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纏綿病中的我實在不適合與她們正面相鬥,這一點我早就意識到了,只好分散她們的注意力,讓她們彼此纏鬥,我才能從中稍稍修養,養好胎氣,等孩子降生也就罷了。
“娘娘。”夏菡悄聲的來到暖閣裡,手裡捧着一個布包,看她躊躇不前的樣子便是有事,“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原本娘娘如今身子不好,奴婢實在不該告知娘娘,一來叫您多思二來奴婢卻也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夏菡躊躇着,又道“但是事關娘娘的安好與腹中的龍嗣,奴婢又怕如今自己瞻前顧後,耽誤了大事。”
“什麼事?”我蹙眉道,“既然你說事關皇嗣與本宮的,就沒有什麼不能告知的,你說就是了,不管是不是屬實,你都是爲了本宮好,本宮如何會不知道呢?”我催促着她,不免又提起心來“你若一直不肯說,才叫本宮憂心多思呢。”
夏菡見我這樣說也只好站起身,她掀開幔帳,走近我,坐在我的身側,將手裡的布包拿出來,其中放着當日我失足所穿的花盆底,右腳的那一隻楠木的花盆底已經斷裂了,露出其中的淡黃色木頭。
“娘娘,您看。”夏菡指着這隻繡鞋“當日娘娘失足,就是因爲這一雙鞋子,奴婢百思不得其解,宮裡的宮鞋向來都是內務府趕製的,其中的花盆底也是上好的楠木,這楠木可是用來做宮殿的框架都結實不過的,娘娘您身材纖纖,怎麼就會斷裂呢?皇上一怒之下雖然罰了內務府與針功署,把做這雙鞋子的宮人發落到慎刑司去,但是奴婢還是覺得其中似乎不妥,就瞧瞧從內務府把這雙鞋子要了回來,仔細查看,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夏菡細緻,處處都肯爲我留心,這一雙宮鞋,是當日我失足的關鍵,近日只是忙着養身子,卻忘了細細追查當日的事,好在有她爲我暗中查看“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夏菡看着狐疑的我,指着花盆底上斷裂之處道:“娘娘請看,這裡面是不規則的斷裂面,想必是自然斷開的,可是這邊緣卻是整整齊齊,似乎有被人鋸開的痕跡,大半指之深,奴婢以爲若是有人私底下事先將娘娘的繡鞋就鋸開,娘娘不知道,就穿着這雙去登山,那便一定會出事的。”
我一把拿起繡鞋,緊緊的攥着,心裡飛快的盤旋着夏菡的話以及當日的情形,不錯,這花盆底從沒聽說過會中途斷裂的,後宮裡的東西都是精挑細選,樣樣都是真材實貨最最結實耐用不過的。而這一隻確實有事先被鋸開的痕跡。
我狠命的把鞋扔到了地上:“這是有人吃裡扒外,暗害本宮呢!!”我恨得銀牙咬碎,想要即刻找出這人,挫骨揚灰一般。
“娘娘息怒。”夏菡福下身子屈膝跪倒“娘娘如今胎氣不穩,斷然不能生氣啊。奴婢也是擔心娘娘日後不當心再有陷阱,所以才斗膽把奴婢的猜疑告訴您。”
“你不是猜疑,這就是事實。”我含淚感念的看着夏菡,把乾枯慘白的手伸向她“起來。”她拉住我的手坐在腳踏上“本宮素日裡待宮裡的人都不薄,總自信的以爲自己宮中是安全的,時常見你與幻月莫影小心我的飲食,還總道你們太過疑心了,如
今這樣的事情出了必然是我身邊的人乾的,叫我生氣之餘不免寒心呢。”
“小主待咱們寬和,像是自己家人一樣,從不把咱們當奴才看,若是有人存心害小主,與外人暗中勾結,就是豬狗都不如了。您又何必爲了這樣的人傷心呢?只是不知道此刻與咱們宮裡這個賊人授意的又是誰呢?難道是柔貴妃?前幾日娘娘在內務府與她發生衝撞,她心裡早就記恨娘娘了,如今嫉妒您,藉機害您也未可知呢?”
“我知道她素日與我不和,也知道她巴不得我這一胎不能平安誕下,只是這一件事恐怕真就不是她所爲。”我的眼眸再次落在自己的手腕子上,餘光掃過不遠處靜靜躺在那裡的那隻鞋子,如今它是那樣可怕,它險些害我失了孩子。
“您的意思是?奴婢不明白,您是怎麼斷定不是貴妃的?”扶着我,溫柔輕語的問着,她眼光中滿是關切,現如今好在有她了,她雖然只是宮女,卻肯處處爲我留心的。
“此人必然知道翌日就要登山祈福的事情,纔會在之前在我的鞋子上做手腳,而柔貴妃一早並不知道,也是同我一樣,被皇后告知的。當日咱們都不解,雖然旱災不斷,皇后何以非要到半山腰上的廣恩寺去祈福?一來宮裡有英華殿,外頭有千佛寺,實在比廣恩寺要氣派,二來即便是行宮中佛寺也頗多,實在不必捨近求遠去半山腰上的這一個廣恩寺。如今看來,竟是她一早就想好了。她哪裡是真爲了祈福呢?不過是爲了要在祈福的路上至本宮於死地罷了。”
夏菡點點頭“娘娘分析的極是,柔貴妃確實事先也不知情。您素來敬畏皇后,對她也是百般避讓,縱然皇后幾次都苦苦相逼,您還是對她百般討好恭順。”夏菡嘆息着。
“人心不足。她一早打定主意要害我,如今也算是瞧出來了,有些人和事,避讓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嘆息着,皇后眼裡我已經是刺目的眼中釘了,她是斷斷不能容下我和我的孩子了,今後只好各憑本事了。
“多羅氏才復寵,她雖然跋扈,但今番復寵之後,她必然不會斷然冒險了。從前宮中若有人與她分寵,你以爲她會忍氣吞聲嗎?如今連完顏貴人都幹凌駕於她的頭上,處處和她作對。由此可見,她也不敢對本宮再做手腳。”
“娘娘可要在晚膳的時候對皇上言說?”夏菡問道。
我微微思索,皇上跟前沒有秘密,若是我說了,皇上未必就能相信,畢竟證據不足,若是叫太后皇后知道,反而對我不利,不如裝傻,保全自己和孩子的安全,以求後報。
一直到了太陽西下之後,夏菡扶着我坐起身子,到炕桌前坐下,皇上興高采烈的的從外面進來,自從我日漸好轉之後,皇帝的心情比之前更好了,他待我真心實意,這一點我也是清楚的。越是這樣越發不能什麼事情都去叨擾他,沒的叫他爲我操心。
“外面進宮了一些蜜瓜,朕中午用了些,覺得很好,叫人送來給你,不知道你用了沒有?夏末了,天氣涼了,缺乏飲食要精細着。”皇帝關切的打量我。
“臣妾用了些,還剩下許多,叫人收着了,宛兒身子嬌弱,每每也用不了很
多,還勞煩皇上惦記着,臣妾惶恐。”我弱弱的笑了。
“你似乎瘦了許多,原本你就清瘦,孕中也不曾長些肉,這一會子似乎更瘦了呢。若是身子不好,一定要及早讓人調理好,朕每日忙於政事,難免會疏忽你,你身邊的宮人,要機靈體貼的,隨時來回稟朕你的近況。”
“是,娘娘近來是瘦了些,奴婢等也不敢怠慢娘娘的身子,往後一定隨時回稟皇上。”夏菡屈膝下去回道。
“臣妾近日睡眠不好,往往不能安睡,好在今日有太醫來過,給臣妾開了安神的蔘湯,說是用了便能安寢,臣妾正想着試試呢。”我嬌羞的道。
“人除了飲食,睡眠是最重要的,只有夜間休息好了,身子才能復原。宛兒身子不好,夜夜還不能安寢,這就是緣故了。”皇帝這樣說着越發心疼的用手拍着我的肩膀。
“臣妾不堪,不能好好服侍皇上了。”我說完擡頭看了一眼皇帝,而後又道“皇上今夜還是去別的姐姐宮裡吧,一來臣妾也好吃了蔘湯安睡,養好身子再來服侍皇上,二來皇上也多日不去別的姐姐那裡,這會子皇上去了她們一定高興。”
“你既然這樣說了,朕便聽你的就是了。”皇上顯然覺得有些掃興“只是你說讓朕去哪兒?朕便去哪就是了。”
“皇上久不去嵐嬪娘娘宮裡了,沛淳公主一定想念皇上了。”我玩笑着道“皇上是仁君也是人父,若是能時常陪伴公主一定很好。再者,皇上許久也沒見貴妃娘娘了,不如順路也去看望看望貴妃娘娘。憐星閣的夜景最好,皇上可以最終宿在那裡。”我輕笑着道。
“你倒給朕安排的滿滿當當,只是柔兒前一次差點害了你的性命,如今也是與你不睦,沒少在朕跟前說宛兒你的惡言,怎麼你還勸朕去她那?”皇上蹙眉道。
“皇上也說了,是之前的事情了,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宛兒雖然是小女子,久服侍皇上,也知道人要有容人的雅量。所以臣妾也請皇上不要再提昔日的事情了,貴妃娘娘也已經改過了。”我溫和的道。
皇上對於我的寬和溫柔一直是讚不絕口的,從我這裡用過晚膳以後就往柔貴妃那裡去了。
“小主,您怎麼勸着皇上去柔貴妃那裡和嵐嬪那裡呢?”幻月嘟着嘴不解的問道。我癡癡的笑了,只不理她,只是笑着看着自己手裡的書籍。
她哪裡知道我的用意呢?如今我只要稍稍挑撥,完顏和卓便會心聲嫉妒,她心生嫉妒就是皇后心生嫉妒,這樣一來只要看着皇后與柔貴妃之間自相爭鬥就好了。
“皇上肯聽小主的是好,只是人人都巴不得皇上來自己宮裡,小主倒好,總是做這個好人,她們樂得高興,卻還背地裡說您的壞話,奴婢就不知道了,您圖的是個什麼呢?”幻月還是嘟嘟囔囔的。
“幻月姑娘,咱們小主自由她自己的打算,咱們做奴婢的還是聽命就好了。你先出去服侍吧。”夏菡淡淡的道,幻月負氣的離開了。
“您要座山觀虎鬥,不過也要小心那虎反過來傷了您,既要挑撥,又要不做痕跡,這樣纔是最好的。”夏菡悄聲的在我耳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