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妖精

她甚至一度還根據韓稷的話有了個大膽的推測,就是韓家之所以這麼多年沒有立嗣,恐怕跟韓稷與鄂氏的矛盾也有關係,再想想,莫非是魏國公夫婦有意把爵位留給韓耘,所以最開始他纔會決心幫助楚王?

其實從韓稷身上得來的這些線索並不難判斷,世上偏心的父母也不只一個兩個。不過如果這是真相,那麼她倒是也因此有了疑問。

一是韓稷爲什麼會想要跟韓耘爭奪這世子之位?據她瞭解的情況來看,他完全有能力自己掙得一身富貴,並不是那種會完全指望祖蔭的二世祖,而且韓耘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心目中的他,應該是完全能做把讓出爵位給同胞弟弟的人。

退一萬步,假如他真是這種人,那麼他又爲什麼會對韓耘比從前更爲關照?難道在他想要佔據爵們的同時,他還是個兩面三刀虛僞善變之人?

想想他往日在她面前連假笑也不肯露過一個,她實在無法相信他是這麼複雜的一個人。

但說到底,最讓她放不下的還是他額上那莫名其妙得來的一道疤。

她親眼見識過他的騎術,武藝,以及應變能力,不止是他自己,就是他身邊的陶行他們也個個都機智英武,韓稷就算身爲世子——就算得來這道疤時還不是世子,他也是國公府的大爺,什麼情況下幾乎全能的他會讓自己從馬上摔下來?

就算不小心摔下,他也絕對有辦法避免受傷。

可他還是傷了。不但傷了,在她面前還不願提及。

當日去戲園子因爲事先不知道會遇見他,所以見面後一門心思都放在他當了世子這件事上,並沒有來得及分心思去細想這些。但是這幾個月,拜他那嚇死人的親暱舉動所賜,她得以好好地捋了捋他身上的這些疑點。

韓稷乍聽到她這話,也頓了頓,片刻纔回道:“他是我弟弟,我耐心點是應該的。”

沈雁笑一笑望着他,並不再說什麼。只折了片竹葉在手裡。說道:“你找我什麼事?”

她這麼戛然止了。韓稷反倒有些不舒服了,很明顯她就是有着什麼想法,可她怎麼能不說呢?

不過她不說。他眼下又不能逼着她說。

他瞥了她一眼,環胸道:“上次我跟你說過我跟家母之間有點矛盾,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

沈雁怎麼會不記得。但是聽他果然提到這個事,她又不由多加了份心思。說道:“記得。又怎麼了?”

韓稷眼裡有了鬱色,他道:“你去過我的頤風堂。是知道我房裡沒有丫鬟的,但是最近家母借了我們老太太的名義往我房裡送了幾個丫頭進來,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給我,讓我能弄走她們?”

沈雁微怔。頤風堂裡沒有丫鬟她自是見識過的。眼下說到他居然使喚個小廝侍侯她洗漱的事她還忍不住鬱悶,這麼說來他屋裡不設丫鬟乃是因爲私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瞞着府里人,至少是瞞着鄂氏的?

這雖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細想之下卻又極合理,韓稷想借楚王奪世子之位肯定是覺得靠父母無望纔會出此下策。既如此,這件事他當然得瞞着家人。不過綜合他提供的這些線索,他跟鄂氏的矛盾乃與爵位傳承有關也就更加證實了幾分。

如果這是成立的,那麼鄂氏會往他身邊塞丫鬟也就不稀奇了。畢竟這丫鬟塞來做什麼用的她很清楚,一旦她們得了逞,成了他的通房,那麼韓稷要想再尋門家世不錯的女子成親就艱難了。而他如今心裡又已經有了人……

想到這裡她微微一頓,收了收心神。

他如今有了心儀的對象,那就更加不能馬虎,這種事極容易產生誤會,一旦控制不好還很有可能讓喜事變成不幸,韓稷會憂心,倒是正常。

想到這裡她瞄了韓稷一眼,“那幾個丫頭,長的怎麼樣?”

韓稷面上赧然,睨她道:“不怎麼樣!”

沈雁笑起來:“既是不怎麼樣,那有什麼好擔心的?世子爺您如今爵位有了,年歲也不是很小了,令堂就是塞幾個漂亮丫鬟到你房裡也正常。既然她們長的不怎麼樣,這就說明連通房的可能也沒有,你喜歡就放近點兒,不喜歡就放遠點兒,多大點事。”

韓稷聽到她說起通房二字來面不改色心不跳,面色黑了些。但眼下解決問題要緊。他憋了會兒,輕咬着後牙,又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有兩個還挺會來事兒的。”說完又立刻把目光對着她:“但那絕對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沈雁挑着脣:“那你喜歡的是什麼類型?”

韓稷目光在她臉上溜了一圈兒,忽然一隻手越過她肩膀,撐住她身後的翠竹:“當然是世間少見的類型,比如說妖精。”

四面都有陶行他們暗中盯着,不怕會有人突然闖過來。

沈雁忽然間被他縮小了距離,一顆心像是停在胸膛。

她使背部後仰抵住竹子,瞪他道:“什麼意思?”

韓稷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沈弋在花廳裡坐了半晌,跟華氏推說去透透氣走了出來。華氏因着沈雁的囑咐,正巴不得她自己走動,除了叮囑不要走遠,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一路沿着廡廊往東走,到了先前與沈雁薛晶她們倆分道之處,她不由停了腳,在穿堂內爲讓賓客歇腳而設下的桌畔坐下來。

如果她猜得不錯,沈雁她們先前正是往前方去的,看方向那邊與東跨院也距離不遠。自打遇見房大奶奶,她已經無心去關心沈雁薛晶的去處,她只在心裡想着,房大奶奶來了,那麼房昱呢?

她聽說他跟諸家兄弟們交情甚好,這樣的日子,他必然會來的罷?

一想到上次在府裡後園門口偶遇的那一幕,她心裡便忍不住狂跳。

她不知道老天爺是眷顧她還是隻爲逗逗她,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偶爾聽說會與沈宓請教棋藝,但至今爲止並未曾再踏足沈家,當然,也或許來過,只是她並不知道。

原本她也在認命地等待與他再見面的機會,可是從側面打聽來的沈雁與韓稷的關係讓她肉跳不已,如果她不主動,那就只要等着讓二房壓長房一頭,就等着她日後在她這世子夫人面前低聲下氣地陪着笑行着禮!

倘若她成了閣老府的長孫媳婦,背後有着德高望重的房閣老撐腰,她不就可以在二房面前挺直胸膛,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力主讓沈芮繼承沈家家業了嗎!

所以她主動提出來要跟華氏出來赴宴,因爲她知道,她十有*會遇見他!

只要能遇見他,她就有把握能抓住他的心。

而方纔偶遇了他的母親,豈不更算是驚喜了嗎?

春蕙見她默坐不語,目光卻又頻頻地扭頭往東邊看,不由道:“姑娘是不是要尋什麼人?”

沈弋凜了一凜,喝了口冷茶壓壓心,起身道:“我們往那邊天井裡走走去,方纔瞧見雁丫頭她們往那頭去了,我們去找找她。”

天井這裡,沈雁背抵着竹子,忍着被他的氣息弄癢癢了的耳鬢,豎眉撂狠話:“再近一寸,信不信我掐死你!”

韓稷將手收回去,抱着胸站直,斜眼睨着她。

沈雁拂拂衣袖,呲牙在他面前揚了揚拳頭,擡腳便要走。

韓稷將她一把拉住:“幹嘛去?”

沈雁一腳踹在他膝蓋上,他嘶地一聲放手蹲下來。

沈雁拍了拍巴掌,轉身要走,忽然間哪裡傳來聲哨聲,韓稷忽地撲上去將她勾回來,捂住嘴。

沈雁兩眼似刀子似的瞪着他不住掙扎,他也不做聲,就指了指竹子縫隙。

透過這縫隙可以看到,這時候穿堂那頭竟然緩步走過來幾個人,後頭跟着的自是下人,而前頭走來的那人緋衣素裙,梳一頭天仙髻,眉畫如仙美似天仙,而行動氣質皆透着出身大家的高貴優雅,竟然是沈弋!

沈雁看到她,頓時安靜了。

這裡是靠近男客所在的東跨院與主院之間的天井,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她自己是因爲剛纔和薛晶找韓耘而誤闖到了這裡,難不成她也是誤闖進來?她高貴優雅的沈大小姐,會容許自己輕易這般的出錯?

沈雁收回目光想了想,跟韓稷道:“不能讓她看見我,快帶我避開!”

韓稷點點頭,藉着沈弋那邊有樹幹遮擋,挾着她便退到了竹林後一處半人高的影壁後。

說是影壁,其實就是堵鑲了些鏤花窗的矮牆,應該是用來做屏障用的,用以遮擋這邊一排放置廢舊雜物的雜房。因而牆下還散落着幾隻小杌子和幾隻簸籮。

韓稷從懷裡取了帕子鋪在小杌子上,然後按着她坐下。自己則透過牆上的一排鏤花打量着外頭。

沈雁也趴在牆上打量。

沈弋到了廡廊下,並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在能夠探首望見東跨院的地方停步。

這時候東邊正有隱隱的琴瑟聲傳來,沈弋側耳傾聽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