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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後宮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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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面對知秋時已經放鬆了面容,文治眉間依舊凝聚一股嚴肅之色。知道他與人談論公事時向來不苟言笑,知秋便想起突然造訪的龔放。雖然他與龔放算是共同管理太子東宮的事務,原則上,大事小情,知秋拿主意的時候仍舊比較多,只是在功課上,龔放才說得算些。

據說龔放因此有些不滿,與葉家的來往倒是更加鮮少,這次突然前來,讓知秋難免心生疑竇。可似乎大哥並不急於跟自己說這事,他也不太好問,將在山上收到袁先生字條的經過,悄悄壓在心裡了。

“你後不後悔下山?”晚飯時,文治兩杯下肚,忽然問道。

知秋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沒有準備,懵懂反問:

“我,應該後悔嗎?”

“大哥後悔了。”?文治沉默片刻,說,“趁這次皇上邀你出遊,跟皇上說搬回來住吧!只要你親自要求,皇上不會拒絕。”

“知秋做錯什麼了?”

“倒不是,”文治暗暗嘆口氣,“只有把你留在身邊,我才心安些。”

從小到大,知秋認識的大哥向來是副不懼八面來風的勇敢自信的人物,今夜這般誠惶誠恐,肯定有不爲人知的理由。

“若大哥覺得如此,改日知秋與皇上說便是。”

當晚留宿大哥家中,葉知秋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這幾日來發生的事,走馬燈一樣,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一件一件好似無端散亂着,又彷彿盤根錯節,爲了什麼,隱約聯繫在一起。

披了衣服,從自己的院子走出來。沒有月光,天是低沉沉,好似要下雪,大哥房間的燈還點着,人卻站在窗外,背手望着不知名的燈火深處。遠遠看去,孤身一人,形單影隻。

“如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不知爲何,知秋總覺得詩句裡故意寫錯的“葉”字,說的可能就是大哥,許是相似的某個夜晚,另外一人,也如此孤獨立着,懷念着,此“夜”非彼“葉”。更涼露冷,冰欺霜壓,是否真能等到,風雪夜歸人?

同樣暗沉沉的夜色下,鬼魅樣的陰影輕掃過“雍華宮”宮牆,少頃便無聲入了葉逢春的內寢。已是接近四更天,夜是黑得無邊無際。葉逢春並未入睡,早打發了各處奴才,寢宮裡靜悄悄。

“你倒是來得早。”逢春壓低聲音說。

“恐今夜有雪,要趕在雪落前離去,‘娘娘’有何吩咐?”

“你幫我打聽一下,最近可有可疑的人與大哥聯繫。”葉逢春依舊慵懶躺着,沒動,隔着簾子,再說:“我還有個疑問,想問問你。”

“‘娘娘’請問便是。”

“知秋下山之後,袁先生還在山上嗎?”

“不在了。”

“去了哪裡?”

影子停頓片刻,似是有些猶豫,逢春不逼問,只等他回答,果然,他終還是說出來,簡短的兩個字:

“沒了。”

逢春心下一涼,“大哥動的手?”

“不是,三公子進宮不久,袁先生便自盡了。”

有些事,象是接連幾個結釦,一個鬆了,接下來很多問題便迎刃而解。葉逢春常年處在後宮,深諳朋黨爭鬥,勢力糾結。袁先生的自盡,說不好是早跟大哥結下的默契,將知秋撫養長大,若他真能歸隱山林,桃花源裡度過一生,便伺候陪伴着他;若他入了仕途,糾纏進葉家的關係,知道他身世的袁先生也只能以死明志,算是死守住這驚天的秘密。

那麼,多年前,前朝降臣裡遭遇暗殺,當時很多傳聞,說是先皇爲人心胸狹窄,明裡收了降臣,暗地派人消滅前朝舊勢力。看來確是冤枉了洪家人,大概是大哥爲了保守當年的秘密,開了殺戒。

“翩舟公子還在人世嗎?”

“多年前,被太子康賜死了。”

當年南征,大舉屠殺太子康黨派,原來因由在此。葉文治的作風,逢春以爲自己是瞭解,卻沒想到,大哥的果斷狠心,更在她想象之外,不禁一手冷汗。影子見簾幕內的身影沉默不語,多年的相處瞭解,便猜出此時逢春的忿恨。

“娘娘怎麼不問,臣早知道這些,卻爲何不曾早與娘娘稟報?”

“問了,你也是拿男人間所謂忠誠的狗屁搪塞我!”粗言穢語間已透露了心中不悅,“我葉逢春這麼多年來,要是相信男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你下去吧!”

“娘娘……”

“下去!”

葉逢春並未給影子機會說話,只覺得簾帳外一股輕風過,牀前便只剩自己那雙孤獨的繡花鞋而已。與影子認識這麼多年,他的心意,逢春瞭如指掌,卻從不曾給他任何機會表達,有些話,說了也是枉然,不如放在心裡罷!

影子是有血仇的人,當年大哥救了他,幫他的族人申冤報了仇,還將他收在身邊,所以,儘管影子的心是自己的,可他的命是大哥的。包括今晚來與自己說這些,估計也是在大哥的授意下吧?算是對自己的警告,後宮之中,此後更加要小心謹慎。

本以爲影子是完全屬於自己,聽命自己,可到頭來,也不過是大哥手裡操縱的棋子罷了!也許將來,他會是跟袁先生一樣的下場,可這有與自己有何關係呢?葉逢春苦笑,這世上,權勢金錢地位,都比貧賤的真心可靠多了!

精於算計的她,自不會坐以待斃,不管那個送畫的是哪頭的人,他們的目的無非只有一個,通過大哥手裡的兵權,來穩固他們的勢力。大哥爲了知秋已經痛下那麼多狠手,若這次真爲了他爲人所制,那影響的還不是洪汐的前途?被動挨打,向來不是她的作風,而這一次,還要做得天衣無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