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羊領導一羣獅子,獅羣變成了羊羣。一隻獅子帶領一羣羊,羊羣變成獅羣。雖然這是比喻,卻很有道理。
侯滄海站出來以後,終於有其他沉默的男人站了出來。
持刀行兇的小偷被一個堅硬的行李箱敲在頭上,暈頭轉向地後退了兩三步。他看到車上人齊聲發出怒吼,好幾個男人站了起來,恐懼感由然而生,表面上更加兇狠,“哪個來,捅死哪個。”
侯滄海見了血,徹底被激發出凶氣,抓起一個婦女遞過來的不鏽鋼水杯,朝着這個小偷撲了過去。
小偷又被身邊人推了一把,配合式地朝前踉蹌兩步。
侯滄海舉起不鏽鋼水杯狠狠地敲在小偷頭頂。小偷在受到重擊前亂揮匕首,再被人從後面踢了一腳,往上衝了幾步,無意間在侯滄海額頭劃出一條口子。
司機如配合小偷行事一般,恰到好處地打開車門。最先露面的兩個小偷壓根不講義氣,跳下車後奪路而逃,將行兇小偷拋在了車上。
男人們興奮地圍着倒地小偷一陣狂毆。被打小偷抱着頭拼命跳車,剛跳下車,被一個勇敢飛腿踹倒在地。
侯滄海沒有毆打被困小偷,下車後,彎腰撿起了一塊象棋大小的石頭,掄圓了朝小偷打去。
石頭從小偷頭頂飛了過去。
這個小偷慌不擇路,摔倒在路溝裡。三四個男乘客怒吼着追了過去,猛踢摔進路溝的小偷。小偷在車上的囂張氣焰早就丟得一乾二淨,苦苦求饒。
這時,在公共汽車旁邊倒地的小偷抱着頭,目光透過衆多大腿,恰好看見侯滄海扔石頭。
還有一個小偷拼命逃跑,鑽進竹林裡不見蹤影。
黑河派出所接到羣衆報警來到現場時,被捉住的兩個小偷身上佈滿憤怒羣衆的腳印,口、鼻都在流血,慘不忍睹。
侯滄海與派出所民警都熟悉,捂着流血額頭,與艾明所長打招呼。
“侯主任,傷得重不重?我讓車送你到衛生院治療,等會你還是要到派出所幫忙做個筆錄。誰被偷了東西,來派出所作筆錄。” 艾明所長以前便與侯滄海熟識。如今侯滄海到了政法委,他更加客氣。
被偷東西的年輕女子道:“我被偷了東西。我是衛生院的,先陪侯主任到醫院,然後我們一起到派出所。”
艾明疑惑地道:“你是衛生院的,我怎麼不認識你。”
女子道:“我剛到衛生院,上了兩天班。”
艾明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道:“我叫吳小璐。”
艾明道:“新來的護士?”
吳小璐道:“我是醫生。”
艾明很有興趣地打量新分來的醫生,道:“你的名字和影星的名字一樣啊。你是當事人,給侯主任治療以後就到派出所來,不能逃跑喲。沒有當事人無法處置這兩個小偷。”
侯滄海道:“艾所長,他們不僅僅是偷東西,還明目張膽搶劫,全車乘客都可以作證。”
艾明皺眉道:“有搶劫行爲?”
“他們先偷我的包,然後打我,搶我的隨身聽。” 吳小璐舉起手中隨身聽,道:“這是進口的隨身聽,很貴的。”
艾明道:“我知道了,等會你在作筆錄的時候要說清楚具體情況。”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人熟優勢了,如果遇到不熟悉的警官,難免會用審慎目光看待這事。艾明對侯滄海很瞭解,加上全車人都給侯滄海和吳小璐作證,因此就判明這是一件見義勇爲事件,而且作筆錄時肯定會朝着搶劫方向詢問。扒竊和搶劫完全不同性質,如果被定性爲搶劫,必然會被判刑,這是侯滄海爲免除小偷報復而極力想向警方說明的原因。
艾明是一個很會辦事的人,讓警車送受傷的侯滄海去醫院。他和另一位民警就將兩個小偷銬在客車上,與所有乘客一起坐客車回到黑河鎮。
兩個小偷被打得烏眉皁眼,坐在客車走道上,比喪家之犬還要悽慘。
警車很快就將侯滄海送到衛生院。吳小璐換上白衣服,轉眼間就由被小偷欺負的女孩變成了白衣天使,身上自然而然帶出了職業權威。她將侯滄海帶到治療室,道:“我來幫你處理,你把衣服脫下來。”
手臂傷口不深,但是有六七釐米,流了許多血。額頭傷口很淺,但是正在額頭中間,如包公的彎月亮。
在室內日光燈下,侯滄海這才認真打量新醫生吳小璐。
吳小璐皮膚白得透明,眉毛細長,很是嫵媚。侯滄海居然有着“聊齋”之感,眼前的這個皮膚白得透明的女孩就如從野樹叢中出來的狐狸。
侯滄海脫上衣的時候,吳小璐道:“謝謝侯主任,全車人只有你一個站了出來,讓我覺得社會上還有正氣。”
侯滄海此時覺得胳膊鑽心疼痛,小心翼翼地脫下外套,道:“我早就看到他們在偷你的東西,只是覺得還有同夥,所以沒有馬上站出來。後來他們打人,明日張膽搶東西,我實在憋不住,這才站了出來。”
吳小璐崇拜地看着侯滄海,道:“你真勇敢。”
侯滄海道:“是個男人都會這樣做。”
“不對,很多男人不會這樣做。”治療結束,吳小璐拿起外套走到侯滄海身後,溫柔地幫助他穿衣。
當吳小璐蹲在侯滄海身邊系衣服釦子時,侯滄海低頭看到了溫潤如玉的手指,聞到了如蘭花般的女子香氣,禁不住心中一蕩。他馬上提醒自己:“侯滄海,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路邊野外再香也不能聞,想都不能想。”
處理完傷口,侯滄海和吳小璐就到派出所作筆錄。
做筆錄時,正在家裡休息的陳漢傑聞訊來到派出所。
陳漢傑曾經在派出所當過協警,與派出所幹警都很熟悉。他與所長艾明打過招呼,進入黑屋裡。兩個小偷被手銬銬在窗戶鐵欄杆上,垂頭喪氣,一點都沒有在客車上的囂張氣焰。
“狗日的,敢打我哥們。”陳漢傑掄起巴掌,左右開弓,狠狠抽了兩個小偷幾個耳光,又踢了幾腳,這才心滿意足地等着侯滄海。
此事並不複雜,筆錄很快做完了。
在做筆錄時,侯滄海留了個心眼,沒有說自己跳下車以後扔了石頭這個細節。他如今在區委政法委工作,學習第一部法律就是《刑事訴訟法》,不願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脫掉白大褂的吳小璐站在派出所門口又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女孩子,道:“謝謝侯哥,晚上有空沒有,我請你吃飯。”
侯滄海道:“你別這麼客氣,大家都住在黑河,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你以後看病就來找我,我的技術還是不錯的。”說完這話,吳小璐又覺得不妥當,道:“你最好不要來找我看病,找我看病就意味生病了。”
陳漢傑笑道:“吃五穀生百病,偉人一樣得毛病,以後我家裡有人生病就來找你。”
吳小璐又對侯滄海溫柔地道:“明後天,你過來換藥,我來給你換。”
從話語間,吳小璐透露出對自己醫術的自信,以及對鎮裡醫生水平隱約的輕視。侯滄海好奇地問:“你是江州醫專畢業的?”
吳小璐略爲自傲地道:“我是山南醫大臨牀醫學專業畢業。”
侯滄海道:“山南醫大畢業怎麼會到這個黑河衛生院?”
吳小璐道:“我原本在江州一院實習,運氣不好,實習期間接連被投訴兩次,按照江州一院規矩,實習期間被投訴一次就不能進入江州一院,更何況我被投訴兩次。實習結束以後,江陽區醫院當年進人名額也滿了,所以我就來到這裡。我是山南醫院這一屆所有實習生裡面最悲摧的一個。”
侯滄海的好奇心被嚴重勾了起來,道:“什麼事情被投訴?”
吳小璐爲了實習期間被投訴的事情鬱悶了許久,也需要找人傾述,道:“第一次被投訴的原因說起來你們肯定不相信,但是我保證沒有一絲虛構,百分之一百真實。那是我第一次被病人投訴,一輩子都忘不了。早上八點,我跟着主任醫師巡視病房,主任醫師走了以後,我又到一位做過手術的中年婦女病牀前去問了問她術後恢復情況,離開時我朝她笑了笑。我當實習醫生對病人和氣一點,多一點笑容,這沒有錯吧。結果那個中年婦女投訴了我,投訴的理由是‘醫生沒來由地笑着看了我一眼,肯定是隱瞞了什麼事’,這就是第一次投訴,你說我冤不冤。”
侯滄海張大嘴合不攏,道:“就這個理由,未免有點扯蛋。醫院也接受?”
“到江州一院實習醫生很多,留下來的很少,不能留下來總得有點理由吧,投訴就是理由。”吳小璐又道:“後來我發現,醫生越是板着臉,病人越是覺得醫生技術好。有些病人眼裡,有笑臉的醫生都不是好醫生。”
陳漢傑聽到這裡產生了共鳴,道:“有些人真是賤,以前楊書記在黑河時,對大家都是笑臉相迎,客氣得很,許慶華這些"piyan"蟲還豬不是狗不是。現在新領導來了,臉上不帶笑,見面不打招呼,大家還覺得新領導有派頭。”
侯滄海不願意在背後議論領導,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換藥的時候再聽吳醫生另一次被投訴的故事。”
吳小璐道:“另外一次被投訴也很奇葩,明天講吧。”
在走回家屬院時,侯滄海想起一事,停下腳步,鄭重地問道:“陳師傅,這些人和包方有沒有瓜葛?”
陳漢傑道:“包方操社會走的是高端路線,主要是做生意,他們和這些偷兒不是一條道上的。”
回到家裡,侯滄海突然發現手機不在了。電科院一食堂剛剛開業,沒有手機將十分不便,從生意的角度來說,手機是必需品。可是一部手機要好幾百,一食堂剛剛開張的情況下,花錢買手機讓侯滄海很有心理負擔。他想起辦公室小田正在使用的小靈通,決定去買一部不花錢且單向收費的小靈通。
在五點二十分,侯滄海還是前往電科院一食堂。
熊小梅正在爲晚餐做準備,看着侯滄海額頭和手臂上都有紗布,嚇了一跳,道:“你是怎麼搞的,受傷了。”
侯滄海儘量用輕鬆口氣道:“見義勇爲一次,受了點傷。”
熊小梅問道:“在哪裡見義勇爲?”
得知男友是在車上被小偷刺傷,她生氣地道:“全車這麼多人,就你一個人充當英雄,傷到額頭,多危險,如果出事了,我怎麼辦。”說到這裡,眼淚忍不住就涌了出來。
“沒事,額頭被輕輕拉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受傷。何況,我是政法委幹部,這時候不站出來,有違職業道德。”
“如果偏一點,就傷眼睛了。”
“我的手機掉了,應該在車上丟的,沒有找到。”侯滄海爲了轉移熊小梅注意力,講了另一件事情。
熊小梅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道:“伙食團營業額還不錯,你再去買一臺諾基亞,沒有電話真不方便。”
學生陸續出現在一食堂。侯滄海頭上有紗布,看上去嚇人,就躲在小廳。
晚上八點半,侯滄海和熊小梅剛回家,楊定和上了樓,道:“我聽艾明說,你昨天在公共汽車上與三個小偷搏鬥,手臂和額頭都受了傷,嚴不嚴重?”
侯滄海笑了笑,道:“受了點小傷,不太嚴重,就是看起來嚇人。”
楊定和道:“明天你到辦公室來一趟,蔣書記要見你。他已經知道你在公共汽車上勇鬥歹徒,要和你談話。另外,你可以在家裡養養病,十天半月都可以,這是特殊待遇。”
受傷本來不是好事,延長休假時間卻是極好的。第二天早上,侯滄海還是凌晨四點半起牀,買菜、收饅頭包子,忙至早餐結束,才慢條斯理地前往區委。
侯滄海額頭包有紗布,走到區委大樓十分顯眼。
來到辦公室,羅啓冰和田小絹開起玩笑。他們沒有想到這是見義勇爲受傷,一致認定是被老婆打了。羅啓冰樂呵呵地開始稱呼侯滄海爲“耙耳朵”。田小絹辯道:“耙耳朵纔是真正的好男人。”
羅啓冰正在與田小絹爭論好男人標準時,楊定和走進綜治辦,三言兩語講了侯滄海受傷原因,又道:“我給黑河綜治辦打了電話,讓他上報你見義勇爲的材料。我給蔣書記說了你的事情,他準備把你做爲機關幹部見義勇爲的典型。”
侯滄海吃驚地道:“我在政法委工作,抓小偷是應盡之職。”
羅啓冰是綜治辦副主任,負責見義勇爲材料申報。他正愁沒有合適的見義勇爲人選,道: “你是區委機關幹部,抓小偷並不是你的法定責任,這就是見義勇爲。不要謙虛了,要敢於當典型,這也是樹立機關幹部良好形象的需要。”
隨後,蔣強華書記又將侯滄海叫到辦公室聊了一會兒。蔣強華最初認爲侯滄海是一個敢於毆打領導的刺頭,在心裡打了個大大問號,一直在冷眼觀察他。經過這一段時間,他發現侯滄海工作能力強,爲人也謙和,完全與刺頭形象不搭界。他於是在心裡升起另一個問號:侯滄海沒有問題,那打架的另一方詹軍肯定就有問題,領導能力差。
談話結束時,蔣強華道:“定和書記剛纔給我講了,你正在年休假。養傷和年休假各是各的,你可以把傷養好後再回來上班。我們機關幹部,能做到見義勇爲的也不多,小侯不錯,值得大家學習。”
侯滄海額頭是受了皮外傷,看着嚇人,實則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被常委書記一頓誇,弄得挺不好意思。
走出單位不遠,侯滄海在電信局攤點看見小靈通宣傳欄,拿了份資料瞭解情況。
據資料介紹,小靈通是一種新型的個人無線接入系統。通過微蜂窩基站實現無線覆蓋,將用戶端(即無線市話手機)以無線的方式接入本地電話網,使傳統意義上的固定電話不再固定在某個位置,可在無線網絡覆蓋範圍內自由移動使用,隨時隨地接聽、撥打本地和國內、國際電話,是市話的有效延伸和補充。主要特點有三個,一是資費廉價,小靈通與固定電話採用相同的費率標準,並實行單向收費。以固話價格,享受本地移動電話的方便。二是綠色環保,小靈通功耗小,電磁波輻射極小,對人體沒有任何輻射危害,至今仍爲一些特殊羣體,如老年人、孕婦、醫務人員所喜愛。 三是待機長方便、省時、省電。
綜治辦羅啓冰就有一臺小靈通,使用方便,費用很低。
小靈通宣傳人員圍着侯滄海,介紹其各種優點,侯滄海被“小靈通機器免費”所打動,立刻與電信門市介紹了兩年的合同。
拿到小靈通,侯滄海趕緊給熊小梅以及有電話好友打電話。
周水平接通號碼就問道:“你怎麼用起小靈通?”
侯滄海開玩笑道:“手機丟了,地主家裡沒有餘糧,只能用小靈通了。”
周水平道:“小靈通有時信號不好,你聽過一個順口溜沒有,手拿小靈通 ,站在風雨中,擡頭又挺胸,就是打不通。”
說了幾句玩笑話,侯滄海坐車前往電科院一食堂。想到受傷換來至少十天養傷時間,可以幫着打量一食堂,不覺高興起來,哼唱道:“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第六十九章)注:上午有事,耽誤,回來後一直在寫,終於發出來了。早上發新章有時會被耽誤,以後是固定在上午發,還是下午發,或是晚上?徵求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