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裡話,這個安排令魏東多少有些失望。從級別上講,省政協秘書長一職似乎比市委書記高一些,算是重用,但卻算不上副省級,而且與魏東自己的期望值差距較大。各市地都有這樣的順口溜,道是“市委立棍兒,人大挑刺兒,政府辦事兒,政協聽戲兒”。說的是市委是絕對權威,好比黑社會老大說一不二;人大雖然決定不了方向路線,卻可以挑瑞四地出個難題找個毛病什麼的,雖然是跛腳貓,發起威來也令人發怵;政府作爲行政部門,當然屬於實權在握;只有政協,說是“肝膽相照”“互相監督”,但這種監督與人大相比卻乏力得多,你想與人家肝膽相照,人家卻未必把肝膽亮給你看。平時無事可做時,只能組織視察視察醫療衛生教育文化,提些不痛不癢的意見或建議,而且就算提給人家,人家也未必當回事,此外就是聽聽京劇,看看“二人轉”。年富力強有點進取心的幹部都不願意到政協任職,通常被安排到政協的人多是七老八十、基本上宣告政治生命日薄西山的耄耋耆宿了,所以涉及人事去向時,便有“趔趔斜斜進政協”的調侃。魏東自忖還不到半百的年紀,現在就到政協去未免早了些,與其這樣,還不如留在A市繼續擔任市委書記,畢竟這是名正言順的“一把手”。
盧雅宣聽出了魏東語氣裡的勉強,問他是不是不太理想。魏東決定直截了當地表明態度,於是說自己對政協工作不太熟悉,希望能到政府方面找個位置。
盧雅宣笑了,顯然魏東的反應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解釋道,把魏東安排到省政協秘書長的這個位子上,是她從長計議所考慮的第一步。目前省裡副省級的崗位沒有空缺,如果等到明年初政府換屆時再把他提上去,那時參與競爭的便不止他一個人。現在先當政協秘書長,猶如爬樓梯,比其他人提前邁上了一個臺階,佔據了先人一步的優勢,屆時再提名時便有利得多了。省政協秘書長曆來沒有這麼年輕的,所以讓他去也只是過渡,不會讓他老死在這個崗位上的。
“大姐明白你的心思,我爲你設計的路子是,或者爭取一個省長助理的崗位,或者到省會去當市長。當然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夠左右得了的事,最後還得景林書記拍板,但大姐會盡力的。”
這話說得就比較知心了。這也是與她打交道以來,盧雅宣難得的一次表示親近的態度。魏東心裡茅塞頓開,心情也豁然開朗,連聲向盧雅宣表示謝意。
表示感謝是應該的。現在的幹部調動不再像過去那樣事先徵求本人意見,而往往是在會上決定了,上級當即指派專人與本人談話,而談話本身便表示這個人的現任職務終結了。按照規矩,談話之後,這個人對所在單位的人、財、物便都不再有支配權。這種突然襲擊式的幹部調整往往令不少人措手不及,該安排的人沒來得及安排,該花的錢沒來得及花出去,甚至一些貓膩也來不及消化,於是往往在離任之後露出狐狸尾巴。即以L省而言,便有不少市的領導前腳調離,後腳案發,所以有一個市的市長被調到省裡做廳長,花了不少工夫活動,寧可留在本市降半格擔任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也不敢去省裡就任新職,怕的就是後院失火。
盧雅宣提前透露的這個信息,對魏東而言十分重要。“無執則無失”,他是信奉這個準則的。爲官多年,他在經濟上一向比較謹慎,生活作風方面也自律甚嚴,像與劉子珺之間糊里糊塗發生的那種事,在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事後他甚至懷疑那個女人是故意設下陷阱引誘自己入彀,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點反感,但夜深人靜時回味起來兩人在牀笫之上的那份默契與溫馨,似乎耳邊又聽到了那個嬌媚而暢快的呻吟,一種與自己老婆截然不同的新鮮與刺激令他難以入眠。不過他卻警告自己,雖說成龍大哥有句名言說得好,那是每個男人都能犯的錯誤,可在目前這種關鍵時刻,偶爾失足可以原諒,同樣的錯誤犯第二次卻是愚蠢的。所以後來劉子珺給他辦公室打過兩次電話,他都用很嚴肅的口氣拒絕了她,儘管她的言語裡飽含着**和誘惑。
盧雅宣的話說得很含蓄,提醒他要把必要的善後工作做好。其實他所需要做的“善後”主要是在人事方面。自己的秘書小卞得安排個說得過去的職務,一些重要部委辦局的幹部也得適當調整一下,特別是那些跟着自己鞍前馬後賣命卻一直沒有機會得到提升的人,最好都能給人家一個交代,位置不夠,看來只好超職數提拔了。更重要的是,李聽梵的事要有個結論,就這樣一拍**走了,對她未免太說不過去,何況她老子還是發現、提拔、重用自己的“伯樂”,不能讓外人指着脊樑說自己不仗義,而她自己這幾年來的表現一直是有口皆碑,只是穆天劍那一關恐怕不好過。再有就是市委宣傳部長的人選,在樑吾周和張嘉緱之間總得確定一人,拖了半年,這兩人肯定對自己都已經是滿腹怨氣,只是不敢表露而已。
其他人選該如何安排,這半年來,魏東已經在暗地裡考慮過了,也有了大體的腹案,但最令他撓頭的還是樑吾周和張嘉緱。從在北京與中央黨校的那位副校長掛上鉤那天起,他的天平上樑吾周的分量就一直重於張嘉緱,但是劉子珺上演的那出鬧劇卻使他不得不努力把選擇的砝碼向天平中央移動。他心裡清楚得很,劉子珺肯主動做出如此大的犧牲,爲的就是老公能爬上市委常委的高位,而張嘉緱連老婆都捨出去了,也顯示了其勢在必得的決心。儘管他採用的這個手腕過於骯髒,可是自己畢竟中了人家的圈套,在這種情況下,不能使張嘉緱得到滿足,就要承擔極大的風險。不過話說回來,樑吾周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那十萬元禮金可是會說話的,何況自己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做出的一幕幕精彩表演,哪一齣不是樑吾周背後策劃的?
魏東想得腦袋都要大了,也沒想出個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