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聽到衛子夫有喜的喜悅過去之後,劉徹便知曉自己當時的做法有多麼不妥。甚至可能會再次與阿嬌姐生了間隙。這樣一想,他反而對衛子夫有了幾分不滿。只是有孕而已,什麼時候通報不好,爲何偏偏是他在長門宮的時候,還是在阿嬌姐面前。更何況,這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還難說
。
若是因此失去了擁抱阿嬌姐的可能···劉徹心中突然升起了幾分慌張,轉瞬即逝。若不是那有些空落落的感覺,或許他會認爲那心慌不過是錯覺。與衛子夫的對話越發的心不在焉,唯恐自己一不小心說出口斥責的話語,再怎麼說也是爲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吩咐衛子夫好好照顧身體,便離開了昭陽殿。在昭陽殿門前站立了良久,雖說他下意識的想去長門宮,但是又有些擔憂陳阿嬌此時對他的態度。阿嬌姐,大概是這天下的間唯一一個敢對他擺臉色的人。
躊躇了幾分,最終決定向宣室殿走去。宣室殿中,原本在這個時刻總是大敞着的房門現在緊閉。原本應該在殿內的小太監也都在殿外候着,殿內除了郭舍人之外,還有了一位跪着的黑衣蒙面的女子。她的身形有幾分纖瘦,卻在不經意的動作間便能夠體現出不應該屬於女子的悍勇。
自古以來有光必有暗,想要完全掌控這整個皇宮,甚至於整個世界,廣告這明面上的人手顯然是不夠的。眼前這些類似於暗衛的存在,平日裡都是監視也是保護一些朝廷上的重要人物。與朝堂總是牽扯不清後宮中自然也有不少的暗手。
將這個人安排在陳阿嬌身邊也是爲此,不過此時劉徹召喚他來倒不是爲了知曉陳阿嬌與什麼勢力有牽扯。只是想知道,他今日離開之後陳阿嬌有何反應。
在聽到劉徹的詢問時,女子起身的動作失卻了原本的雲淡風輕,剛剛離開地面的膝蓋反而感覺更加的冰寒。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儘量沒有任何的波動的說出她所看到的,所聽到的。
聽女子用清朗的聲音椅子不差的說出陳阿嬌所說的話。
他當時只顧着開心衛子夫再次有了身孕,爲那可能存在的皇子愉悅,卻忽略了阿嬌姐的心情。想到當年陳阿嬌重金求子卻一無所得,劉徹心下更是不由的多了幾分疼惜。
身爲皇后的她一直沒有孩子,她的壓力他怎麼會不知道。就算他也想要孩子,但是卻不能要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竇陳二氏幾乎把持了後宮,當時的情景也不能再有一個與之牽扯不清的太子。
皇帝最忌外戚專權,他本就是深受其害的人,自然不願意讓下一任帝王重蹈覆轍。所以他秘密採用了無害的避孕方式。
現在倒是有幾分可惜,若是他沒有瞻前顧後是不是早就有了傳承着兩人血脈的太子。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一個帝王真正應當做的事。
“若是這次衛子夫誕下皇兒,說不定還真的能夠坐上皇后之位。”
衛子夫登上皇后之位?他以前或許想過。但是現在···就算阿嬌姐已經被廢,但是那皇后之位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坐得起的,就算再賢惠大度又有何用。此時他的心中能夠佩戴這鳳凰首飾的人,只有與鳳凰一樣驕傲明豔的陳阿嬌。手指把玩着鳳簪,現在這樣也好,後宮雖說無主,但是也是一派平和的景象。
黑衣女子不着痕跡的擡頭看了上方的帝王一眼,這才繼續說了下去。
“我已經不在意了。從半年前,便開始讓學着不在意皇上心中到底有誰、到底·寵·誰。今日,已經可以做到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不在意?劉徹把玩着鳳簪的手指猛然間收緊。女子突然間跪下,身體繃直
。劉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下來,“繼續說下去。”
“現在的我,倒是有些慶幸···”
慶幸?慶幸什麼?慶幸不再在意他劉徹?阿嬌姐,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決絕。
“皇上之於我,正如同我之於這鳥兒一樣。”
牢籠的主人與籠中的鳥兒?可是唯有他這個主人用了心,那鳥兒只不過是將這皇宮當做一個華麗的牢籠而已。阿嬌姐,就是這樣看待兩人的關係?
若不是今日想起了這埋在宮中的暗手,他是不是便一直被矇在鼓裡。一直以爲兩人‘琴瑟和鳴’,卻不料在對方眼中只是‘貌合神離’,劉徹心下有幾分頹然,隨之而來的便是怒火,她對他的親近不過是討好,而不帶一絲真情嗎?
面前似乎劃過了陳阿嬌厭惡的面龐,曾經他不止一次見到過。不過當時不是對他,若不是礙於他帝王的身份,現在恐怕他看到的阿嬌姐也會是那樣的表情。
桌上放着的水杯被衣襟掃落,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宣室殿中顯得格外的清晰。黑衣女子下跪的身形更加低了幾分,額頭幾乎觸地。帝王的怒火,不是她能夠承受的起的,她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猛地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既然是·寵·物,就必然有·寵·物的覺悟。阿嬌姐,那麼就讓我看看,你的覺悟在哪兒?劉徹怒極反笑,顯得有幾分詭異,一撩衣襟向着長門宮走去,腳步極快,甚至連御輦都成了擺設。
郭舍人有些擔憂的看着皇上,這宣室殿距離長門可不近呢。回想起昨日皇后娘娘的眼神,心中的擔憂更勝了幾分。希望娘娘不要做的那樣決絕,否則,他真的不知道皇上會做出什麼事情。第一次動心的帝王與已經決定放手的娘娘···
劉徹大步流星的走進長門宮,宮中的太監侍衛們看到皇上這副絲毫不掩飾自己怒氣的樣子,自然是不敢攔的,只能看着他走入了陳阿嬌所在的內室。
“閔谷,不是說了讓你退下嗎?”陳阿嬌擡頭看向門口,走進來的人並不是她所認爲的閔谷。 連忙放下正在閱讀的竹簡,起身行禮。
“參見皇上,不知衛夫人一切可好,皇上該多陪陪夫人的。”依舊一如往常一樣沒有碰觸到冰冷的地面。但是接觸到對方身體的不再是胳膊,而是那纖細的腰肢。
陳阿嬌的面容不變,卻不由的僵直了身體。伏在劉徹的胸膛之上,若是沒有雙手的推拒,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爲零。撲面而來的男子氣息,陌生中又帶着幾分熟悉,讓她的眼眸有幾分恍然,更多的是一種往昔已逝的輕鬆感。
原本那想要毀滅一切的怒火,在看到她的時候變迅速平息,他從不知道,阿嬌姐對他的情緒已經影響至此。
劉徹擡手,將陳阿嬌耳畔的一縷青絲攏至耳後,彷彿不經意間與那小巧的耳垂相觸。柔軟的觸感讓他心下有幾分嘆息,最後一絲怒氣也隨之消散。並沒有掩飾此時想要對她的親近,手指已經不開始撫上了陳阿嬌的面頰。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張精緻的面龐已經讓他熟悉至此,閉上眼睛都能夠描繪的清清楚楚。甚至已經不止一次出現在睡夢中,但是那麼多年來,卻是第一次如此親暱的碰觸。作爲一個帝王,他自然知曉不應該沉·淪於兒女私情,但是卻不代表他不懂得兒女私情。
他對陳阿嬌上了心,但是···對方卻渴望一步步將他推離
。他怎麼可能讓她如願,“阿嬌姐,就這般不想見到朕?”
“皇上說笑了,這後宮的女人有哪一個不盼望見到皇上呢?”陳阿嬌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將臉上的爪子拍下來的欲·望,脣邊的笑意卻依舊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僵硬。後宮中的女人都盼望見到皇上,但是她陳阿嬌自被廢黜之日起,便不再算的上是後宮之人。沒有皇后之名,同時也不是什麼夫人。
“也是,這整個皇宮都是朕的,這皇宮中的人也都是朕的。無論願或不願。”劉徹近乎呢喃的在陳阿嬌耳畔說了這麼一句,溫熱的吐息伴着輕柔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阻礙的進入了陳阿嬌的心底。
“阿嬌姐在想什麼?”劉徹看着陳阿嬌有些出神的面容,彷彿陷入回憶了一般。阿嬌姐縱然如此,也沒有想過逃離過皇宮不是嗎?他有足夠的時間讓阿嬌姐再次愛上···
擁着陳阿嬌腰肢的手臂猛然間收緊,脣邊微笑的弧度卻未改變一分一毫。不過兩人之間凝滯的氣氛倒是輕鬆了幾分。
陳阿嬌再次推拒了一下劉徹的身體,劉徹如他所願放鬆了擁着她腰肢的手,甚至還幫她揉了揉因爲他過於用力而變得有幾分痠痛的腰肢。
“天色也不早了,皇上該回去了。”陳阿嬌擺脫了束縛,不由的後退了一步。眼神有幾分飄散,不知應該落在何處。不經意間看到了那只是微微偏移了角度的太陽,說出了一句顯而易見的逐客令。
“那便如阿嬌姐所願。”劉徹笑了笑,猛然間俯身吻了吻陳阿嬌的脣角。比起曾經兩人的*,這個動作實在是再純情不過。但是這樣的動作,卻更讓陳阿嬌心慌,正如同那慢慢鋪設的網,而她是網中的獵物。
鎮定了一下心神,陳阿嬌低頭掩下了思緒。
劉徹轉身離開了房間,還不忘掩上了房門。這長門宮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帶着兩人的記憶,原本的時候並不在意,其實卻是看得清晰。
“君若無情,我便休。” 那樣決絕的語言阿嬌姐早已說過,倒是他將這句話當做了一句戲言。若是當時他能夠足夠重視,或者兩人也不至於走到如此境地。他很清楚,當時阿嬌姐下定了決心拋棄,卻依舊不由的因他舉動產生幾分動容。只是,當時的他卻很有閒情逸致在那鶯歌燕舞中流連,還因那後宮和樂的樣子沾沾自喜。
他怎麼能忘記阿嬌姐因爲不願讓他·寵·信衛子夫甚至以死相逼,他怎麼會忘了阿嬌姐將沁入靈魂的驕傲變成任性嬌蠻,只爲了能夠將他獨佔在身邊。
現在的阿嬌姐還真是寬容大度,甚至能算的上是賢良淑德。因爲不愛,所以自然也不會再有嫉妒,因爲不愛所以不在意他身邊有誰,他懷抱中的人是誰。
她愛他的時候,他棄之如敝履,她不愛時,他卻視之如珍寶。心中酸酸澀澀的找不到落腳點,卻是他自作自受。一向不知道什麼是後悔的人,現在卻開始質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帝王想要得到的物品,就一定能得到。那若是他想要得到的是一份真情呢?
若是能夠重新包容那份難得的任性,是不是她便能再次心動?只是···她還會不會再對他展現那任性的一面?
希望他的覺悟,並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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