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西伯候山海關的府邸住了兩日,我與靖王爺再次上路。進入山海關便是京都的地間了,這裡的繁華可是遠遠勝於江南的,大街小巷錯落有致,做着各種小本生意的小販隨處可見,沒有三兩日根本不能一一走遍。
這京都的正中便是傳聞中的皇城,那裡住着當今的天子。在京城裡到處是大官貴人的宅子,早就聽說皇上恩典准許靖王爺一家還居住在原來的王府。
這京都的王府可是比金陵的大上不止數倍,只是府門外早就沒有了牌匾,而先前的封條還在府門上留下了些許的印記,不禁覺得悲涼。
義父的眼神掠過這一切,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大步朝府內走去。雖然王府闊綽,但是如今已是被洗劫一空,全是殘敗潦倒的,裡面一個奴婦也沒有,莫纔看在眼裡一步上前道:“王爺,現如今不如去王妃娘娘的母家暫居,待奴才收拾妥當再接回王爺小姐。”
“不必了。”義父擺了擺手,他現如今是什麼架勢也沒有了,什麼苦都能受的,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
在這裡住了大約五六日,傳召的內監來宣旨,靖王爺與我及全府的奴婦齊刷刷的跪了一地,只聽內監極其尖銳的嗓音唱着:“傳皇上口諭,靖公爲滿朝效忠之典範,朕念其日夜兼程,路途奔波之辛勞,特准其三日後酉時正攜眷入宮赴宴,以表嘉勉。”
這是一道皇帝的口諭,但靖王爺也是感激涕零,畢竟他一個前朝臣子如今能入得內宮赴宴至少證明皇帝是對他有意拉攏的。他畢恭畢敬的道:“臣,謝主隆恩。”
送走了內監,他吩咐道:“你們好生侍候小姐,宛兒也要精心打理着自己。納師傅將侍宴的禮儀一定給你講過,好生記着。三日後同爲父一起入宮赴宴。”
這是必然,如今他身邊的內眷只有我一人,何況早一日將我呈現在衆人面前是他一心所想,早就預料到的事情罷了。“是,宛兒明白。”含笑諾道。
雖在京城裡,但要進入皇城還需走上兩三個時辰,因這皇城周邊絕對不能騎馬靠近,除非聖上恩遇,否則便是殺頭的欺君之罪。因此只能備好軟轎,靠人腳趕路自然要慢些。雖然賜宴是在酉時正,但靖王爺吩咐必須在申時之前就妥妥當當地候在那裡纔好。算上這行進的三個時辰,因此卯時不到莫影便服侍我沐浴薰香了。
幻月則將禮服鋪張在桌几上,用火斗精細地熨燙着。莫影較平日塗了更多的香露在我身上,待我洗淨之後,幻月用寬大的薄紗裹住我的身子。莫影手捧一個彩瓷胭脂盒子,將沾滿白霜的粉撲子柔柔地塗在我胸口的肌膚上。
“小姐您可真白啊。”幻月在一旁感嘆道。
平日是沒有這道程序的,想來也是爲了服侍男人的時候,使他所見更加白嫩嬌豔才這樣做的。不由得緋紅了雙頰,如今幻月一旁瞪着我的身體還直言讚美。倒讓我渾身的不自在了。我悶悶不語,心裡卻極度的羞惱。
今日的禮服可大爲精緻,連袖口都是滿滿地繡着銀線的,看着針腳
和功夫便知道是最名貴的蘇繡,上下皆是桃紅色的古香緞子,外面罩着一件乳白的單羅紗,那紗支稀疏規整,讓古香緞子的桃紅妖妖若隱若現,更增加一絲隱約的嬌媚。行似弱柳扶風般,一環可盡的腰身被那紅色彰顯的更加玲瓏有致。
對着穿衣鏡皺了皺眉,心想道:第一次入宮就這樣妖豔奪目盛裝出席,義父自然是希望我能力壓羣芳,只是未免惹來衆人非議,說我們別有居心就不好了。
坐在妝臺前,由着幻月爲我梳理這髮絲,她正專心的用棗木梳子在青絲上抹着桂花油。不動聲色地對她道:“梳雙把頭便是。”
她微微有些錯愕,但是不敢質疑,乖巧熟練的梳着這個髮髻,這是平常百姓最尋常的髮髻,有些像架子頭,卻更多了一些圓潤秀麗。待她宛上最後一縷髮束之後,將妝奩匣子捧到我眼前,在裡面挑挑揀揀,隨即選中了一隻鏤空絹絲的燙金蝴蝶釵及鑲嵌珍珠的碎花鈿。她撿起釵對着銅鏡中我的髮髻仔細地擺着位置,只等我說好方纔穩穩地將釵置於髮絲之間。
“去吧我的白玉耳墜子及白玉對環取來爲我戴上吧。”我撫了撫新梳好的髮髻道。
“小姐,那白玉環並非上等的白玉,不如您先前帶的寶石耳墜子好。”幻月規勸道。
我並沒說話,她見我不理她只得默默去取了白玉環和耳墜爲我戴上。她哪裡知道我的用心,如今一身禮服已然搶進風頭,這首飾及頭飾必須收斂些了,第一日面聖便把弓拉得太滿,只怕不好的。
這一番梳妝後,已然到了辰時,隨莫影幻月扶着,來到府門外的軟轎旁,兩頂四人擡轎已經停在那裡了。此番隨行的出了莫才及五六個隨從便只有幻月莫影了。家丁們見我出來全都齊刷刷地將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恨不得將眼珠掉出來纔好呢。
靖王爺身爲我的義父一樣是大爲吃驚,因爲我平日裡甚少這樣嬌媚,我不喜歡紅色,自小的衣衫褲褂裡裡外外都是白色或者鵝黃。
像今日這樣妖媚的時候基本沒有,幻月噗嗤一聲偷笑了出來,所有人便恢復了常態,上了轎子,由着他們把我擡到那皇城之中,心下十分忐忑,那畢竟是皇宮,一個不得體便有可能皮肉受苦的地方。何況皇帝是滿人,他們那樣殘暴,宴席之上我一定要萬分小心纔是。
我們在未時便到了東華門外,此次宴請除了靖王爺平西伯候外還有許多前朝臣子及滿軍的將軍更有金朝的皇親貴族們。都是規規矩矩地在東華門外候着,總管伺膳房的內監公公們,帶着一衆臣子家眷朝保和殿去了。
按着官職高低依次站好,左側是滿軍右側則是漢軍。漢軍中屬平西伯候官職最高,而滿軍一側則除了有王爺將軍外還有一人端坐在木椅之上,身後立着幾位年邁的老臣。而我們這些女眷也是按照門楣高下立於最後。
整個保和殿裡鴉雀無聲,沒人敢擡起頭來,心裡好奇不由得擡頭環視着這大殿的四周,雕樑畫壁,楠木紅漆柱子一直通天,大殿的正前方掛着“皇建有極”的
匾額。
而高高的龍階之上是那光彩奪目的第一把交椅——龍椅。這龍椅完全是用明晃晃的金子鑄成的,兩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纏繞在扶手上,嘴裡還各含着一顆飽滿碩大的寶石。
身後依舊是明黃的屏風,那屏風上是九龍戲珠的紋樣,全是以金線所繡。龍椅兩側各留了一張桌椅。文武百官的桌案分裂兩側。
酉時一到就聽得一聲尖銳的嗓音道:“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尾音拉的老長,這文武百官趕忙下跪,齊刷刷地喊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語畢沒人敢擡頭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只聽得一個清冷渾厚的男聲道:“衆卿平身吧。”大家方纔站了起來,但仍舊沒有人敢出大氣,都是屏氣斂神靜靜地立在原處。
原本端坐在滿軍一側的那個老者還是那樣穩穩地坐着,我心裡不由得驚訝,什麼樣的人竟敢這樣放肆無禮。正在我思量着只聽保和殿裡再次迴響着那個男子的聲音:“叔父,先前聽聞您病了,現在可大好了嗎?”
那老者很是受用,並沒有起身謝恩的意思,而是手捻鬚髯,平和地道:“多謝皇上惦念,本王的身子骨尚且硬朗,不日便大好了。”
皇上看着他面上不動聲色道:“自從得知叔父病重,母后多次問起,這也是太后對您的恩德啊。”說完目光朝着龍椅左側端坐的太后看去。
“多謝太后娘娘掛念。本王何德何能得太后娘娘垂憐。”這位王爺對皇上全然不在乎,但是對太后卻是畢恭畢敬,頷首抱拳,面色莊重。
“王爺是先皇的親弟,又輔佐皇帝登基,如今也是助咱們滿軍入關的第一人,哀家關心王爺便是關心這金朝,亦是關心黎民百姓,更是關心皇上的天下。王爺也要善自珍重自身,來日爲皇家再立戰功。”說完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皇太后大約有四十歲左右,肌膚仍舊是那樣充滿了彈性,雖然並不白皙似雪,但五官出挑,襯得那肌膚也很健康,身上的吉服是褐色的,旗頭上沒有絹花,而是一個恰到好處的翡翠鳳凰冠,兩次還垂着兩縷黃金流蘇與手指上的護甲相得益彰。
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會妝扮自己,她的眼神裡有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飲酒的舉止也是那樣的優雅得體,我心裡暗自感嘆,皇帝的生身母親這等氣度,難怪她的兒子能夠坐擁天下指揮千軍萬馬。
王爺見太后敬了自己一杯酒,哪裡敢怠慢,隨即也滿飲了一杯。皇上看也不看,沒等王爺放下酒杯便對衆大臣道:“今日是百家宴,你們不必拘禮,都坐下吧。”
他雖然這樣說,但到底誰也不敢僭越,都垂首道:“臣等遵旨。”然後依禮坐下。
皇上環視着這大殿的每一個人,他面色永遠是那樣清冷孤傲,讓人捉摸不透,伺候的內監們穿戴整齊的端着各式菜色。
不久皇上緩緩對平西伯候道:“靖公今日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