岸上跑得氣喘吁吁,不停嚷道,“小果哥哥,慢點慢點。”
“這些柳條撐不了多少時間,我得快些摘,你撿不過來等會我幫你撿。”
小果趁着往岸上丟去蓮蓬的片刻擡眼看了慕容恆一眼,見他整個人正追着一個往荷池裡滾去的蓮蓬,跑得搖搖晃晃,大道,“追不上你別追了呀,小心腳下。”
“啊……”
他的話音剛落,慕容恆卻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快速往荷池的方向滾去。
“小短腿!”小果驚叫起來,瞟了一眼荷池澄澈水面下的烏黑,乍然想起慕容恆的話。
荷池的淤泥比你和我加起來都深……
他當即藉着柳條之勢用力一蕩,臨近岸堤時鬆開手,飛速撲向正在滾往荷池的慕容恆。
慕容恆滑到的地方正是一段斜坡,小果這一撲雖然準確撲到了慕容恆身上,卻並沒能阻止他繼續往下滾的趨勢,自己反而被慌亂中的慕容恆抓住,跟着往下滾去。
“來人啊,救命啊!”小果被慕容恆抓着掙脫不開,眼見滾進荷池之勢已無法阻擋,他毫不猶豫的大聲呼救。
這一刻會不會被討厭宮女纏上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保住小命纔是最要緊的,他還要留着小命回家吃飯。
連呼兩聲之聲緊接着是兩聲“噗通”的落水聲,尋找二人到這附近的宮女侍衛聽見這邊的動靜,都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當衆人看這荷池裡半個身子陷進淤泥,還有不斷下陷趨勢的二人,競相吸了一口冷氣。
侍衛當即將兩人從荷池裡拔了出來,驚嚇過度的慕容恆被侍衛抱過的那一瞬,終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他這麼一哭,所有的侍衛宮女競相圍了上去,如衆星拱月般,安慰的安慰着,請罪的請罪着,替他擦去身上淤泥的,脫下外衣緊緊將他裹住的……
同樣驚着了的小果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難過。他也是皇帝的兒子,爲了救小短腿也受了驚嚇。可爲什麼他們全部都忽視他,對他不聞不問?
難道就是隻是因爲他沒有在宮中長大?
小果默默垂下了頭,他原本不想哭,可卻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眼前的情景很是刺眼,於是他慢慢退回了假山之中,等外面的人都離去了,他才重新走了出來。
身上溼了半截的衣衫經由風一吹,涼的讓他瑟瑟發抖,見四下都沒有人了,他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孃親,我好想你……”
小果越哭越覺得傷心,直到花圃之外有帶着疑惑的女子聲音響起,他驚覺有人靠近,立刻便止住了哭聲,躲進假山裡。
“雅兒,你聽好像有孩子在哭。”女子的聲音不疾不徐,輕輕柔柔的如同拂來的風。
被喚到名字的人,似乎傾聽了片刻,這才道,“公主,奴婢並沒有聽到哭聲。”
“或許是本宮聽岔了。”女子語氣裡的疑惑淡了下去,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似朝着遠處而去了。
風裡又捎來了那二人的談話。
“聽說皇兄從宮外帶回了一個孩子?”
“是的,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本宮最近都在雲府陪伴雲夫人,還沒有去見過那孩子,找個機會準備點禮物我們去看看吧。”
“是。”
外面終於沒了談話聲,小果這才從假山裡走了出來。
隔着花圃,他見一個身着明黃繡鳳宮裝的女子領着一個宮婢漸行漸遠。她的側臉被掩在樹影的縫隙裡,雖隱隱約約,卻仍能看出那份嬌美明豔。
這是他的姑姑嗎?
穿着一身溼噠噠的衣衫回到自己的住處,因爲吹久了風的緣故,小果當夜發了燒。
喝了太醫開的藥之後,他窩在被窩裡,對前幾天新來的郝嬤嬤道,“嬤嬤,我想見我爹,你能不能讓人去請他過來?”
“小皇子啊,現在都快子時了,皇上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說,好不好?你快睡吧。”郝嬤嬤替小果掖緊被角,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見燒得不厲害,這才稍稍放心了。
今天她把小果近來的請況傳信告訴閣主,就走開了一小會兒,沒想到這個鬼精靈這會子功夫都能甩開人,獨自跑的沒了影。
“從前我生病,大爹爹會一直守在我牀邊,連孃親都會被他攆開。可是,今天我也落水了,爹爲什麼卻連看都不來看我一下?嬤嬤,你說爹是不是生我的氣,我帶着小短腿……恆弟弟偷跑出去,讓他也落水了。我不是故意的,恆弟弟踩滑了,我撲過去抓他,沒有抓住,他把我抓住了…….”
小果渾身都被包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張精雕玉琢的小臉,因發燒的緣故,臉上有着淡淡的紅色。嵌在玉面上的那兩汪葡萄似的圓圓眸子,氤氳着朦朦霧氣。
天真,不解,帶着濃濃傷心甚至是委屈的目光這麼一瞧來,郝嬤嬤只覺得心尖都被軟化了。從小果的一番話,她已能夠想到當時的情景,這孩子是爲了救慕容恆才掉到水裡的。
出去尋找兩個孩子的宮女侍衛那麼多,小果最後卻獨自一人回來了,想必是被忽略在了一旁。
難怪從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悶悶不樂。好好的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纔在慕容蒼的皇宮裡呆了多久,就變得蔫耷耷的,看了真是讓人心疼又心塞。
但閣主交代了,她只能在小果身邊保護他,其餘的她都不能管,知道的也不能說。
小果見郝嬤嬤坐在一旁走了神,便從被窩裡爬了出來,伸手去拉她,“嬤嬤,難道你也覺得是我做錯了嗎?”
“小祖宗,你快回被子裡呆着吧,可別又着了涼。”
郝嬤嬤順手將小果塞回被子裡,頓了頓道,“這件事你錯的地方就是你不該避開宮女侍衛偷偷帶慕容恆出去,可是他落水的時候,你不顧自己性命去救了他,你是個勇敢的孩子,皇上不會生你的氣的。”
“真的?”小果眨巴着大眼睛,垮着的小臉終於有了一點喜色,“嬤嬤,爹今天晚上住在哪裡?”
“好像是歇在了貴妃娘娘宮中。”
“明天我要早早的去給爹爹問安,我還要去看小短腿,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燒,有沒有喝那苦得舌頭都發麻的湯藥。嬤嬤,我很乖很乖的睡覺了,你記得要很早很早就叫醒我。”
小果朝着郝嬤嬤露出一個乖巧的笑來,老老實實的躺在被窩裡不再亂動。
不管爹有沒有生他的氣,明天早上,他都要去向爹承認錯誤。
郝嬤嬤看着小果乖巧的閉上眼睛睡覺了,更加覺得心裡堵得慌。慕容恆在第一時間就被侍衛抱回去,洗了個熱水澡,喝了加了蜜糖的甜薑湯,連噴嚏只怕都沒來得及打一個,又活蹦亂跳了,怎麼可能發燒?
輕輕嘆了口氣,郝嬤嬤仔細檢查了小果身上的被子,確認沒有一絲透風的縫隙,這才走向一旁的軟榻歇下了。
第二日,天還沒有亮。
睡得極淺的郝嬤嬤便被一陣輕微的聲響吵醒了,她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小果小小的身影從牀上爬了下來。
藉着殿內微弱的燭光,小傢伙在地上摸索了一陣,穿了鞋攝手攝腳的朝自己走來。
“嬤嬤……”小果走到軟塌邊蹲下,伏在郝嬤嬤耳邊輕輕喚了一聲。見榻上的人睡着,連睫毛都沒有顫一下,當即起了玩心,拈了自己的一縷頭髮就朝她鼻尖掃去,“郝嬤嬤,好嬤嬤,該起牀了。”
郝嬤嬤這才睜開眼睛,佯裝睡意迷濛道,“小祖宗,外面天還沒有亮,起這麼早做什麼?”
“嬤嬤你忘了,今天我要早早的去向爹請安,你快起來陪我去吧,你不起來我就自己去了?”小果丟開自己的頭髮,伸手去拉郝嬤嬤。
見裝睡也阻擋不了小果的決心,郝嬤嬤無奈的坐了起來,給他穿戴完畢之後,整了整自己微亂的衣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這個時辰,慕容蒼應該也快起牀準備早朝了吧……
郝嬤嬤斂了心神看了一眼一旁興高采烈的小果,在心底默默嘆息。皇宮這個人吃人的地方遲早會將這個孩子明朗的心性磨滅掉,既然閣主已經在趕回京都的路上,那麼真相不久也要揭開了。
不能讓小果對慕容蒼抱有太多的憧憬和期待,也是該往這層窗戶紙上潑點水了,讓小果提前有所警覺。
剎那間心念百轉,主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