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述大力甩上門,一陣風一樣裹着卷出了畋裕的大樓。站在樓下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卻遺忘了接下來的動作。
下午的陽光斜斜地照射在他的臉上,卻驅不散他心裡的陰霾,他心裡清楚,他和芷心的距離,正在一點一點地拉大。一想到這種可能的發生,尹述就止不住地心疼,他不會允許她再一次從自己身邊溜走,這次,說什麼他也不會再放手。
顧芷心沒精打采地進到探視間時,只見一個穿着筆挺西裝的男人已經候在那裡了。見她進來,男人禮貌地站起身,向她點頭致意。
“顧小姐,你好,我叫莫之謙。受康躍先生委託,我現在是你的律師。”
示意顧芷心落座後,莫之謙開口,“顧小姐,這是我草擬的代理委託書,如果沒什麼問題,您在上面籤個字,我們之間的代理關係就正式生效了。”
顧芷心纖瘦的手指捏起幾張紙,翻開快速地瀏覽。與此同時,莫之謙也在打量顧芷心,看得出來這幾天讓她受了不少的罪,臉色顯現羸弱的蒼白,尖細的下巴襯托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更加的楚楚動人,大大的眼睛裡蒙上一層水霧,本就讓人驚豔的小臉因爲憔悴和自內而外透出的委屈,更讓人覺得憐惜。
顧芷心翻了翻,擡起頭,“莫先生,我可以簽字了吧?”
莫之謙將筆遞給她,待她簽完字收起文件後,他纔開口:“顧小姐,現在就請你將與這件案子有關的所有細節一字不落地描述給我,記住,是一字不落。”
顧芷心想了想,才緩慢地開口。
咖啡廳內,康躍看着匆忙趕來坐在他對面的法院院長竇志剛。
匆忙灌了一口咖啡,竇志剛說:“老弟,我不能待太久,說幾句話就走。”
康躍微點了點頭,“有什麼收穫?”
“如你所料,我讓人查過出入境的記錄,並沒查到,他應該還在國內,而且,十有*他還在本市。”竇志剛看一眼窗外,“所以,你要抓緊。法院的調查取證快結束了,馬上要開庭審理了。”
康躍頷首,並沒說話。他也望向窗外,似在思索着什麼,一隻手握住咖啡杯,卻並不端起,只是用手指沿着杯沿一圈一圈地劃,眼裡的光芒忽明忽暗。
過了有兩分鐘,突然問:“抓進去的另一個人呢?有沒有什麼收穫?”
竇志剛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個更難搞,一口咬定自己做了黑交易,還把顧芷心也拖下水,頑固得很。我看,想在他身上找突破口,沒戲。”
康躍聽過之後,眉峰皺起,隨着臉上表情的變化,越揪越緊,突然,眼裡閃現了一道亮光。
“老弟,我得走了,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打我的電話!”
康躍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沒說話。
莫之謙聽完顧芷心的敘述,皺了皺眉,想了想纔開口:“行,我瞭解了。庭審可能就快開始了,到時候會有公訴人和我相繼問你問題,別緊張別害怕,如實回答就行,就像今天這樣。”
顧芷心擡起眼看他,眼裡帶着希冀,半晌,才遲疑地點點頭。
很快,庭審的日子就到來了。
待各方相繼進入法庭之後,作爲犯罪嫌疑人的顧芷心和那個叫阿偉的男人被帶上了法庭。
顧芷心手上戴着手銬,被法警推上被告席之後,向臺下掃視,並不意外地看見康躍、沈子涵、高沐陽、許睿等人都在。
顧芷心鼻子一酸,淚水霎時衝上了眼眶,慌得她急忙擡起手去擦,卻越擦越模糊。
康躍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顧芷心,對着她扯開一個溫暖的、鼓勵的笑,雙手卻在桌子底下緊握成拳,指骨泛出森冷的白色。
才幾天未見,孤獨站在被告席上的她已經瘦了一圈,本就白皙的臉色此刻更顯得蒼白,無辜的大眼睛望向他們時,閃着無助的驚慌,康躍的心臟像受到了重擊一樣地鈍痛。
審理開始,首先是檢察院方的公訴人向被告提問。
“請問被告人,在案件發生之前,你是否和另一名被告人顧芷心認識?”
“不認識。”阿偉低着頭,面目看起來有些模糊,那次見面之後,這也是顧芷心第一次看見他。
“那現在認識嗎?”
“認識。”
“怎麼認識的?”
“她通過別人介紹,讓我幫她弄一份昆泰經營狀況的虛假材料。”
“介紹人是誰?”
“David。”
“你收取酬金了嗎?”
“……收了。”
“你和David什麼關係?”
“以前的同事。”
“David的犯罪計劃你有沒有參與?”
“知道一些,沒參與。”
阿偉的盤問結束,公訴方檢察官又走到顧芷心面前。
“請問被告人,關於昆泰的財務以及經營狀況的報道刊發之前,你有沒有向昆泰公司的任何一名主管級以上的人員進行過當面的採訪?”
“我打過電話,但是他們……”
“你只需要回答有還是沒有!”
“……沒有。”
“關於昆泰出現問題的信息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David告訴我的。”
“所以你認爲自己抓到了一個別人還沒掌握的新聞素材,所以才作了報道?”
“是的。”
“不是!是因爲你受了他人錢財,所以替人做事!”檢察官突然拔高的聲調,嚇得顧芷心一哆嗦。
“不是這樣的!”
“那你能解釋清楚這張照片嗎?”檢察官拿出一張照片,正是在欒瑩穎辦公室,David遞給她錢的照片,只是背景已經被巧妙地移花接木到另外一處顧芷心並不熟悉的地方。
顧芷心看着那張照片,咬了咬下脣,卻沒法說話。即使她能說清這張照片的來歷,也是沒有辦法開口的,新聞記者做有償新聞,同樣也是不可以的。
“請回答我的問題。”
“……”
“被告人,不說話算是承認嗎?”
“不是!……”
“好!那麼另外這張照片你又怎麼解釋?”
“我不知道……”
“這裡面是厚厚的一沓錢,是你自己交給另一名被告的,你又怎麼會不知道!”
“不是!是他們陷害我!David說他的表弟可以給我提供材料,我纔去找他的,至於錢,是他讓我幫忙帶給阿偉的!”
“如果這些是事實,有誰能夠證明嗎?”
顧芷心的一張臉越顯蒼白,緊咬着下脣幾乎要哭出來。法庭上已經起了小小的騷動,審判長喊着:“肅靜!辯方律師,有什麼疑問嗎?”
莫之謙看看已經亂了陣腳的顧芷心,“沒有。”
法庭上又是一片譁然。
“被告人,在新聞報道出來之前,你有沒有任何通過正當渠道進行的採訪,瞭解情況?”
“有!我給審計部門打過電話。”
“那你怎麼解釋,審計部門所有外接的電話通訊詳單上,都沒有你的通話記錄?”
“我不知道……我明明接通了……”
“那你接通的人,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是新來的,叫朱……我忘記了。”
“這是審計部門出具的近兩年來審計部門的人事變動材料,他們兩年內連保潔阿姨都沒有換過,這點你又怎麼解釋?”
“我不知道……”
“事實證明,在一篇採訪報道編寫完,甚至是刊發之前,你沒有經過任何正常渠道獲取過相對客觀的信息來佐證你的報道,這一事實你是如何都否認不了的。所以,昆泰出現的重創與你是脫不了干係的!”
那名檢察官轉向審判席,“審判長,我申請讓我的一號證人出庭。”
接着,一個30歲左右,長相秀麗的女人站在了證人席上。
“說說你的身份。”
“昆泰公司員工。”
“你和David的關係?”
“……以前的同事。”
“還有呢?”
“……前男友。”
“你們因爲什麼分手的?”
“我老闆追求我……”
“你有沒有想過David要報復你的背叛?”
“我知道。他曾經說過,有一天他要整垮昆泰。”
證人離席,那名檢察官盤問完,就不再看顧芷心,轉過頭對着審判長的方向微微點頭:“審判長,我的盤問已經結束。”
接下來,進行到了庭審的辯護階段。
莫之謙走出了律師席,走到了阿偉面前。
“你一月工資多少?”
“……3500。”
“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合法收入?”
“沒有。”
“你母親一月的醫療費用多少?”
“我反對!辯方律師在提與本案無關的問題!”檢察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反對無效。辯方律師可以繼續提問。”
“回答我!”
“一萬多吧!”
“你的醫療費哪來的?”
“……”
“這是你的銀行賬戶交易記錄,記錄顯示,三天前,有二十萬元打到了你的賬戶上,這筆錢哪來的?”
“我跟朋友借的。”
“什麼樣的朋友?”
“普通朋友。”
“撒謊!記錄顯示,匯款的賬戶明明是畋裕一位董事的私人賬戶!這點你怎麼解釋?”
阿偉猛然擡起頭,眼裡出現了驚慌,這幾乎是開庭以來他出現的第一個有起伏的表情。
“這是你答應另一在逃嫌疑犯David,合謀陷害我的當事人,他們付給你的定金!”
阿偉沉默着不說話,手因爲緊張而收緊。
“審判長,我申請案件相關人昆泰總裁李泰坤出庭。”
“李泰坤,你認不認識我的當事人?”
“不認識。”男人看起來四十歲不到,一臉商界成功人士的自傲表情。
“昆泰的財務狀況有沒有問題?”
“沒有。”
“撒謊。這是審計部門出具的近一月以來昆泰的經營狀況,雖然表面看上沒有任何問題,但實際上,昆泰的經營狀況已經出現了明顯的下滑,憑這樣的財務報表,已經沒有銀行敢給你們融資!”莫之謙又拿出一份材料,“這是昆泰的財務往來記錄,一週前,也就是我的當事人剛剛被拘留,昆泰的賬戶上就有一個億的資金到賬,而匯款人居然是畋裕集團某位董事的私人賬戶!”
莫之謙將兩份材料呈交了法庭,繼續說:“所以,昆泰因爲投資失敗,在半月前已出現明顯的下滑趨勢,因此,我當事人的報道並非隨意捏造。而這大筆的資金,也正是畋裕兌現他的承諾,付給你的酬金。之所以這麼迫不及待,是因爲你的公司現狀已經維持不到審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