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好重的心機。完全深藏不露啊。貴人可想好怎麼辦了?”齊清遠問道。
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她的機關真是安插的極好,誰會料到堂堂的皇后竟然敢這樣大膽的在闔宮妃嬪給她請安的時候對茶水做手腳呢?這樣一來,自己不喜歡的嬪妃完全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一次是紅花,那麼下一次難道會是鶴頂紅?
“是啊,太可怕了。”我的眼睛裡含着淚花,“從前聽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以爲只是從此與外面的世界長別罷了,誰知還有別的深意。雖然知道皇后不睦我,但沒想過她的手段如此陰損。今後的事我還要仔細地再想一想。”
“無論如何微臣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小主的安危。”齊清遠道。
忽然殿外小計子傳說是祥嬪宮裡傳召我過去延禧宮一趟,她一直很少和我們走動今日怎麼要我過去了?
“貴人還是別去了。”夏菡道“那祥嬪娘娘本來就古怪的很,加之入宮之初和您有些過節,只怕不會有好事。”
“她是嬪位,既然她喚我就推脫不開的。”我苦苦笑着。
幻月憋着嘴十分不悅地道:“只是一個區區的嬪位竟然吆五喝六起來,真當自己是根蔥呢。”
我瞪了她一眼:“說話總是這般不加小心?”
沿着東一街越過承乾宮在穿過景仁宮便是延禧宮的大門,夏菡輕輕叩門,裡面一個苗疆的婢女開啓了宮門,她對我施禮後,單手讓了進去。
隨着婢女的指引,我們往東偏殿去了,紫色水晶的珠簾子,靠墊軟枕錦簾一切細軟均是絳紫色,博山爐裡焚着一種奇特的香,似乎是花香,只是不知道是什麼花的香氣,濃郁且甜美。她依靠着軟枕,一頭黑髮披散下來,編着苗疆特有的辮子,身上穿着單薄的紫色寢衣,看紋樣也是苗疆一帶的服飾。
她看着正在福身下去施禮問安的我,沒有生氣的眼睛擡了擡,冷冷地說了一句:“坐吧。”
“秋日裡祥嬪娘娘實在不該穿的這樣單薄。”我溫柔地看着她如同柳葉一般的身量。
她輕笑一下後,對着我微微點頭,而後對着身邊的苗疆婢女用土語說了幾句,只見婢女下去,她看了看夏菡,我明白她的意思,隨即讓夏菡也到殿外守着。
祥嬪端起淡紫色的琉璃雕花杯盞,吹着裡面的熱氣,道:“冬古貴人,人美舞更美。”
“祥嬪娘娘謬讚了,若說舞美,誰能比得上祥嬪娘娘的風姿。”我低下眼簾表現的十分謙卑得體。
她輕咳了幾聲,我擡眼望去,這才注意到,她的腰身似乎比入宮的時候又瘦了許多,“你聰明,本宮就不和你繞圈子了。”
她飲下杯中的液體,緩緩地看着我,漸漸漫着一種詭異的微笑,“後宮裡皆是他們大金的女人,本宮和你皆是不如意的。雖然本宮尚且有皇上眷顧一二,但終歸沒有個可以成事的人,有些事奴才們是不中用的。”她的眼光裡帶着一種讓人畏懼的寒冷,那笑容也讓人覺得帶有毒氣。
“娘娘的意思是?宛兒愚鈍。”我故
意表現的癡癡地樣子。
她溫柔地笑着道:“本宮雨露恩澤優渥,只是有些礙眼的螻蟻總在眼前。”說着她推過來一個小小的紙包“這是我們苗疆最好的脂粉,塗在臉上不出幾日便有效果。”
她笑得狡詐,那紙包裡的所謂脂粉一定不是善類,而她所謂的螻蟻必然就是指出言不遜的齊佳氏了。我素來知道齊佳氏對她不好,每每蓄意刁難,又儀仗着柔貴妃的權勢得寸進尺,但萬萬也用不到如此卑劣的手段。
看着祥嬪面前的脂粉,我怔怔地出神,素來知道她的性格孤僻冷傲,也不似中土女子這般娟秀,有股子邪氣,也知道她與柔貴妃一甘人不和,齊佳氏多次見罪於她,只是沒想到祥嬪的心竟然如此狠毒。
眼下必然不能答應她,否則我成了她害人的工具了。然而她心裡所想已然主動告知我,而我婉拒的話她必然也將我視爲眼中釘,往後豈不是又多了個敵人嗎?
眼下就是左右爲難了,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屈膝跪倒:“臣妾愚鈍不懂得娘娘的意思,只是臣妾覺得這樣好的脂粉若給了螻蟻也是可惜。”
她沒想到我會徑直就駁回了她的意思,我接着又道:“宛兒以爲,螻蟻既然礙眼便不去理會就好,任由畜生的賤命自生自滅去就是了。其實螻蟻也是性命,若娘娘能寬厚仁德饒恕了她將來一定會是娘娘的福報。”
祥嬪冷笑一聲,帶着苗疆味道對我說:“哦?本宮原以爲這螻蟻已經在貴人的腦袋上住了多時,你早該與本宮一樣厭棄了,看來是本宮高看你了。難怪人人都踩着你的頭上,只因貴人自己非得往下賤去做罷了。”
我跪着繼續道:“臣妾同娘娘一樣厭憎,只是不願意殺生罷了。求娘娘體恤臣妾。”
祥嬪的目光再一次變得清冷起來,她冷冰冰地對我道:“貴人既然不願,本宮也不好強求。你自珍重就是。”
我見她的臉色不好,語氣也是冰冷冷的,便對她道:“那娘娘先休息吧,臣妾改日再來看望娘娘,宛兒告退了。”
回到漪紅閣我將此事對夏菡莫影幻月三人敘述了一番,幻月摸着自己的額發道:“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哪裡想着那麼美的肉皮子底下藏了這樣的心思?”
莫影到底成熟些,沒有感慨只是有些憂心,“她何以會來找您去做這樣的事?這樣陰險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小主不與她爲伍,可不就等於得罪她了?”
夏菡點點頭道:“奴婢也是擔心這一層。她原以爲小主恨極了齊佳貴人,咱們又在一個宮裡住着,最好在她身上下手了。”
“齊佳貴人是可惡,但即便是懲處她也得經過皇上,我是不屑於用這些背後的勾當的。何況她雖然出言無狀,到底也沒有害過我。”說着嘆了口氣“後宮裡的紛爭我本是不想沾染的,沒想卻越陷越深。”
夏菡極其耐心地道:“貴人已經身在其中了,如何能不沾染呢?您一向做事謹慎,又眼光敏銳。按照常理是沒有什麼憂慮的。只是……只是小主總是不得皇上疼愛,又不入太后皇后的眼睛,往後但憑您的聰慧是萬萬
不夠的。需得有個依靠才行。”
莫影也點頭道:“夏菡此話說的極是了。”
“哪裡有什麼依靠呢?天子恩澤七分天意二分地利一分人和,原是我沒福氣罷了。自打住進這鐘粹宮,皇上有數的來過三次左右,外人看來,這裡還不如伉妃的長樂宮呢。”我苦苦地自嘲着。
幻月搖着小腦袋道:“先前皇上很喜歡小主的,不知道怎的越發不愛來了。”
我的心裡最清楚,他來與不來都是一樣,他的心裡裝着的是許筱元,行走在東西六宮的只是他的軀體罷了。
後宮中沒有真正的是非黑白,一切殺伐決斷往往都在於皇上太后並皇后的個人一念之間,因此縱然我手握皇后陷害我的鐵證,也不敢輕舉妄動。
有一點夏菡說對了,那就是此刻的我勢單力薄,在後宮裡沒有一個可以讓我放心依靠的人。憑我一個區區貴人如何,一個外族的女子,如何敢去揭發尊貴無比的皇后呢?一切只能忍耐。
午後便到淑妃的華清宮去坐着說話,飛蘭與乳母學着簡單的女紅功夫,我看着她小小的模樣,十分認真的樣子,便想起當年母親臨窗下教着我針線女紅。我也是這般認真的,小小的手被母親握着,那樣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大約掌燈的時候,延禧宮的方向又傳出了絲竹管絃的聲音。“冬兒,今兒皇上在哪?”
見淑妃問,冬兒便過來回話,“回娘娘話,又是延禧宮。”
淑妃看了我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瞧瞧,本宮猜着也是。你說她延禧宮夜夜笙歌給誰看的?不就是皇上還愛看她麼?後宮裡整日瀰漫着這樣的靡靡之音,成何體統!本宮就不明白了,她的樣貌也不過爾爾,舞姿雖然精湛也只是和妹妹持平。像妹妹這樣的容貌外加上性情,琴棋書畫皆是上等的,怎麼就留不住皇上呢?”
頷首,“臣妾無言以對,或許是妹妹與皇上原本就沒有緣分吧。”
淑妃擺手道:“緣分之說不能作數的。貴人別多心,本宮是拿你當自己妹妹,本宮這個年歲是無所謂了,子女俱全的。只是妹妹不同,正是好年華……”
我只是一味地低着頭,眼角眉梢全是說不盡的委屈,淑妃見我這般也不好多說。掌燈十分闔宮裡的宮人總是忙着侍宴擺桌,或端杯遞盞的,進進出出顯得格外熱鬧。延禧宮的樂聲還是那樣悠揚,一曲終了又是一曲。
“後宮裡的女子但凡能聽見這樂曲聲的今夜都是食之無味了。”淑妃喃喃地道。
是啊,不知道此刻的鳳鸞宮、浴凰宮、凝翠閣、清幽管、永安宮、長樂宮……都是什麼滋味呢?曾幾何時在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現在正在延禧宮舉杯看着祥嬪的柔軟身軀在面前搖擺。
他也曾經對自己耳鬢廝磨過,只可惜現如今他嘴裡的軟語已經說給別人聽了。歲月還沒有完全老去,大好的容顏還一息尚存,而心上的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還有什麼能比得上漫漫長夜深宮中對影自憐來的更孤寂寒冷呢?
有人歡笑就一定有人落淚,這就是皇宮裡女人的寫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