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鵝毛細雪,永和宮正殿中點着暖炭,敬嬪、定常在、通貴人、華貴人各坐左右,身着朝服的老四和星軒向主座上的我跪下叩首:“兒臣給額娘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願額娘和各位娘娘萬福金安!”我抱着一個暖手爐,莞爾道:“起來吧,賜座。”他小夫妻道了聲:“謝額娘。”起身,分坐於通貴人和華貴人的旁邊,通貴人對老四道:“四阿哥,皇上有沒說何時回來?”老四道:“回通娘娘,皇阿瑪說要與博啓將軍和孫思克將軍擒了逃遁的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並且與大姐夫和三姐夫一同協理了因暴雨而黴爛的糧田,好讓因戰禍而受難的百姓們來年開春了有糧食吃。”華貴人端着茶碟,飲了一口溫茶,莞爾道:“皇上最重農桑。”老四看向我:“額娘,兒臣見你好像憔悴了不少,兒臣忙於前朝,不得空過來,額娘要多保重身子,不要太過勞神,小事情可以讓星軒幫你料理。”我嘆道:“可能是天冷了,氣色就不大好,不礙的。”我們正說話,老四的隨從便進來向我跪下叩首,他亦身着暖貂戴毛帽:“奴才叩見娘娘!”老四轉向他:“關御守,我不是說讓你在宮門口等我嗎?”關御守道:“太子爺身邊的江公公說要四爺即刻去南書房議事。”老四向我起身拜別:“額娘,兒臣稍後再過來,兒臣告退。”我們目送他與小廝出去,蒲兒接過華貴人懷中的手爐,爲她添熱水加溫。
不知過了多久,通貴人和華貴人已各自回宮歇息,星軒與我在寢殿裡靜靜地坐着看《康熙皇帝》,這時,老四進來了,星軒拿着書起身向老四一福,老四先向我行禮問安,我叫起來,他起身,星軒將位置讓他坐下,她則立侍在旁,我將書用手指夾住方纔的頁數,封面朝上放於腿上,問道:“事情都議論好了嗎?”老四對我道:“主要是審訊那些受降賊子的口供畫押事宜,以及讓宮裡宮外都來圍觀葛爾丹親眷的事宜,所以在京城裡,沿途都要做安防。另則,太子爺說不久前三姐姐派使臣去普陀山爲皇阿瑪進平安香,所以打算派人至所有寺廟爲皇阿瑪和皇瑪嬤敬香祈福。還有,三哥因舟車勞頓病倒了,諳達也病倒了,太子爺想與我一同前去探視。”我道:“本宮雖是後宮不可置喙前朝,但本宮亦身爲女子,那些因戰事而被牽連的女俘,該如何處置?”老四對我道:“皇阿瑪來信說,先一併押在天牢女監,葛爾丹既已自盡,若其女子有誠意受降者,可釋放返歸本家。”我道:“皇上仁慈。”老四對我道:“時候也不早了,兒臣要先回府了。”星軒對他道:“四爺,妾身陪你一同回去吧。”老四臨出門對星軒道:“不用,你先陪額娘。”星軒恭順答是,目送他出門。
正當老四往宮門處會見了一衆隨從和轎伕,坐上轎子,轎伕正擡起轎杆,慈寧宮裡的綠蘿就過來往定常在屋中去,定常在正坐在暖炕上與帤畫下棋,綠蘿快步進屋,快速地一福道了聲小主萬安,便說明來意:“小主,適才十二爺發了高熱,姑奶奶說要傳你快點過去瞧瞧。”帤畫慌忙伺候定常在穿鞋,就快步往慈寧宮趕,因雪天路滑,定常在踩着高花盆底走,帤畫和綠蘿怕她傷着,扶着的帤畫便勸:“小主,您走得太快了,當心路啊!要不,奴婢去叫頂轎攆來。”定常在快速道:“就是因爲轎攆走太慢了,所以我們才自己走過去,別說了,快些走吧。”進了慈寧宮,綠蘿引定常在往十二阿哥的起居住所去,乳母正在病牀前照料,見定常在來,忙起身向定常在一福,並將自己坐熱的凳子讓位給定常在。
當夜,定常在留宿在慈寧宮,次日,定常在向蘇麻請辭後,走出慈寧宮,遇上要往毓慶宮去的安郡王,而陪在安郡王一旁的隨侍裡,有她的長兄託合齊,安郡王先向定常在行作揖禮,定常在回以福禮,便靜站在路邊面對宮牆讓道給王爺,才繼續步行,而託合齊卻駐足望向她的背影,安郡王見他並未跟上,便又返回去,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託合齊一驚,忙單膝跪地叩首:“奴才該死!”安郡王道:“起來吧,你好像一直在看剛纔的那個妃子。”託合齊起身彎腰低頭道:“實不相瞞,方纔過去的是奴才的家妹。因偶然相遇,所以想多看幾眼,以解至親相思。”安郡王道:“原來她是你妹子啊,本王竟不知你還有妹子在皇上的後宮。”託合齊道:“奴才慚愧,家妹雖生了十二爺,可一直位於末流,不受皇上寵幸。”安郡王道:“本王方纔見她穿着體面,未必是不受寵的,只是皇上對晉封位份的事宜看得比較重罷了,不然,論資排輩,貴妃之位不是榮妃便該是惠妃了,等級之事,未必能看到寵衰。”託合齊道:“王爺說的是,是奴才愚昧了。”安郡王與他走着。
安親王府夜色寂靜,書房裡點着夜燈,安郡王福晉端了一碗香菇燉雞湯進去便退出去,託合齊幫安郡王打算盤記賬,安郡王舀着輕吹熱氣,小心地喝了一口試試溫度,將湯匙放在湯中,對託合齊道:“三爺生病,其掌管的廣善庫暫缺司庫,本王想讓你去擔任,適才已經擬好了摺子。”託合齊當即跪下:“奴才不敢,怕做不來,這是份管理國庫帑銀的差事,天下稅銀和俸祿的源根支流,可不比咱們府中這細賬碎銀好管。”安郡王道:“本王是想說,以後廣善庫裡有本王的家人,終歸是好一些,若你不去,別的皇親貴胄亦會讓人去,到時候,白白便宜了旁人,若是他們因此得了皇上或太子爺的寵信,於咱們王府便十分不利。”他飲了幾口熱湯,繼續道:“你想想你阿瑪,當初也是由我阿瑪推舉,纔有了郎中之職,你雖在王府作爲伴讀侍奉本王,但你也是郎中大人的少爺公子。”繼續飲了幾口道:“且王府裡也有不少包衣的家下丫頭已經得寵成了官女子,額娘已在後宮中安排了人,本王也當在前朝安排,你去勝任,也好給那些丫頭在宮中有個照應。”他說着,便舀了一勺香菇就着湯送入口中。
塞外營帳,蒙古西藏諸臺吉土司們正與皇上圍坐篝火堆旁烤全羊,烤全豬,大快朵頤取暖,尹官女子和一衆蒙古丫鬟在後廚料理素菜和米麪瓜果,蒙藏女子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一派大勝慶賀之相,而另一邊,追兵們在博啓的安排下,包抄了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的去路:“逆賊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束手就擒吧!”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見兵刃皆對自己,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以爲滅了葛爾丹,一切就都結束了嗎?策旺阿拉布坦的城府不比葛爾丹淺,來日,只怕你們中原皇帝要爲策旺阿拉布坦頭疼。”博啓押着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帶兵返回營地。
營帳中衆官女子的住處裡,雨官女子和靈官女子一邊下圍棋,一邊閒聊,雨官女子放上黑子,靈官女子放上白子,說着便吃了雨官女子幾個子,雨官女子當即耍賴:“哎呀,我剛纔放錯了,我不要放那裡的。”靈官女子忙阻止:“誒,下棋哪有反悔的,被吃的就是被吃的。”雨官女子又拿了一顆,笑道:“那我要放這裡!”靈官女子繼續下着,對她道:“聽說博啓將軍擒獲了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這個人就是曾在葛爾丹那兒爲葛爾丹出謀劃策的智囊爪牙,是他挑唆葛爾丹覬覦中原領土的。如今被擒獲,這蒙古諸部也該是徹底太平了,咱們也是時候該準備回宮了。”雨官女子道:“一說回宮,我還真的不想回去呢,這兒多好,皇上的嬪妃就咱們四姐妹,回到宮裡,又是這個妃那個嬪的,且她們還有阿哥公主,咱們連答應都不是,在這兒至少還受人禮遇些,而且這兒豎起耳朵就能聽見皇上在說什麼,根本不用別人代傳,自己就知道,可比宮裡方便多了。”
徐官女子正爲皇上研硃砂墨,太子聽聞皇上已擒拿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準備啓程回宮,派侍衛快馬加鞭趕去遞太子的摺子,皇上看向立侍在旁,不停研硃砂墨的徐官女子道:“先去歇息吧。”徐官女子向皇上一福,便離了皇上的議事帳篷,往住處去。皇上看着摺子,提筆蘸硃砂墨,寫着硃批。原來太子是準備要接駕,想問需要帶哪個阿哥同往,皇上因三阿哥病未痊癒,便不讓諸位阿哥前來,只讓遵循舊例,在乾清門前接駕即可,並免三阿哥接駕。又寫道,讓太子釋放鍾其海等女俘,派人護送其返歸策旺阿拉布坦家人處。
鍾其海在返歸的途中設法逃走,以女乞丐的身份在衚衕角落裡行乞,正巧當天,四阿哥的隨從關御守出府辦差,途經小衚衕,鍾其海拿破碗前去要飯,關御守掏出幾枚銅板,噹噹丟在碗中,正欲離開,鍾其海推算道:“你是戊午年十月三十日寅時所生,你的母親乃是皇家乳母。”關御守回頭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鍾其海道:“一切自有天機,就好像你我當下的見面,也是天機在安排,咱們有緣自會再見面。”說罷,便在身子周圍生起一股妖邪紅霧,待紅霧散去,鍾其海扮的女乞丐已經不見,關御守拼命揉眼睛,以爲自己眼花了,才反應過來,驚嚇地離開小衚衕。
王家,聽說皇上準備啓程回京了,大福晉便派了府中的克穆楚嬤嬤和兆佳嬤嬤前去說媒,把八阿哥說的非比尋常,英武不凡,王家的丫鬟們便先替自己家小姐心動神往了,可王婧文是一心想當嫡福晉的,雖也是書香名門,但無奈沒有旗人家世,自是有些失落,又見兩個說媒的嬤嬤態度誠懇,便讓丫鬟月桃取了兩吊錢,賞給嬤嬤們打酒吃。沒過多久,王家便一派紅綢喜色,大阿哥便陪着八阿哥前來迎親,而另一邊,皇上的聖駕也在馬不停蹄地趕路,一邊是吹打的嫁娶婚樂,一邊是載歌載舞的凱旋歡歌,而宮中,良貴人和惠妃也正忙着打扮自己,好準備一會兒八阿哥攜側福晉進宮行禮問安,新人還未進宮,才下了朝堂的王鴻緒便讓人往弦月閣和永壽宮兩處送賀禮,同時親自往永壽宮向惠妃請安,惠妃一身精緻的喜服,坐於朦朧的珍珠簾後,王鴻緒跪在地上叩首:“微臣爲惠妃娘娘馬首是瞻!”惠妃道:“起來吧,你與胤褆胤禩在朝堂裡相互照應,與本宮自是一條心,今日也是你閨女出閣的大喜日子,王大人,若來日有造化,你若能得擡旗之榮,可別忘了本宮母子這份情。若是不能,滿漢聯姻,脫不了漢籍,也是你自家的造化,本宮母子亦是已努力上疏過。”王鴻緒只叩首:“微臣若仍爲漢籍,也會效忠惠妃娘娘,爲娘娘母子在前朝掃清障礙鋪路搭橋,娘娘,最近前朝已經有了要立您或者立榮妃爲貴妃的聲音,雖然只是零星半點,但言論若傳得廣了,便會坐實。”惠妃疑惑道:“可是皇上沒提他又要大封六宮了呀,可,不管如何,冊立貴妃,都不能讓榮妃她們得逞。”