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譚如做夢一樣重逢了原本以爲陰陽兩隔的女兒。!女兒還健康溫柔善良,知書達理。重逢的喜悅難以用語言複述。與此同時,他又陷入深深矛盾之,反戈一擊,還是繼續同流合污,這是一個大問題。
侯滄海知道老譚內心煎熬,便放下心來,知道事成。只要煎熬,以老譚的本性,最終會站在正義一邊,這是遲早的問題。
此時壓得太緊,或許會有不好的效果。
此次見面之後,老譚和齊二妹到南州悄悄做親子鑑定。雖然老譚認定齊二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在齊二妹強力主張下,還是同意親子鑑定。走完親子鑑定各項程序,還有一些時間才能拿到最終結果,齊二妹便和任強一起,準備去尋找當年讓老譚蒙冤的女學生。
老譚一家人的悲劇,皆由這個女學生而起。若是沒有這個女學生,齊二妹必然會在爸爸和媽媽羽翼之下長大,過着與現在完全不一樣的普通、平凡、幸福的生活。
此事過去很久,老譚不願意追究此事。但是齊二妹氣憤不過,準備找到那個女學生,至少要讓她在父親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親口給父親道歉。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犯過的錯誤受到處罰,這個女學生同樣如此,只有如此,人生纔會公平。
樑毅然支持了齊二妹的想法,讓任強陪同齊二妹尋找當年的女孩子,他提出要求:不能用暴力,用暴力會適得其反,引起老譚反感。
齊二妹開車前往永發縣淺水鎮,尋找當年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的女學生,按年齡推算,這個女學生應該有三十六、七歲年齡,嫁作人婦,當了母親。作爲麻貴養女,在人海尋找蹤跡是其基本技能。齊二妹制定方案,又由任強這個天天抱着《刑事偵查學》的輟學學生補充細節,便開始行動。
這次行動如果不能給父親驚喜,自然結束。因此,齊二妹瞞着父親。
老譚是丁老熊最重要的軍師,作爲特殊人物,獲得了某種權力,也交換出去部分自由。他突然間有了一個失而復得的女兒,女兒卻在另一方陣營,這造成了不能公開、自由地承認女兒。
對於一個充滿着父愛的人來說,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女兒有事離開以後,老譚總覺得空落落的。女兒對其行蹤語焉不詳,讓其很焦慮,很是擔心其安全,似乎女兒一下又從自己身邊離去,帶走了他的靈魂,讓其失去生活意義。他特意啓用一個新手機,每天午和下午都要和女兒通話,每次通話哪怕只有一分鐘,也能得到極大幸福。
在女兒離開身邊的時間裡,老譚反覆看三張相片。王溝慘案和東水煤礦慘案與他沒有直接關係,雖然觸目驚心,並沒有讓他太過震驚。他在這些年見過太多陰謀詭計和鮮血,心理承受能力變得很強。
但是,這三張相片卻如影隨形,又如附骨之蛆,總是讓老譚不太安寧。
三張相片是江州麪條廠自殺工人的相片,自殺工人蔘加非法集資,敗掉了家所有的錢,無法面對這個事實,因而自殺。
江州非法集資總體是由老譚策劃的。
按照丁老熊操作模式,老譚主要負責策劃及操作,馬面則負責掃除障礙。馬面不知道老譚操作的細節,老譚也不清楚馬面最後處理詹軍的細節。這種操作方式來自於一大惡人,能在緊急情況保護組織,丁老熊將這種方式完全照搬,多次成功脫險,證明此方法效果不錯。
非法集資導致多名集資人出事。聽到這些消息以後,老譚變成鴕鳥,將頭埋進沙子裡,裝作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如今這三張相片放在面前,他裝不成鴕鳥,必須面對現實。當女兒外出期間,他的心情煩躁,神差鬼使地準備去看一看這家人。
江州麪條廠已經演變成爲天的街燈,其裝修進度基本與美達進度一致。滄海集團重要部門全部撤出江州麪條廠老廠,保衛設施自然也部分轉移,若非如此,老譚要進入其並不容易。
老譚輕易查到了自殺者姓名,戴了一幅眼鏡,裝作民政部門工作人員。他進入天的街燈,找到沒有搬走的麪條廠家屬院,稍加詢問,找到了自殺者家庭。
他出身於窮人家庭,在鄉村當過老師,又坐過監獄,算是見識過人間悲慘畫面。當軍師久了,生活在燈紅酒綠之,過着還算奢華的生活,漸漸淡忘了窮人家的生活。當他推開虛掩房門,看到家庭狀況時,吃了一驚。
房子是老廠房,兩室一廳,這在當年算是不錯的房子。讓老譚吃驚的是房子陳設。房間裡是一臺很小的黑白電視機,也不知道能不能開啓。竹沙發陳舊發黑,堆着長了黑黴的雜物,桌放着饅頭和一盤沒有油水的白菜。除了房子陳設很陰暗以外,房子裡窩着的老年女子身體乾枯,散發着黴味,這種黴味散發着對生活的絕望。老年女人根本無力抗爭生活,在生活的污水隨波逐流。
老譚在一張木凳坐了下來,取出本子,裝模作樣覈對了姓名,道:“我是扶貧辦的,想來做回訪。你家裡現在有多少錢?生活困難嗎?”
是否有扶貧辦,老譚不清楚。他隨口說了一個名詞,相信這家人也不知道。
老年女子仍然坐在凳子,眼球基本沒有轉動,道:“家裡一分錢都沒有。”
老譚明知故問道:“爲什麼沒有錢,麪條廠在江州效益還可以啊?”
老年女子眼珠稍稍轉了轉,道:“家裡的錢被老頭敗光了。老頭想吃利息,別個想吃他的本錢,他死了,扔下我一個人。”
老譚道:“娃兒在哪裡?”
女子道:“我家是一個女娃,老頭年輕時重男輕女,喝了酒要打娃兒。娃兒很小跑了,結婚纔回來。老頭後來曉得心痛女娃了,聽說有一家公司利息高,去存錢,想賺錢給女娃。誰知,他從嘴裡摳出來的錢全部被騙了。老頭氣不過,沒有想通,尋了短見。”
老譚的話破綻百出,女子根本沒有在意。她陷入說了無數遍的話語之,反覆述說。反覆述說沒有什麼意義,只是想述說而己。
女子的話如一枝枝利箭,穿過老譚身體,插出無數透明洞洞。
老譚拿出一千塊錢,放在桌,在女子的述說離開了房間。
在操作冠雄公司時,老譚有一個很強大的理由:冠雄公司的操作是對貪婪的懲罰。如果不貪婪,永遠不會進入騙局之。
此時走進受害者家庭,老譚以前操弄非法集資的理由變得格外脆弱。他獨自行走在江州的街道,街道喧囂聲音撲面而來,卻被身前無形屏障阻礙,無法進腦入心。
侯滄海最初提出建議方案時,老譚傾向於拒絕,覺得出賣丁老熊極不義氣。此時走訪了吊者的家庭,老譚內心天平不知不覺發生了傾斜。他決定再到冠雄公司的老地點去看一看,回想一下這些年的所作所爲,思考人生的下一步。
除了正義和邪惡以外,現實問題也讓老譚猶豫。
反戈一擊,除了不符合江湖道義之外,還要面臨兇狠報復,報復不是毛毛雨,而是腥風血雨,要死人的。
如果不反戈一擊,烏有義和丁老能遲早會進入監獄。老譚在山南江湖二十來年,深刻認識到不管江湖人有多麼厲害,最終結局必然是毀滅,這是或遲或早的事。在這一點,他認同侯滄海的判斷。
不管是否反戈一擊,最終命運都不佳。若是沒有從天而降的女兒,老譚或許隨遇而安,得過且過,走一步算一步。如今有了女兒,世界發生巨大變化,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老譚這個以智多星爲名的軍師要思考一條能全身而退的道路。既要退得出,還要能與女兒幸福生活。這纔是老譚所想要的。
這條路不是丁老熊指出的路,也不是侯滄海想要的路,而是由老譚爲自己和女兒選出的一條路。
如果說老譚走在街道是神情嚴肅,眉頭緊皺,陳杰則是行屍。走肉,充滿絕望。
陳杰是一次吸獨成癮,在外地戒毒所呆了幾月後便出所。陳杰有從警經歷,通過以前老關係找到相關方面資料,查找高純度毒品成癮的戒斷問題。查找結果很令人失望,海洛因等阿片類物質影響了人的大腦,引發了一系列身體和精神疾病,醫學稱爲阿片類物質使用障礙。用更簡單的話來說是身體形成的快樂記憶,菸酒等要強無數倍。
陳杰回憶起戒毒時生不如死的狀況,想到自己走出社會百分之百都禁不起“身體的誘惑”,便對馬面和老譚充滿了憤怒。在他心目,老譚是讓自己受害的幕後指使者,馬面是具體執行者。
行走在街道,陳杰雙手放在褲袋裡,陰沉着臉。他腦袋裡總有螞蟻在爬行,身體說不出難受,總覺得有一種對“水”的渴望,這讓他難以坐下來,在街道走來走去。
轉了幾個圈子以後,他來到老譚和馬面經常出沒的地方,從公司來到皇冠夜總會,從皇冠夜總會又來到冠雄公司。
剛來到冠雄公司,陳杰便見到老譚背影。他順手在街邊小店抓過一把菜刀,奔着老譚衝了過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