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午姚玉露都在翻看着從家裡帶來的詩書,爲了幫助季水冬翻遍了不少,始終是踟躕猶豫着,畢竟這首情詩將是那幅畫的點睛之筆,重中之重,豈能輕怠?
終於在隨手翻見唐詩的時候,驚覺一首詩甚是合宜,正是魚玄機的《江陵愁望有寄》:楓葉千枝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此詩是“自君之出矣”的變體,卻屬七絕的題材,字字寫出了女子的相思之情,確實不落入俗套般帶着決絕之意。楓生江上,西風來時,滿林蕭蕭之聲;日已垂暮,而不見那人乘船歸來,思如江水永不停歇。雖有仿寫《室思》之疑,卻比《室思》更懷憂傷感慨之情,讀起來朗朗上口,寫下去字字珠璣。
姚玉露會心一笑,看來自己的任務已然可以完成了,便是拿出宣紙和筆,題上了這首哀愁的情詩,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只等着季水冬來取了。
姚玉露頓時是心中暢快了不少,這才決定起身去北殿看望許才人。
這些日子許才人在北殿經常一待就是幾日,已經快憋悶出病來了,可是姚玉露告誡她儘量少一人出行走動,免得碰上蕭淑妃或其他妃嬪起了衝突,畢竟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要保住孩子。
許才人一向很聽姚玉露的話,想來這樣也是很有道理,便是專心地在殿內養胎,只是每日無聊的光景不知如何打發,只盼着姚姐姐和季姐姐多來陪陪她。
姚玉露並未帶着宮女,獨身前往北殿,一進門便聽見許才人鈴鐺般的聲音喚道:“姐姐,你可來了,我正是無聊呢。”
姚玉露見她正在做着刺繡,走上前去仔細一瞧,這繡出來的玩意可是歪歪扭扭,全然不像一個小姑娘能做出來的活計。
“妹妹,你這是忙什麼呢?”姚玉露憋悶着笑容問道。
“我想繡一隻小老虎,回頭貼在肚兜上。”許才人把玩着手中的繡布,開心地說道。
“這......看起來可不像只小老虎,更像……小貓?”姚玉露勉爲其難地說道,其實啊,看起來只能說是個四不像,實在看不出來像什麼。
“哎,寧兒手工一直差得很,更不會什麼女紅了,這還是和掌事的學來的,可繡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這描畫個框子就繡了好幾天。”許才人嘟着小嘴埋怨道。
“你啊,就是靜不下心來,哪會做這些玩意。”姚玉露輕輕用手指點了點許才人的額頭,笑道。
“姐姐可是笑話我呢?不如姐姐教教我,我看掌事的自己也不怎麼樣呢。”許才人說着聲音漸小,調皮地笑道。
“你還說人家呢,不說自己手拙,我來教你罷。”姚玉露說着拿過繡布,又重新捻了捻線,認真地一針一線地穿插來去。
邊做着邊細心教着,口中也是念念有詞,許才人開始還聽得認真,不一會就乏累得都要打起瞌睡,說道:“姐姐,這刺繡可是太乏味了,真不知你和季姐姐怎學的那般出神入化,我看我是難學會了。”
姚玉露又氣又笑地說道:“罷了罷了,回去我多給你做上幾個,你就安心養胎別爲這些閒事費心了。”
許才人用力地點了點頭,那神色怎看起來都還像個孩子,她又是說道:“姐姐你看,用了你上次的藥,手上可是一點疤痕都沒有落下。”
許才人把手舉到姚玉露眼前,姚玉露仔細端詳着,確實是沒落下什麼疤痕,欣慰地說道:“那就好,這女人的手哪能落疤啊!這幾日皇上可否來過你這兒?”
“來得比往常還多了,但都是陪我用膳,用過膳不知又去了哪個妃子那裡呢。”許才人說道,看起來竟是帶了微微一絲不快。
其實皇上這樣做已是對她有心了,畢竟許才人如今有了身孕不能恃寵,皇上還常來她這裡也已是厚寵了,想當日貴嬪雖是有孕在身,但皇上一週也看不了她一兩次,相較之下真是天壤之別。
“寧妹妹該寬心些纔對,皇上待你已是不薄了。”姚玉露淺笑着說道,沒有羨慕嫉妒,倒是滿心的祝福。
“姐姐,不如過幾日皇上再來我這用膳的時候,我尋姐姐一起過來,姐姐天香國色,皇上一見肯定會再對姐姐留心的。”許才人靈機一動說道。
姚玉露忙忙搖頭道:“罷了罷了,我可不想給自己添亂子,本來這日子正是鬆快呢,何必給自己添個緊箍咒。”
許才人被姚玉露的話逗得笑開了話,說道:“姚姐姐可說皇上是緊箍咒?”
姚玉露聽罷忙是伸手去堵許才人的嘴,嗔怒道:“你可是淨胡說!”
“姐姐不讓寧兒說,寧兒不說便是,可是姐姐跟皇上……可不是寧兒不說就能不去想的,姐姐怎麼一點也不爲自己上心呢?連寧兒都懂得這宮中的道理,姐姐豈會不懂?”許才人自從承寵後,也常常爲姚玉露着急,看着自己的好姐姐在宮中毫無地位連份例都被剋扣成那副樣子,也是說不清的心急。
姚玉露最近常被旁人勸說,何止許才人,連呂舫蕭也時不時在自己耳邊唸叨,可旁人哪知道自己不僅僅是有心無力,其實連那個心思都沒有了,這樣平淡的日子似乎她已經適應了起來,說道:“寧妹妹無需爲我費心,玉露福薄,不指望皇上能垂憐於我,只盼着日子能安安穩穩地過下去便好。
“姚姐姐真是笨得不行,可是愁死寧兒了。”許才人見她這樣說,不禁嗔罵道。
“你個壞丫頭,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還這樣打趣我。”姚玉露看她這幅故作深沉的模樣倒也是笑得不行,道。
二人在殿內笑作一團,笑聲如風如鈴,叮噹一片響徹了整個北殿。
連着三日季水冬都沒有來尋過姚玉露,姚玉露不禁有些擔憂,別再是出了什麼差錯可就大事不好了,想來想去這樣擔心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正要到瑤琴宮探個究竟,小玄子就一路小跑地進了屋內說道:“小主,季常在來了。”
姚玉露歡心一笑,總是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說道:“快請她進來。”
不一會就見季水冬走了進來,手中還拿着一根長長的筒狀物,卻是用布包的嚴嚴實實。
“你可是來了,我正想去看你呢,還以爲你那裡出了什麼亂子。”姚玉露擔心地說道。
季水冬神色有些疲憊,眼眶微微發暗,但是臉上卻掛着笑容說道:“哪能出什麼事兒,姐姐你看,畫已經作好了。”
季水冬說着,又回頭張望有沒有旁人在,姚玉露命小玄子關緊房門,又叫了呂舫蕭一同在殿內。
只見季水冬慢慢卸下包裹着的布,裡面正是一卷畫,她緩緩將畫打開,姚玉露和呂舫蕭在一旁端詳着,不由得有驚爲天人之感。
畫中的男子着一身黃緙絲白青朝袍,腰間繫一條玄色錦緞,臉龐溫潤如玉,雙瞳卻帶着帝王的威嚴,惟妙惟肖、活靈活現,彷彿是當今的皇上走進了畫中。
可這畫中人怎看都不像平日的皇上,而是畫出了皇上的另一面,那一面少有人見,更像是一個溫柔的男子,少了平日的戾氣。
“妹妹,你畫技真是絕然超羣,可是此畫皇上威嚴不足,是否……”姚玉露看着這畫,總是說不出哪裡不對,想了很久才覺得畫中人雖是與李清霄萬般相像,可是那眉眼之間少了些霸氣,更多的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