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妃再得鳳印,自然不肯安靜。
她首先開刀的,就是還住在承乾宮的章貴人。
從前章貴人和陳文心要好,她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章貴人生得姿色平庸,又不得寵愛,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
現在她竟然因爲陳文心的支持,而被晉爲貴人。
佟貴妃哪裡還能容忍?
她是承乾宮的人,想被晉封,也得是自己向皇上提議晉封。
何時輪到她勤妃把手伸到承乾宮來?
她先是以爲太皇太后祈福爲名,讓章貴人抄寫佛經送到寶華殿去供奉。
章貴人明面上並沒有得罪她,她自然不能像當初對付定常在那般,只是抄寫的數量要求得極多。
章貴人大字不識幾個,如何抄寫得了佛經?
她依樣畫葫蘆,畫出來的那些字自然不好看。
佟貴妃就親手給她撕了,讓她繼續抄寫,這樣周而復始。
章貴人的宮女偷偷來翊坤宮給陳文心傳話,說是章貴人因抄經絆住了腳,不得空來看望她。
她再細細一問,便知道是什麼原由了。
“章貴人哪裡是寫字的料?這也真是難爲她了,大好春光,也要和佟貴妃一樣在佛言碣語裡頭度過了。”
佟貴妃治人,也就是抄佛經這一招了。
當初定常在是這樣,現在章貴人還是這樣。
“你去告訴你主子,讓她耐煩些。佟貴妃剛剛復位,要耍耍威風也是尋常,不會太久的。”
要是久一些,就該怕旁人議論她不容人了。
佟貴妃愛惜名聲,是不會讓自己的名聲敗在這樣一件撒氣的小事上的。
說到底,她整治章貴人還不是爲了給自己臉子看麼?
那個宮女領命就要去,陳文心又道:“她最喜歡本宮宮裡的吃食了,你且等等。白露去給章貴人裝些精緻吃食,讓她帶去。”
白露點頭領命,領着那個小宮女,便往小廚房走去。
佟貴妃復位這個下馬威自然是要給的,她就乖乖受着吧。
這也有一個好處,後宮的事務都交給佟貴妃處置了,她樂得清閒。
有閒暇時間,她正好可以去阿哥所多給阿哥們上上課。
二阿哥爲冊立爲太子之後,這是陳文心第一次去給他們上課。
如今三阿哥和四阿哥也挪到阿哥所來了,他們兄弟四個住在一起,更好培養感情。
只是陳文心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四阿哥和二阿哥兩個一向感情好,二阿哥成爲太子之後,四阿哥似乎也很爲他高興。
而大阿哥的臉上則有鬱郁之氣,三阿哥是大阿哥的小跟班,他自然也歡喜不起來。
四個阿哥之間,從冊立太子之後,明顯分爲了兩派。
從前雖然也是兩兩結羣,可那是因爲性格不同,志趣不同。
如今,是因爲利益不同。
叫她看了只覺得憂心。
她宮裡還有一個牙牙學語的五阿哥呢,也不知道這一個長大了,會是如何?
還有更小的六阿哥和七阿哥……
陳文心搖了搖頭,放下了書本。
底下的阿哥和侍讀
們都瞧着她的神色,這其中也包括陳文禮和陳文信。
他們敏感地意識到了幾個阿哥之間的小團體,越發小心翼翼不敢隨意開口。
不過四個阿哥之間雖有了嫌隙,但對他們兩個還是很不錯的。
畢竟,他們是陳文心的胞弟。
二阿哥當先道:“勤額娘,你怎麼了?”
孩子們都擡頭看她,她笑道:“我是見春光明媚,學生們還要在這屋子裡拘着,未免可惜。不如咱們放半天假,我帶你們去外頭曬太陽,如何?”
外面春光和煦,出去曬曬當然很舒服。
只是阿哥們個個都勤奮得緊,就連最墮怠的二阿哥現在也不敢偷懶了。
沒想到陳文心一張嘴就驚世駭俗,竟然讓他們不上課去曬太陽?
這不就是,逃學嗎……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有些猶疑。
“呂太醫說,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喝些牛奶羊奶,再曬曬太陽可以長高的。”
她見衆人猶豫,便以此來慫恿他們。
阿哥們果然中計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有幾個不想長高的?
雖然他們看起來都不必同齡人矮,還是再高些好。
高大的男子纔有氣勢呢,就像他們皇阿瑪一樣。
“勤額娘,去哪曬太陽?”
“就在外面草地上。”
這樣就算被人看見了,他們還能迅速撤回學堂裡頭來。
陳文心打的如意算盤,命阿哥所的宮人送牛乳來,再在草地上鋪好毯子。
陽光暖融融的,照在面上讓人舒服得睜不開眼。
阿哥們都爭着要和陳文心坐得近,陳文禮和陳文信他們反被擠遠了。
小太監們擡上小几、牛乳和點心,陳文心道:“你們先吃一塊點心,再喝牛乳,這樣牛乳的營養纔不會流失。”
四阿哥問:“陳額娘,這也是呂太醫教你的嗎?”
她眨眨眼,“是你們皇阿瑪教的。你們想啊,那黃河河水氾濫的時候,是不是要拿石頭沙包堵住,水就流不下去了?”
四阿哥拿着點心和牛乳比劃了一下,陳文心的意思是,拿這塊點心堵在肚子裡不讓牛乳流下去嗎?
這什麼歪理……
雖然不信,他還是按着陳文心說的,先吃下了那塊點心,再把暖暖的牛乳喝下去。
“勤額娘,你多給我們講講南巡的事情,好嗎?”
大阿哥關心的並不是什麼奇聞異事,他知道皇上南巡主要是爲了治河,他想關心治河的事情。
眼看夏天要到了,到時候大雨一下,黃河不知道還會不會決堤?
他現在問問,到時候皇阿瑪要考他們這方面的問題,也能心裡有個底。
陳文心看着大阿哥好學的樣子,對他點點頭。
她又對其他人道:“你們要和大阿哥好好學習,大阿哥最勤奮好學了。”
這話一出二阿哥先撇了嘴,他是最看不上大阿哥那副書呆子樣的。
只是當着陳文心的面,他不好反駁。
大阿哥被她一誇有些羞澀,微微低下了頭。
原以爲二阿哥被冊立爲太子,陳文心就會更加疼愛他。
沒想到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只憑他們的行爲來鼓勵和批評,並不爲身份地位。
“黃河發源於青海巴顏克拉山脈,流經我大清,包括蒙古在內的七個行省。咱們大清,一共幾個行省呀?”
陳文心才一開口又考起了他們,衆人開始在腦子裡數起來。
直隸、山東、山西、安徽……
她打斷了他們的思路,“是十八個。如果勤額娘隨便開口問你們皇阿瑪,他肯定隨口就說出來了。你們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皇上,時時刻刻都在關心國家大事,他自然能如數家珍一般道出大清幾個省份。
這一層意思,阿哥們自然能夠聽懂。
“黃河最後要注入渤海,這一路上它流經的上游地帶泥沙過多,這些泥沙帶下來,就堵住了下游。原本的河牀被擡高,河水容納不下,自然就溢出來了。”
“往哪裡溢呢?自然就是沿途的行省。它既是母親河,也是一條帶來水患的災難河。你們皇阿瑪是堂堂一代帝王,爲了沿河百姓的平安,他學習了許多的治河知識。”
對於一個君王而言,治河這樣的事情交給治河總督便是,他原不必親力親爲。
可黃河一旦爆發水患,傷害巨大,使得皇上不得不自己學習這些知識,親自監督。
單說這份親力親爲的勤勉,便值得人敬佩。
“我問你們一個最簡單的問題,除了泥沙堆積,還有什麼原因使得黃河水量增大爆發決堤?”
阿哥們衆口不一,也有說是因爲夏天雨水大增的,也有說是因爲春天冰水融化的。
更有說是因爲堤壩修築不嚴的。
她輕輕一嘆,“所以啊,你們要向你們皇阿瑪學習。只要是爲了國家百姓,什麼知識都要學。”
鼓勵他們多學習,就沒空搞小團體鬥爭了吧?
陳文心看着阿哥們心動的樣子,繼續添了一把柴。
“佛經裡有句話,叫做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說的就是小中有大,就算是極其渺小的事物也能教給我們很多道理。”
“好比說這草地上的螞蟻,這一根小草,一朵小花兒。他們雖小,蘊含的道理卻不容忽視。”
二阿哥想了想,搶先道:“勤額娘說的,是不是就是格物致知?”
“太子說得對,就是這個意思。”
她笑着摸摸二阿哥的頭,“你們平時上的課,有滿文漢文、儒家經典、算學還有佛學,這些還遠遠不夠。你們皇阿瑪也沒有治河的師傅,他怎麼就會治河呢?”
三阿哥嘟囔道:“那皇阿瑪一定是下課了還自己偷偷學的。”
“三阿哥說的也沒錯,不過不能叫偷偷學。你們皇阿瑪,那叫好學。你們可有下了課再另外給自己加功課啊?”
幾個阿哥自問都做不到像皇上那麼勤奮,他們都知道,前朝的大臣和百姓都誇他們皇阿瑪是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呢。
咕咚——
陳文心嚥下了一大口牛乳,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臥在草地上喝牛乳曬太陽,可真舒服啊。
太子豈是那麼好當的?
既然他們爲了太子之位產生嫌隙,那就讓他們好好想想,該怎麼向他們皇阿瑪學習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