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 沒有子嗣?
那慧安師父唸了聲佛,卻也是緩緩說道:“既是冤孽之身,又如何能有什麼子嗣。”
賀氏面色亦是微微一沉:“音娘,你可聽得明白了,你大約是沒那個福分,竟然能有兒子了。”
姚雁兒身邊幾個丫鬟頓時亦是變了顏色。別的且也是不必說,這慧安師父話兒若是傳到了外頭去,婦人那名聲是必定不好的。
姚雁兒面上卻也是不見驚惶之色,福了福,柔柔說道:“媳婦兒素來也是不信這些個僧侶的言語,心裡更是不會當真。”
賀氏冷冷笑了笑,緩緩說道:“可是我瞧來,人家師父說的也是沒有錯。你父母因你的關係,可是有些不妥當。更是不必說了,你入府三載,可是並無子嗣。我記得蕭玉從前替你算過,說你出身就不好,是個克人人。結果將你送去了寺院裡去,卻也是竟然沒讓你多添那麼一絲福氣。到底還是刑剋了父母,讓他們卻也是有些不好處。”
“瞧來婆婆心裡,還是十分同情我的母親了?”姚雁兒溫溫柔柔的,卻也是不輕不重的頂了這麼一句話兒。
賀氏知道如今蕭玉的名聲並不怎麼好,故此也不接這個話兒。
那蕭玉也是個蠢的,本朝素來就重孝道,若是蕭玉以那麼一個孝字,讓姚雁兒將那些個財帛交出來,料來姚雁兒也是不能不肯。且自己這個大兒媳婦雖然處處不孝順,卻也是絕不敢明着說那些個不中聽的話兒的。賀氏輕輕的捏緊了手中珠串兒,面上卻隱隱掠過了那麼一絲快意了。
豈料姚雁兒輕輕的擡起頭,一張豔麗如花兒一般的面容之上,竟然也是緩緩綻放了笑容。落在了賀氏眼裡,竟然又是說不出的扎眼,瞧着就是讓賀氏心裡隱隱有些個惱怒之意。
姚雁兒瞧着那慧安師父,緩緩說道:“本朝素來就厭惡那些個僧人尼姑道士,藉着神仙話語,說些個蠱惑人心的言語,趁機收斂錢財。若是一旦發現了,定然也是要捉住重責。送去官府,鞭笞三百,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師父今日說這些個話兒,可是已經將其中後果想個通透?”
那慧安師父雙手合十,立在胸前,容色寧定,慈眉善目,確實亦是有幾分高人氣象。
只是她聽了姚雁兒那些個話兒,袖子卻也是不易察覺的輕輕一抖。
賀氏冷冷一笑,面上則更是不悅。她那張保養得極好的面容,此刻亦是經不住沉下來。姚雁兒說了這些個話兒,亦是讓賀氏的心裡是極爲着惱的。這個媳婦兒,平素瞧着倒是做足了面子情,溫順體貼。可是如今這樣子說話,卻也是分明沒有將她這個婆母瞧在眼裡,放在心上。這些言語,雖然是朝着慧安說的,可是何嘗不是掃自己這個婆母的顏面。
她心中動氣,驀然狠狠的捏住了自己手裡那紫木檀香串兒。這珠串兒,上頭描畫了佛經的,更是高僧大德用過了的開了光的東西。可是就算是捏着這樣子的佛珠串兒,仍然是壓制不住賀氏內心之中的火氣。
這個媳婦兒,果真是極爲不懂事的,實在是讓自己心裡添了好多惱怒。
玉氏亦是揚起了頭,咯咯笑着說道:“我知道,人家慧安師父說的話兒,大嫂自然也是不樂意聽的。也是了,哪個女子,能有大嫂這般恩寵,能得丈夫這般喜愛呢?只是便是音娘你有這如花兒一般的容貌,又有這別人羨慕不來的愛寵。可是沒有子嗣就是沒有子嗣,既然沒有這種福氣,你便是再不樂意,也終究就是沒有的。”
玉氏說着這樣子的話兒,眼裡卻也是隱隱有些不屑。
眼前的女子容貌雖然姣好,可是以色事人,又能多久呢?如今姚雁兒可不是已經得罪了武安伯府,等大伯厭惡了她,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可炫耀的。
賀氏聽了玉氏那些個話兒,方纔覺得氣順了幾分。她吃了口茶水,斜斜的瞧了姚雁兒一眼,淡淡的說道:“還不快些將大爺叫過來。”
上次自己說了,要讓二房的子嗣過繼過去,可惜這話兒方纔說出口,居然就被姚雁兒極爲巧妙的阻止回去了。
然而賀氏並不死心,自己乃是這府裡的老夫人,只是一個孝字,就是能將李竟壓得死死的。
更加不必說了,如今成婚三載,卻也是還沒有見姚雁兒生下那麼個一兒半女。若是姚雁兒鬆口說納妾,她就先送幾個妾過去,總是能讓大房日子不順心,終究還是將二房這個接過去。
至於姚雁兒,賀氏此刻也是不樂意和姚雁兒多說什麼。這婦人口齒十分靈巧,又愛拈酸吃醋兒。這般美貌小性兒,自然也是不知輕重。
而自己那個大兒,料來總是不會如個婦人一般了。
也不多時,李竟亦是來了。比起李越,李竟倒也不是常常來賀氏這裡來請安問好,且賀氏原本也是並不樂意多見到這個大兒。李竟眼波流轉,目光就落在了姚雁兒那細膩雪白的頸項處,那平素淡漠的眼裡,亦是掠過了那一絲說不盡的柔和。
玉氏擡眼,瞧了李竟一眼,他一身暗青色團花紋理的寬袖長衫,雙目有神,確實也是非常俊朗。
玉氏暗中輕輕扯着手帕,心下亦是確實非常的嫉恨。
賀氏瞧着李竟,瞧着他一進來,就瞧見了他瞧向了姚雁兒。賀氏心頭亦好似添了團火兒也似乎,心裡卻也是添了些個不痛快。她這個大兒,倒是素來只愛這個婦人,一貫卻也是不將她這個做孃的如何防在心上。一旁丫鬟亦是奉了茶水過去,姚雁兒輕輕的到了李竟跟前,自自然然的就做下去。
“今日前來,我原本是有一樁極要緊的事兒與你說了。”
賀氏當下便將慧安那些個言語盡數給李竟說了,且也是放緩了口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如今年紀也是不小了,然而跟前卻也是隻有個丫頭,且是庶出。我仔細想來,這也是一樁極爲要緊的事情。我原本是想讓你那媳婦兒,將二房一個孩兒過繼過去,到底是兄弟,亦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
只賀氏又瞧着李竟容色淡淡的,並沒有十分在意的樣兒,心裡也是涼了涼,語調亦是冷了幾分了:“如今瞧來,你也沒這個意思,既然是如此,我也是隻能費些心思,給你添幾個妾了。以後若有個庶出的兒子,再養在了嫡母跟前,那也是極好的。”
賀氏雖然句句熨帖,好似爲了李竟着想一般,只是她心裡頭,卻也是自是有屬於自己的盤算。眼前這大兒媳婦兒,容貌這般姣好,又是和李竟恩愛的,亦是難免喜愛吃醋。她就不信,姚雁兒能真容得下那些個狐媚子生下兒子。最後大房那邊,還不是要將自己喜愛的孫兒迎過去。賀氏的心裡頭,已經是盤算好了。
她再吃了口茶水,潤潤嗓子:“既然如此,這樁事兒,我也就這般定下來了就是了。挑幾個樣貌好,又十分乖巧瞧着能生育的良家女子,送去給你做妾。”
賀氏自然也是滿面慈和。
她卻也是不信,自己這個大兒當真就能拒絕了去。只說李竟那性兒,原本也並不是不沾葷腥的。原先李竟跟前,還不是有好幾房妾室。至於芳情,若不是那大兒媳婦弄了手段,那花朵一般的女兒家還不是落在了大房做妾了。這男子,面子上雖然淡淡的,對着那些個水嫩嬌豔的妾室,可也還不是會半推半就。
“什麼妾室,兒子從此以後,卻也是不會再納了。”李竟淡淡的說道,語調十分平緩。
姚雁兒聽了,卻好似吃了那清甜的蜜糖,心裡也是禁不住生了那麼一絲絲的甜意。
賀氏怔了怔,隨即心裡亦是添了幾分欣喜:“那你的意思,就是從二房那邊過繼個?”
玉氏聽了,心裡也是一陣驚喜。細細想來,大伯還是介意那音娘沒子嗣的。
“什麼過繼子嗣,再納美妾,這兩樣我一樣都是不樂意選。”李竟輕輕的一句話,就是盡數回絕了。
賀氏不意他竟然這樣子說,她瞧着李竟,眼裡也是透出了不悅。然而李竟容色仍然是那般淡淡的,似乎一點兒也是不介意的樣子。賀氏眼神卻也是禁不住冷了些個:“你任性使性子,我也是怪不着。可你若是不將李家子嗣放在心上,那可也是對列祖列宗的不敬。我既然是李家的媳婦兒,自然也是斷然不能容得這般。既然不孝,我也只得舍了這張老臉,去告那忤逆之罪。”
姚雁兒聽了,那眉頭卻也是禁不住輕輕的皺起來。無論賀氏那理由是多麼的荒唐,然而本朝素來就重一個孝字。若她當真告了去,只要是告了,已經足以讓忤逆這個罪名成立。那母告子,原本就是一件並不常見的事兒。
李竟面上,卻並沒有什麼慌亂之色:“母親恕罪,兒子也沒有什麼忤逆的心思。如今你說音娘不能生育,不過是因爲眼前這個尼姑的胡言亂語。若是她說的話兒不真,我自然不會無後,既然沒有無後,那所謂的不孝自然也是不算了。”
“慧安師父道行高深,原本是世外高人,若不是我誠心邀請,她原本也是不肯來的。且她說的話兒,那是句句都是合情合理,句句都是中了。”賀氏冷哼一聲,嘴裡卻也是推崇起了慧安。
那慧安師父擡起頭,她瞧着李竟,眼睛裡也是充滿了悲憫之意,輕輕的說道:“侯爺年紀尚輕,自然也是年少情熱,聽不得我這些個話兒。”
“音娘嫁入侯府時候,身子原本就不好。也是兒子那個時候年少輕狂,並不喜愛她病懨懨的樣子。所以也是冷落了她,每日也是少留宿於正房夫人那處。如今音娘身子好了,我冷待她三年,她仍然是十分賢惠,我也是感念她的好,再也是不將別的女人瞧在眼裡。且她身子好了,我與她親熱了這些個日子,她已經是有了身孕了。”
李竟這話兒一說出口,不但賀氏、玉氏都是瞪大了眼睛,姚雁兒也是啊了一聲。
隨即姚雁兒立刻就是反應過來,手捏着拳頭輕輕在李竟的胸口捶打一下,滿面嬌紅:“侯爺,你不是說別先說出來?”
“此事,此事我又如何不知道?”賀氏面上頓時添了些個無措,嗓音亦是不復平緩。李竟雖然是她兒子,可是當她聽說了李竟有後之後,她的心裡竟然是說不出的鬱悶。
李竟脣瓣亦是溢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早就請大夫瞧過了,母親若是不信,可是再讓大夫來瞧。我只是覺得音孃胎也不是很穩當,所以不好張揚。原本想過了三個月,再說出這件喜事。”
正因爲李竟的樣子這樣子的坦然,賀氏反而沒有什麼興致去探尋真真假假了。
其中最生惱怒的自然也是玉氏,自從她進門,就禁不住處處與納蘭音比較,更對這個大房夫人生出了一絲說不出的嫉恨味道。其中最讓玉氏得意的,是她已經有了兒女,而姚雁兒卻一點兒動靜也是沒有。玉氏心裡,就禁不住覺得十分得意。她時常就在想,自己這個大嫂,就算如花似玉手裡也有財帛,可是沒有兒子,那就什麼都不如了。
她禁不住瞧向了姚雁兒的小腹,自然是平坦的。然而孩子若是還沒有兩個月,原本也是並不如何能瞧得出來的。
“既然音娘肚子已經懷上了,那麼誰又言辭鑿鑿,只說我夫人沒有孩子?這個女尼,自然也是信口雌黃,侮辱我昌平侯府。如此不準,合該送去官府!”
李竟說得輕描淡寫,可是眼底卻也是忽而一道冷光閃過。
賀氏一時有些尷尬,瞧了那慧安一眼,卻也是說道:“似乎也沒有這樣子嚴重。”
“母親恕罪,不是兒子非得和一個落了發的姑子計較,只是她那些話兒,可是句句誅心。是說我娘子肚子懷的不是我的孩子?還是說這個孩子註定就夭折在娘肚子裡了?這些話兒,別人猜測一句半句,侯府的聲譽就一點兒也沒有了。故此這個慧安,也是應該嚴懲了。”
慧安師父面色一變,一時麪皮也是變得極爲蒼白,方纔姚雁兒不是說過了,若是落入官府,要鞭笞三百下,流放三千里。她口舌靈巧,又精通佛經,頗受京城一些達官貴人的喜愛,日子也是過得養尊處優,又怎能忍受這樣子的苦楚?然而李竟卻並不理會,頓時有兩個小廝上前,將慧安給扭住了。
“先在咱們自己家,替官府鞭打一百五十下,也替府衙省省力氣。”
李竟薄薄的脣瓣亦是說出了這樣子的話,更是讓慧安面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慧安是有些財帛的,她原本也是可以讓官府的鞭打輕一些。她瞧着李竟,面上終於禁不住露出了哀求之色,只輕輕的說道:“侯爺何必這般不留情面,佛主也是慈悲爲懷的。”
賀氏心裡也是一陣惶恐,不由得淡淡的說道:“你媳婦兒既然是懷了孩子,又爲什麼這般心狠?不如輕輕饒了去,這樣子也是替大兒媳婦肚子裡那兒積德。”
姚雁兒輕輕擡起頭,卻也是柔柔的說道:“母親,媳婦兒並不是心狠的,可是若是有人詛咒你肚子裡孩子生不出來,那是怎麼都不能心軟了。”
玉氏只覺得沒趣兒,就有些想走了。可是李竟使了眼神,兩個侍女向前,竟然有意無意的扣住了玉氏的身子。姚雁兒脣瓣綻放一絲冉冉的笑容:“弟妹心腸雖然很軟,可是也是不必對這樣子的人有同情的心思。”
一番言語,竟似要玉氏親眼瞧瞧,接下來究竟是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