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
沈雁驀地蹙起眉來。那日在三房裡看見的那個不大規矩的丫鬟,似乎就叫琳琅?
“你再去查查,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沈雁站起身來,說道。
那丫頭看起來是劉氏信得過的人,劉氏是正經的少奶奶,可不是下人奴才,況且她素日十分端正自律,深得大家敬重,若是不慎冤枉了好人,可等於掃了劉氏的臉面,這種事斷不能有丁點馬虎。
胭脂重重點頭,飛快下去了。
沈雁這裡再回想了那日在三房裡的所見,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喚來了福娘:“你去顧家找找宋疆,看看顧頌現在在做什麼?他要是沒事兒,你就讓他到巷子裡來一趟,就說我有事尋他。”
福娘驚怔了一下,無聲地去了。
顧頌見了沈雁回來,頗覺有些無聊,正打算鋪開紙來練字,宋疆忽然進來,驚奇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他扔了本字貼過去。宋疆連忙接住,說道:“公子,那邊雁姑娘她,她居然約您在巷子裡見面,說是有事尋您商量——”
顧頌停下筆來。
沈雁找他?
女人還真是麻煩,剛纔又不說,這會子又巴巴地把他喊出去。
宋疆道:“公子您要是不想去,小的這就去把福娘打發走。”
“誰說不去?”
顧頌直起身,把筆掛起來,在一旁水盆裡仔細洗了手,拿雪白的綾帕擦乾,出了去。
出了角門,到了兩府之間的巷子裡。沈雁已經等在那裡了。見着他出來便就笑眯眯地迎上來。
這傢伙還真是現實,有事找他的時候就笑眯眯,沒事的時候就抓住他損個沒完。
顧頌冷冷地瞪了眼她,撇頭看向別處。
沈雁嘿嘿說道:“你剛纔說我有事你可以幫我辦,這話還算不算數?”
就知道有事求他。他把下巴擡高了點兒,“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沈雁忍了忍。回頭招呼福娘退下。福娘拖住宋疆袖子。退出了幾丈外。
“有個事,我想來想去,說不定你真能幫上我的忙。”沈雁斟酌着說道。“只是此事甚大。傳出去未免有傷我府裡和氣。我說出來,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顧頌抖開紙扇:“看心情。”
沈雁不說話了。
顧頌瞟了她一眼,鎖了眉道:“只有你這種人纔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雁笑起來:“那我就說了。”她咳嗽了兩聲,說道:“我想打聽打聽我三嬸孃家最近有沒有出什麼事。還有,近來她身邊那個叫做琳琅的丫鬟。出門去過哪裡?”
顧頌眉頭又豎起來:“你讓我去做跟蹤人的宵小?”
沈雁直起身:“幫不幫嘛!”
顧頌重重地哼了聲,手上扇子猛搖起來。
沈雁湊過去,“下回你父親要是再打你,我可以替你求情。”
顧頌橫眼瞪她。扇子搖得更猛烈了。她就這麼見不得他好,沒事就咒他捱揍?
“不幫!”他斬釘截鐵的。
沈雁倏地黯了臉。可顧頌要是不幫她,她還真想不出該找誰了。
小廝們都在外院呆着。而且都是沈宓的人,平日裡幫着跑腿買買零嘴兒還成。這要是辦正經大事,是肯定靠不住的。要是沈宓知道她派人打聽劉氏的孃家,絕對又會罰她抄女訓女誡什麼的,抄倒也罷了,關鍵是這樣一來她就沒法兒往下查了。
她雖然不相信劉氏會是兇手,也不至於會缺這幾千兩銀子,可是劉氏畢竟出身寒微,假如她孃家出了什麼要命的大事,她需要錢週轉也不是不可能的。雖然以她少奶奶的身份,孃家出了什麼事,向夫家開口要點救濟沈夫人也不會袖手旁觀白落個無情無義的名聲,但去查查總是不會錯的。
而最主要的琳琅是她的人,如果琳琅敢衝伍姨娘下手,劉氏會不會知情呢?那日她在三房所見到的那一幕,會不會跟後來的事有關?
顧頌瞧着她揪緊的眉頭,心裡又有一點點猶豫。
瞧她爲這點事給愁的,要不就答應她算了?這本就是男人做的事,他身邊那麼多護衛,隨便找幾個人去打聽打聽,不消半日就有結果。
他把停下的扇子又搖了搖,然後負手轉身,往府裡去:“等我的消息便是!”
有了他這一轉的心念,沈雁的臉一下子就燦爛起來了。
劉氏剛從四房裡看望陳氏回來,琳琅便撩簾子進了來。
“奶奶!方纔我打劉府回來,聽舅太太說昨兒下晌有人打聽劉家的事!”
劉氏聞聲擡起頭來,一伸手差點撞翻了手畔的杯子:“是誰打聽?”
“不知道是誰。”琳琅臉上很凝重,她走到桌畔邊沿道:“不過舅太太聽從了奶奶早前授意,暫且已經把消息完全封鎖了,而舅老爺的事也沒有什麼人知道,所以倒不怕他們查出什麼來。但是舅太太卻還告訴我,那人不但打聽劉家的事,還特意打聽了奴婢——”
“打聽你?”劉氏臉色變了變。
“正是!”琳琅眼裡閃過絲慌色,平日裡的跋扈囂張也不見了,“他們打聽我的底細,還打聽我從劉府出去後去過什麼地方——您說,會不會是府裡有人懷疑上咱們了?要不然,他們怎麼別人不盯,偏偏盯着我呢?”
劉氏望着她,不言不語。
“奶奶!”琳琅見她這般沉默,不由有些着慌,也早沒了平日裡那般氣焰,她猛地握住她胳膊,語氣急速地道:“人可是奶奶下令讓我殺的,若真是太太懷疑到了我頭上,奶奶你可得幫我說話!不然的話我也一定不會讓奶奶好過的——”
“行了!”
劉氏見着她這股驚慌失措,一顆心也莫名地跳起來,她甩開她的手走到窗前,望着遠遠站在廡廊那頭的丫鬟們,攥緊了手說道:“也許只是你想多了而已。太太怎麼會懷疑到咱們頭上?我在府裡做了八年賢良淑德的好媳婦,太太就是懷疑到陳氏華氏頭上也不可能懷疑上我!”
“可若不是太太,又會是誰?”
琳琅聲音都開始透着緊繃之意,“難道會是二姑娘……前兩日碧水院的丫鬟不是在打聽這些事麼?”
“不可能!”
劉氏猛地轉過身,看到她這副擔驚受怕的模樣,她心裡忽然涌出些惡劣的歡喜來。在她這少奶奶面前張狂了這麼久,她也有今日麼?她真以爲抓着她的把柄,就能夠一輩子踩在她頭頂上?琳琅和龐氏,她將來一個都不會讓她們好過!
“雁丫頭纔多大?她憑什麼懷疑到咱們頭上?退一萬步說,縱使她懷疑上你,又哪來的人手去上府外打聽?八成是你自己露了馬腳在外,引得太太起了疑心。”
她緩緩在椅上坐下,慢條斯理地道。
琳琅訥然。
想到當日自己惶惶不安地拎着那袋包袱出府時的模樣,她也不由打了個激靈。可現在劉氏這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她心下緊了緊,兩步走到她身邊,恨聲道:“奶奶該不會是想撂手任我自生自滅吧?您可莫忘了,這主意可是您出的!還有您若是不保我,您那樁事情我也不會替你兜着的!”
劉氏面上一凜,眼底驀地閃過絲冷意。
她背轉身去望着窗外,牆角的桂樹枝葉繁茂,看起來像一座巨大的傘蓋。
她默了半晌,轉回身來,緩緩道:“不管是太太還是別的人,如今看起來,咱們都是被人盯上了。眼下只能想辦法快速了結此案,才能救得了你我。”
琳琅動容:“奶奶這是想通了?”
劉氏回到桌畔坐下,望着她道:“上次你不是跟我說,可以把這事栽到二房頭上麼?正好我想起來,二房的紫英也曾經到過伍姨娘房裡,我覺得這主意可行,現在,你可以打點去辦了。”
她端起茶盞來喝了口水,目光深沉而幽遠。
胭脂在翌日下晌打聽來了沈雁所需的消息。
“伍姨娘身份低微,又是陳氏的眼中釘,府裡沒有別的姨娘,所有沒有什麼人會去與她接觸。除了三奶奶遣琳琅去過一回,再往前便是紫英送麂子肉那次了。素日裡自然也有丫鬟往秋桐院去尋相好的姐妹說話,但是因爲知道四爺時常在伍姨娘房裡,所以從來沒有誰往她房裡去。”
沈雁凝眉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幾個月裡,有嫌疑的人除琳琅就是紫英?”
胭脂怔了下,不知該怎麼接話,半日才點頭:“事實確實只有紫英與琳琅二人去過伍姨娘房中。”
沈雁沉吟起來。
伍姨娘死的時候紫英與扶桑去了宮中,自然不可能會是紫英,絕不是她。何況她的家人都在金陵華家當差,本身並不缺錢,她怎麼會去做這種事?
那就只有琳琅存在重大嫌疑了。
可這個琳琅,爲什麼會如此喪心病狂呢?
她站起來,問胭脂道:“你可曾打過琳琅的底細?”
胭脂點頭:“奴婢這裡正要說呢。琳琅是三奶奶跟前的大丫鬟,也是劉家來的,但卻不是三奶奶的陪嫁。當年三奶奶過門時,孃家很落魄,還是咱們家在聘禮之外私下出了五百兩銀子讓她採辦的陪嫁奴才,爲的也是怕失了沈家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