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翌日皇后在鳳鸞宮中坐着，衆人皆散了，皇后獨獨留着我坐着說話，她修剪着聳肩瓶裡的梅花，然後溫柔和藹的對站在她面前的我道：“冬古貴人，昨夜可用心記下了怎麼宮中的開銷和各位姐妹應有的份例嗎？”
我大體已然算是心中有數，又道：“臣妾蠢笨，但娘娘吩咐的豈敢怠慢，所幸背到了今日晨起算是記下了。”
皇后笑着放下手裡的剪刀，然後十分有興致的道：“既然這樣本宮就問問你，按着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答應一年的份例是怎樣的？”
雙手抓住衣裳的一角，然後努力思索着，然後慢慢的道：“回娘娘的話，按着祖宗的定數答應則是，年例銀30兩，雲緞1匹，衣素緞1匹，彭緞1匹，宮綢1匹，潞綢1匹，紗1匹，綾1匹，紡絲1匹，木棉3斤，日用豬肉1斤8兩，羊15盤每月，雞鴨共5只每月，陳粳米6合，白麪2斤，隨時鮮菜2斤，黃蠟1支，羊油蠟1支，黑炭夏5斤、冬10斤。”
皇后又繞到我的身後去逗弄架子上魚缸子裡的金魚，然後道：“那嬪位呢？”
“嬪位年例銀200兩，蟒緞1匹，織金1匹，妝緞1匹，倭緞1匹，閃緞1匹，金字緞1匹，雲緞2匹，衣素緞2匹，帽緞1匹，楊緞1匹，彭緞1匹，宮綢1匹，潞綢2匹，紗1匹，裡紗2匹，綾3匹，紡絲3匹，杭細3匹，高麗布4匹，毛青布8匹，深藍布8匹，粗布4匹，金線6綹，絨3斤，棉線3斤，木棉15斤，裡貂皮4，烏拉貂皮20。平日裡豬肉6斤8兩，羊15盤仍舊是每月的、雞鴨共10只，陳粳米1升3合，白麪2斤，白糖2兩，香油5兩5錢，豆腐1斤8兩，粉鍋渣8兩，甜醬6兩，醋2兩，鮮菜8斤，茄子6個，王瓜6條，白蠟2支，黃蠟2支，羊油蠟2支，紅籮炭夏季是5斤、冬日則是8斤，黑炭夏日20斤、冬日30斤，六安茶葉14兩，天池茶葉8兩。”
皇后放下魚食，然後笑着道：“不錯，都對了。那貴妃呢？”
“貴妃年例銀600兩，蟒緞1匹，補緞1匹，織金1匹，妝緞1匹，倭緞2匹，閃緞1匹，金字緞1匹，雲緞4匹，衣素緞3匹，藍素緞2匹，帽緞1匹，楊緞2匹，彭緞1匹，宮綢2匹，潞綢3匹，紗4匹，裡紗7匹，綾6匹，紡絲7匹，杭細5匹，綿綢5匹，高麗布6匹，三線布2匹，毛青布12匹，深藍布12匹，粗布5匹，金線12綹，絨6斤，棉線4斤，木棉25斤，裡貂皮20，烏拉貂皮30。豬肉9斤8兩，羊15盤、雞鴨共15只，陳粳米1升3合5勺，白麪3斤8兩，白糖3兩，核桃仁1兩，幹棗1兩6錢，香油6兩，雞蛋4個，麪筋4兩，豆腐1斤8兩，粉鍋渣8兩，甜醬6兩5錢，清醬8錢，醋2兩5錢，鮮菜10斤，茄子8個，王瓜8條，白蠟2支，黃蠟2支，羊油蠟5支，紅籮炭夏日10斤、冬日15斤，黑炭夏日30斤、冬日60斤，六安茶葉14兩，天池茶葉8兩。”
我又是一口氣說了這許多，並且是一字不落的，連芯芮都稱讚道：“怪到小主這樣的腦子了，娘娘且看小主記得真是用心，不僅每月錯落，還樣樣都齊全的。”
皇后仍舊是淡淡的微笑，此刻她的笑容在我看來實在清冷“不錯，冬古貴人背的很好。正如本宮先前說的，妹妹果然伶俐，一學即會了。”
“娘娘謬讚了，每有娘娘的教導，臣妾哪裡就能學的這樣快呢？無非是娘娘教的好罷了。”我仍舊謙卑的緩緩對皇后道。
皇后又說“你既然知道宮裡歷來的開銷自然也知道這家大難當了。所有本宮往日都讓姐妹們處處節省些。一人一綹金線是不當什麼，但是一人一綹省下了又不知道多少呢。這到底也是開銷。一人一年省下一綹，這一年也能省下幾百兩的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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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聖明。”我低垂着眼簾道。
“只是本宮這裡省着又有什麼用呢？”皇后又是嘆息“你去看看浴凰宮裡，哪一樣不是金線織就的，連那幔帳之上也是滿繡的金線圖案。按着貴妃的份例本是有12綹的金線，但是偏她喜歡處處用金線，因此本宮往年憐惜她年紀輕又愛美是個拔尖的，所以就每年額外再給她12綹，饒是這樣她還不夠的。這樣她一年就有24綹，本宮一年不過才20綹，饒是這樣還用不完的。所以越發覺得不成體統，今年正巧到了該發放金線的日子了，你既然替本宮協理六宮的事務，今年金線發放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皇后溫柔的說着，一面用護甲撥弄着梅花上的花蕊。“只是一樣你得記着，份例裡的也就算了，份例外的就都免了。國庫近年也不富裕，咱們後宮更要節省。例如柔貴妃額外的那12綹今年就不必給她了。”
我嘴上答應着心裡卻盤算着，皇后這是在給我出難題啊，往年一直有的今年卻在我這裡斷了，那分明就是我的過失了。換做是旁人也不答應何況是多羅晴柔。她往日最注重氣派門面，又素來喜歡奢華，每年12綹是斷然不夠用的，如今在我這裡斷了必然她要與我理論。
然而皇后有命我又不得不從命。果然到了該發放金線的日子，內務府按着先前我與皇后議定的數量給各宮發去，多羅晴柔身邊的醉香午後便道漪紅閣來找我。
她眉梢緊挑，然後道“貴人今年第一次當家，娘娘想着貴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叫奴婢過來問一問貴人。往年貴妃娘娘份例有24綹金線的，饒是這樣還有不能夠用的，府裡少不得還要添補些。今年到了貴人管事怎麼就得了12綹反而少了一倍？”
“我正要爲了金線的事情去找貴妃娘娘呢，今年是比往年少了些，原是我才當這差事，要按着祖宗留下的份例定數發放的。若是娘娘宮裡實在不夠便把我這裡的一併孝敬給娘娘就是了。”
“不必了，小主這樣說奴婢只好照實回話去。”說完她不由我多說便轉身離開了。
“這下好了，明日還不知道又要怎麼鬧呢？”幻月嘆口氣道。
鳳鸞宮中，諸人都在竊竊私語，見着我來了都收斂住神色不多說話，我斜着眼睛用餘光掃過多羅氏，就知道她氣在胸口，一時難消，此刻正在座位上運氣呢。嵐嬪不語，齊佳貴人也是沒好氣的看着我。
“皇后娘娘駕到。”一時有個內監唱到。
衆人皆是起身，然後笑吟吟的對皇后問好，皇后擺手道：“罷了，
成日裡跪拜的，本宮看着你們就和自己妹妹一樣，起來坐下說話吧。”
衆妃嬪皆是起身，柔貴妃臉色難看，輕輕的掃了我一眼，然後淡淡的道：“皇后，臣妾有一事想要請教。”
“你與本宮都是姐妹，有什麼儘管就說吧。”皇后掀開蓋碗，慢慢的飲着茶水。
“今年各個宮裡的金線都分發下去了。只是本宮的浴凰宮裡還不曾發齊，不知道是否要叫臣妾問誰去要呢？”柔貴妃冷冷的對皇后道。
皇后又道：“今年本宮身子不好，前兒皇上病着，便自覺身子不如往年，又恰好發生了很多變故，郭絡羅氏被打入西五所以來，本宮身邊一下子也沒有個可以協助的人了，所以就請皇上指了冬古貴人幫忙料理。今年的金線是她幫着本宮分發的。”然後又笑着對我道“貴人難免不熟悉，錯漏也是有的，只是柔貴妃是尊貴的很，少了誰的也不該少了她的。這是怎麼回事恩？”
這就是啞巴吃黃連了，無奈的我只好站起身回話道：“臣妾已然按着貴妃娘娘的份例定數發給浴凰宮了。貴妃按着定數是每年12綹金線。臣妾第一個便叫人將這12綹送去了。可娘娘往年還額外得了皇后娘娘多給的12綹。所有此刻覺得少了許多。”
“本宮一直喜歡金線縫製衣裳。皇上皇后都許給本宮了，你算個什麼東西橫攔豎擋的？你原本是個窮門小戶出來的，能見過什麼？如今幫着皇后打理後宮事物就見着什麼都是好的，到底沒見過世面。”她惡狠狠的對我一頓羞辱之後仍舊對皇后道“皇后，臣妾素來喜歡用金線縫製衣服方能襯托出肌膚潔白雍容華貴。往年臣妾都有24綹，這樣還不能夠用。除了本宮還有玉玲，再者就是首飾簪子一類。臣妾是貴妃，原本應該比別人都尊貴些的。難道要本宮出去淡妝素裹的？”她瞪着我，然後眼眸裡包含了憤怒。
“貴妃妹妹消消火氣，原是冬古貴人的好意。她素來就知道勤儉持家之道，又肯自己節儉着。想必也是爲了減少宮裡的開支。這本來也是好事。皇上太后一直叫咱們處處節省。就是今年的新歲也是處處省着的，妹妹說是24綹不當什麼。可知道本宮這個中宮皇后纔不過20綹而已呢。在本宮看來冬古貴人這樣分配也沒有什麼不妥的。”皇后笑吟吟的勸和着，嫣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完全把我推到了多羅晴柔的眼皮子底下，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了。
“臣妾自己倒不打緊，只是丟了皇上和大金的顏面，沒的叫滿朝宗親見着說娘娘苛待臣妾。”多羅晴柔的幾句話便戳中了皇后的痛處。
最終皇后只好對我微笑着道：“其實啊，那12綹金線原本也值不得什麼，皇上素來疼愛貴妃，莫說是金線了，就是金山12座皇上也捨得，也照樣給她的。冬古貴人原是第一次管理後宮分配的事務，不熟悉也是有的。你就按着本宮說的，明日再封了12綹送到浴凰宮去吧。”
柔貴妃得意的看着我，衆人也是暗地裡怯怯的笑話。我只好應聲下去。自從那一次起，皇后悄無聲息的便將我和多羅晴柔這個勁敵之間結下了樑子。
從此以後，我在大金的後宮之中又開始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