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后喜歡看些武戲或是逗笑的，所以今日點了的都是《大鬧天宮》一類的戲碼，我本是不喜歡這樣熱鬧的人，所以看着覺得沒趣，略坐了會子，趁衆人不注意就出去躲着。
踱步往後面的鏡清小築去了，今日貞妃沒有過來，原也不奇怪，太后跟前十次有九次見不着她。這一對姑母侄女反比別人來的生分。而一貫愛諂媚討好的夢貴人今日也沒過來。
這邊正派了身邊的小紅過來回話，說是身子笨重晚些纔過來的。太后道：“叫她養着吧，不必過來走一趟，她也不愛看這戲，坐久了反而腰痠疼的。何苦呢？”又對皇后說道“哀家還記着你懷有皇子的時候很喜歡酸酸甜甜的山楂糕，今日也便送些去給夢貴人。”
皇后笑笑道：“臣妾適才想着這個，太后就先提及了。這就做了送去又有何難的。”
小紅道：“貴人已然打點要過來的。只等着貴人來在這裡用些也是好的。”
皇后點頭笑道：“這樣也很好。”
毓嬪笑着對我耳語：“瞧瞧，一人得子，闔宮都得驚動了纔算完事。”
這邊《大鬧天宮》才散了，又備着唱一出《水漫金山》，太后正經聽着在興致上的時候，外面的小公公唱到：“夢貴人到。”
太后皇后便瞧着納蘭氏，她的肚子已然出懷了，看着更加笨重，她自己掙着腰身就勢要屈膝行禮，太后道：“不必多禮。都免了吧。”
她謝恩後，徑直往自己的木椅上坐下，山楂糕香甜軟糯，紅紅的做成芍藥花的樣子，夢貴人得意的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一面將山楂糕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着。
彼時太后命人拿了戲摺子給諸妃叫點戲去聽，淑妃點了一出《捉放曹》，皇后點了一出《南柯夢》，論到伉妃時卻點了一出《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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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貴人笑對我道：“這《碧玉簪》卻不大常演的，今日看看也就罷了。”
柔貴妃輕哼一聲道：“伉妃又放肆了，太后面前竟點這樣的戲文。可是過度思念皇上的緣故嗎？”
太后也不理會柔貴妃，只是笑着對伉妃道：“到底年輕些，到了哀家這個年紀，便不大喜歡這些兒女情長的戲了。”
皇后道：“皇額娘說的就是臣妾這樣了。”說完太后也笑了。
元格格垂手立在身後，只是淡淡的。
太后叫她也點戲文，她推說不會點，也就作罷了。
等着《碧玉簪》開唱的時候，葉貴人悄聲對我道：“這齣戲旁的也就算了，只是戲文很好。聽着讓人就能想到那情景。”
毓嬪道：“哪是想到的？原是咱們觸情生景了。”兩人調皮的笑着。
臺上唱完一段後，太后不免傷懷，臉色沉了下來，嘆了口氣，元格格知道太后的心事，以爲是觸動了情場，“太后娘娘坐了許久，不如出去走走？”
太后點點頭，太妃又道：“太后可是又想起先皇了？”
太后不語，仍舊淡淡地道：“可憐這個張氏到底還不知道自己丈夫已經戰死了，苦守閨閣之中。戰亂之中百姓能得家人團圓的到底沒有幾個。當日咱們不也是日日大寨裡祈禱苦盼着先皇凱旋嗎？”
太妃感念地道：“是啊。”
果然是觸動了太后的往日回憶，皇后
只好岔開話，叫往花園子裡面轉一轉。
慈寧花園裡北面是鏡清小築，南面則是一個高聳在假山上的閣樓，名叫寶祥閣，沿着假山上一路數十個臺階直通寶祥閣。
太后引着衆妃子往寶祥閣去了，那裡的空間很大，足足能容下數十人。一個八仙團桌在中間，早有婢女換上果盤乾果，又奉上上好的香茗。
太后環視閣樓外的花園子道：“這裡當日修繕的很好，憑欄遠眺，心裡也覺着敞亮的很。哀家最煩人擋在眼前，倒是這樣視線廣闊，覺得心情也暢快呢。”
衆人皆是附和着太后的話，皇后又道：“皇額娘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胸懷是臣妾等敬服的。”
太妃也道：“這話皇后說到點子上了，太后胸懷能比得男人的。當年先皇在時，自己無法決斷的，總要來求咱們太后的主意呢。一路走來，咱們大金能有今日，多半離不開太后娘娘的籌謀。只看皇后今日統領後宮的能耐就不簡單了，尚不如咱們太后當年的一二了，原是這樣皇后也比旁人強出許多了。”
這話大有奉承太后兼着討好皇后，莊太妃果然很會賣乖討好。
已然入冬了，說話間外面竟然飄起了小雪，元格格將寶祥閣四下的棉簾子着人放下，又披了件衣裳給太后道：“老佛爺，外面下雪了，仔細凍着。”
太后抻着脖子往外張望：“今年的雪比往年的晚些，可到底是下了的。”
衆人一聽說外面下雪了，都朝外張望，夢貴人首先站起來，道：“臣妾適才覺得憋悶，正好出去透透氣。”
太后笑道：“你去你的。”
這邊淑妃伉妃柔貴妃也都往寶祥閣的門口站着，夢貴人站在石階上，又往下走了幾步，小紅扶着夢貴人道：“小主當心，石階上有雪水，滑的很。”
夢貴人笑道：“不妨事。你拉着我就是了。”淑妃正扶着冬兒緊隨其後，旁邊是毓嬪後面是伉妃柔貴妃及嵐嬪齊佳貴人。
我與祥嬪葉貴人富察常在都站在寶祥閣的窗棱子邊往外看去。江南沒有雨雪，因此我幾乎沒有見過這樣雪白的晶體，伸出纖纖細手，接了一層白雪，定睛細瞧，這雪白白的像是敷臉用的茉莉花粉，觸手冰涼，滿滿融化在掌心裡，變成雪水。空氣也是清新的很，吸入鼻子裡，只覺得五臟六腑也跟着涼了起來。
那雪花在空中旋轉飄落，口裡噓出的香氣在空氣裡變成水霧一樣，心情頓時覺得十分愉悅，衆妃子也是私語不斷，或舒展了腰身眉眼或笑着不語。
夢貴人往下瞧着，很快地面上已經一層白色的薄紗鋪地，淑妃也伸出手觸及飄落的雪花。毓嬪微笑的仰頭望着蒼天，伉妃則轉身要往回走。因爲淑妃的樣子看着極其柔美，她本身就生的豐腴，今日的宮衣又是雪白的裘皮領子，晶瑩剔透的肌膚，因爲寒冷兩頰已經被凍得發紅了，當真極美，我不知不覺便貪看住了。
忽然只聽一聲慘叫：“啊！”夢貴人徑直滑下臺階，足足有四五節的樣子，好在小紅拉住了，否則一定就勢滾下去了。淑妃也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伉妃回身沒有瞧見。衆人都趕緊上前觀望。
太后更是緊張，淑妃崴了腳，被冬兒扶了起來，其餘的人都去瞧看夢貴人。淑妃一時丟在角落裡十分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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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扶起夢貴人，搭着肩膀坐在寶祥閣裡，夢貴人疼的齜牙咧嘴，臉色慘白。這時候皇后驚呼一聲，指着夢貴人的小腿，衆人皆看過去。
那夢貴人的褲腳上已經淌下鮮血了，太后趕緊道：“快扶到慈寧宮去，傳太醫。”
衆奴才搭起夢貴人往慈寧宮去了，柔貴妃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淑妃低頭揉着自己的腳踝，太后震怒道：“夢貴人的婢女是哪一個？”
小紅慌張的跪倒：“奴婢是伺候夢貴人的。”
太后道：“糊塗東西，怎麼服侍的？好端端的怎麼會滑倒？哀家的皇孫若有閃失，哀家叫你陪葬！”
一行人直接趕往太后的慈寧宮去，伉妃嘆息道：“哎，怕是不中用了。”
毓嬪扶着淑妃道：“娘娘的腳傷要不要緊？”
淑妃擺擺頭：“不要緊。閃了腳踝罷了。”
淑妃的腳面當時就腫起老高，非得藉着冬兒的肩膀才能勉強行走，沒走一步都疼得青筋直蹦，不消一刻，汗已經浸溼了額發。
我看在眼裡便道：“娘娘是自己摔倒的？”
淑妃不語，爲何這樣問呢？因爲只一瞬間的時候，我看到了柔貴妃身邊的醉香推了淑妃，而淑妃因爲沒站穩才撞到了夢貴人，她已經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體，故意往後栽倒，否則不會歪倒自己的腳踝，然而力道不輕又是突然的一推，淑妃還是碰到了夢貴人，她才就是滑下臺階。
有小紅拉住，其實她摔得並不住，看着兇險，只是往下滑落幾個臺階，遠沒有淑妃傷的嚴重。
慈寧宮裡王太醫已經過來了，除了王太醫還有齊清遠，宮裡頭除了這樣的事情，納蘭氏的阿瑪又是太醫院的老臣，皇后道：“去，請親王府裡請納蘭太醫火速進宮。”芯芮姑姑得信趕緊去了。
王太醫只看了納蘭氏的臉色掀開眼皮，打量了一番，又叫齊清遠看了一看，兩人互相搖了搖頭,跪在太后跟前道：“太后娘娘，述臣等無能，貴人小主的龍胎保不住了。”
莊太妃頓時就抽泣了：“哎呦，剛纔還好好的，怎麼說話的功夫孩子就沒了。”
太后道：“不能挽救了嗎？”
王太醫擺頭道：“臣等無法了。”
這邊皇后也是抽泣道：“夢貴人，她好可憐啊。沈英祿趕緊去着人告訴皇上，要緩緩的說，別叫皇上傷心。”
元格格拉住沈英祿，對皇后道：“娘娘，還是元兒去說吧。”
太后點頭：“對，讓元兒去吧。”
我看着許筱元遠去的身影，這邊夢貴人疼痛難忍，老嬤嬤們一盆盆端着熱水進去，換出了一盆盆血水，手巾不知道染了多少，婢女們紛紛進去，這邊太醫開出方子即刻煎了送來。
太后傷心，有氣無力的道：“罷了，原是咱們和這個孩子沒有緣分。”
皇后垂淚：“已然成型了吧？已經有近五個月了。”
莊太妃道：“都說過了前三個月胎氣穩固，騎馬都不妨事的，瞧着夢貴人往日就過於嬌弱。今日雖然滑到了，到底也不大嚴重，誰知道……”
太后無話，皇后也是無話，淑妃的腳踝還是腫着，太醫雖然在，鑑於這樣的氛圍也不敢叫太醫診治。
忽然外面小公公唱道：“皇上駕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